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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江河:在今天,谁还会去冒充一个诗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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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江河:我特别可怜活在消费中的年轻一代

欧阳江河

诗人欧阳江河是“无可救药的乐观派”、“超级古典音乐发烧友”。作为此次腾讯书院文学奖的评委,除了诗歌,他也为我们提供了一场视听盛宴。

什么是“无可救药的乐观派”?从成都作为一个公务员,“能吃饱饭”之余写诗,后辗转赴美,如今半年时间长呆国外……经过太多漂泊。这几乎是他那一代人共同的宿命:他们的抗争被遗忘,他们的声音被弱化,他们的痕迹被涂改,他们的奋斗被漠视……但他们还在写诗。

没有诗歌的种族会降低理解事物和生命的能力

腾讯文化:从精神本质来说,英雄与浪漫的时代文化才是诗歌的生存土壤。现在这个时代,是不是给诗歌存在的合理性提出挑战?

欧阳江河:在我们这样一个消费至上的时代,诗歌存在的合理性自然会受到广泛质疑,但从人类文明的眼光去看的话,诗歌必不可少。没有诗歌的种族和时代,我个人一直认为是比较悲哀的,至少在智力上、品位上以及想象力,乃至理解事物、生命与人的能力上,会因此而降低。

希腊哲人说:人一生中最难的,就是了解自己。而诗歌恰好提供了一个朝向自己内心,又朝向所有的时代的渠道。

诗歌是上天最后一个白送的礼物。你可以吃小说饭,吃批评饭,吃戏剧、电影、音乐等等饭,唯独诗歌,你没法吃这碗饭,中国最成功的诗人乃至世界上最成功的诗人,没有一个靠诗歌吃饭。

诗歌是一种成熟的形式,是呈现在大家面前一个礼物,希望年轻一代的朋友们,不管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压力,有什么不痛快,对来自诗歌的礼物千万不要拒绝,希望大家抽出一点时间看诗。诺奖获得者布罗茨基说过,他相信读诗的人一定比不读诗的人更有幸福感。

诗歌可能无法给你带来物质上的满足,但能给你幸福感。

在今天,谁还会去冒充一个诗人呢?

腾讯文化:您曾提出各个城市的诗人写诗风格迥异,这源于各自不同的生活境遇。您当时情况如何?

欧阳江河:我是1956年生人,上世纪70年代时我20来岁,开始写新诗,之前我写过旧诗,因为我写书法,早早就接触旧体诗。写新诗,最早还是因为受到优秀文学作品的影响,我们那个时代跟现在正相反,各方面很封闭的,在书籍上、知识上以及心灵上、物质上,整个一个清贫的一代。我当时是军人,从没感到过缺钱,房子单位分,吃饭有单位食堂,生活没什么压力。想买时装吧?过去买衣服要用布票,没布票谁也买不到,那时也没名牌意识,汽车谁都没有。那是低消费的时代,压力不大。

清贫也给了我们意外的馈赠,就是内心比较安静,那时代所有人都一样,所以也就没有比的心态,欲望也被压抑,人处在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捂住了,犹如鸟儿想破壳一样。

我们的写作就是这样开始的。我个人认为,尤其是诗歌写作,写作者的状态特别重要,超过知识来源、阅读量等。

我们那个时候的诗人都有这样一种状态,我们觉得写诗简直就是天然,不需要任何理由。这就像美女的美,不需要理由。

腾讯文化:现在我们为什么不需要这种精神冲动?

欧阳江河:因为时代改变了。我们那时诗人是时代英雄,是传奇人物,诗歌是文学革命最早的一个突破口,作为诗人是非常光荣的,非常了不起的,非常容易得到女孩子的爱慕。比如我就曾经被别人冒牌,一个山寨版的“我”跑到陕西去,自称是欧阳江河,然后开始背我写过的诗,他背的滚瓜烂熟,大家信以为真,他又住又吃又喝,走的时候还借钱,还真有人借给他。我知道这个故事后,赶忙在一家诗歌杂志上发表了我的照片,声明这才是真正的欧阳江河。

这样的故事,上海诗人陈东东也遇到过,有人到内蒙自称是他,还跟当地女孩子谈恋爱,那个女孩子以为他真是陈东东,也就真的爱上了。

在今天,谁还会去冒充一个诗人呢?现在有假警察,假纪检干部,假大款……这些职业成了时代的主宰。

腾讯文化:有一句烂俗的老话——那时虽然清贫,却很充实,今天社会富裕了,人们反而感到压力大。

欧阳江河:我特别特别可怜今天活在消费时代中的年轻一代,尽管我当年在物质上不知比他们差多少倍,但我的这种心态,这种活着的状态,这种无忧无虑、年轻的感觉,来自我那个时代。

正如希腊哲人所说,没有被深思过的生命,不值得经过。我不知道今天压力之下的年轻朋友们有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一生该怎么过,因为最昂贵的、最有尊严的东西,就是生命本身,它不应被生活压垮。如果穷和富都不能给你带来幸福感和对生命的根本理解的话,无法帮助你获得提升的话,我觉得一定要从根本上去找一找原因,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宇宙观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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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象征主义诗歌:波德莱尔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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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期象征主义诗歌:波德莱尔诗选

  

  波德莱尔(18211867)

  

  “喝得酩酊大醉!”法国诗人查尔斯•波德莱尔在一首广为人知的诗中如此劝勉众人,但他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塌糊涂,也就失去了广告代言的功效。关于他的一本新传记《枷锁中的波德莱尔》(BaudelaireinChains)最近在美国出版,书中坚持认为,这种沉溺,并非诗人灵感的源泉,只是“他所有问题的根源”。本书作者弗兰克•希尔顿(FrankHilton)总结了波德莱尔一生中很多问题,包括他“不能解决自己的经济状况,与他人不尽如人意的关系,糟糕的健康状态……”作者相信这些不幸折磨着诗人,而最重要的,是他“创作长篇作品的长期障碍”。所有这些,作者希尔顿归咎于波德莱尔的沉湎鸦片,他认为这一点被其它波德莱尔的传记作者低估了。那些作者将这些归因于梅毒(希尔顿怀疑这一诊断是否准确)及其它疾病对波德莱尔身体的困扰,还有他密友们的无情,及公众的愚昧。

  

    波德莱尔的自我描述,以及在此基础上被许多他的传记作者扩充了的观念,集中于他是个特立独行的个例,是不能以时俗标准来衡量其行为和人格的天才。“瘾君子就是瘾君子。”希尔顿如是回应。对波德莱尔的其它传记作者,他暗示,宣扬诗人的个人神话,这些神话并不比每个瘾君子钟爱的借口高明多少:迫害妄想症,坏运气,自怜自艾,“改邪归正”的永恒承诺———当然从不会兑现。

  

  作者也将他与19世纪那些被鸦片扼杀的天分甚高的作家作对照,比如英国诗人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TaylorColeridge)和英国作家托马斯•德昆西(ThomasDeQuincey)。无论后者的鸦片瘾带给他多少痛苦,也给他一个重要的写作主题(他因1821年的自传《一个英国鸦片吸食者的自白/ConfessionsofanEnglishOpiumEater》而出名),使得他在今天还不被人遗忘。而柯勒律治,如波德莱尔,代表了无数潜在可能性,但只有部分获得实现。波德莱尔极有天赋,尽管很多浪费于琐事;而柯勒律治的非凡魅力为他赢得韦奇伍德家族(英国陶瓷工艺家)终生俸禄。但他们使得自己也使得钦敬他们的人们失望了,以柯勒律治来说,至少,鸦片成为生活主要内容导致了他的失败。如果沉溺鸦片同样毁了波德莱尔的天分,如果瘾君子们都表达一种态度和行为,那么两人定是以相似方式毁了自己的生活。

  

  波德莱尔与柯勒律治都在童年时失去父亲,并缺乏母爱,都长时期热情地迷恋那些并不会回报他们爱恋的女人,尽管波德莱尔迷人但知识浅陋的情人珍妮•杜瓦(JeanneDuval)与柯勒律治的朴素聪明的萨拉•哈钦森(SaraHutchinson)截然不同,两位诗人都围绕他们欲望的客体构建了精致的幻想。

  

  波德莱尔和柯勒律治都曾借助药物减缓消沉和压力,又被服药过量和停止服药之间的两极交替症状折磨:失眠,痉挛,噩梦,便秘,无精打采,绝望。不可否认,他们在鸦片中寻到灵感和意象,但也剽窃,这种过失被他们的传记作者认为与药物习惯有密切关系。对于鸦片吸食者,希尔顿写道,“他们自己的东西和别人的东西之间的分界线往往非常模糊”。

  

  两位诗人特征上的不同不能被他们共同的嗜好掩盖。波德莱尔的本能是探索内在幻想的领域;柯勒律治,他所有的“幻想”趋向于外延扩展,即使在他鸦片用量最多的时期,他仍有巨大的写作能量,足以使波德莱尔嫉妒。批评柯勒律治的“懒散”,尤其这些言论出自他之前的助手、后来苛刻的评论家威廉•哈兹利特(WilliamHazlitt)——“当我们想到他所浪费的能力,我们失去耐心”—具有欺骗性。柯勒律治仅相对于同时代人对于他超人成就的期待而言显得虚度时光了。

  

  柯勒律治也被人们承认曾再三与自己的鸦片瘾斗争,但波德莱尔,希尔顿论述,从未作过努力。希尔顿对比他所认为的波德莱尔的遮遮掩掩、自欺欺人与德昆西的令人钦佩的坦率。部分对照在于国别特征:法国浪漫主义趋向夸张和宏大,英国人则倾向被反讽性自我否定催促的率直。拯救柯勒律治生活的,除却他自己的生命力和达观态度,是他的谦卑、幽默感和把握友谊的才能。在诗人最低落的时候,仍有人———常常是被波德莱尔摒弃为庸俗的中产阶级的人士———照料他恢复健康。在希尔顿的论述中,这些是波德莱尔在吸食第一口鸦片前缺乏的要素,或许这是他所有问题的根源。

  

                          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

  

  法国著名诗人,现代派诗歌的先驱,象征主义文学的鼻祖.他出生于巴黎,六岁丧父,七岁母亲改嫁,幼小的心灵从此蒙上一层阴郁的暗影,产生了“永远孤独的命运感”。他生活漂泊无定,在巴黎路易大帝中学就读时成绩优异,但不守纪律,后被开除。在花花世界巴黎,他博览群书,生活浪荡,以至贫困潦倒,他决心以诗歌来探测存在的现象与真意,来完成至深的欲念与想望。他认为,诗人是通过想象看到了宇宙间事物的交感,洞察到了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相互“感应”,从而达到一个超越现实的世界,创作出一种抛弃浪漫主义纵情吟叹的诗歌,使之成为对人的悲剧命运的抒情体。

  

  波德莱尔从1841年开始诗歌创作,1857年发表传世之作《恶之花》。这是一部描写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罪恶和世纪病的病态的艺术花朵,是一部艺术技巧十分高超而思想内容又极其丰富的作品,诗作想象奔放,构思精巧,格律谨严,形式完美,同它内容的悲观、苦闷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说:“在这部残酷的书中,我注入了自己全部的思想,全部的心灵,全部的信仰以及全部的仇恨。”诗人写“恶”,反映了他对于健康、光明甚至“神圣”事物的强烈向往,正如高尔基所说,他“生活在邪恶中,却热爱着善良。”可以说,《恶之花》是一部对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揭露、控诉,因而也就是进行反抗的作品,同时也是诗人在那个黑暗的社会里带着忧郁、孤愤、病态的心理去追求解脱、追求光明、幸福和理想的失败的记录。

  

  波德莱尔除诗集《恶之花》外,还着有文学和美术评论集《美学管窥》、《浪漫主义艺术》,散文诗集《人工天国》和《巴黎的忧郁》。他还致力于翻译爱伦.坡的作品。

  

  波德莱尔的一生是充满矛盾、痛苦、反抗和颓废的一生,但他不是一个颓废的诗人,而只是一个颓废时代的诗人。他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愤怒和鄙夷,并向往和追求着光明。他的苦闷、忧郁,正是“世纪病”的反映,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他的作品是对资产阶级传统美学观点的冲击,他是一位“强有力的艺术家”。

  

  

  

  波德莱尔(CharlesBaudelaire)诗选

  

  

  应和

    

  自然是座庙宇,那里活的柱子

  有时说出了模模糊糊的话音;

  人从那里过,穿越象征的森林,

  森林用熟识的目光将他注视。

  

  如同悠长的回声遥遥地回合

  在一个混沌深邃的统一体中

  广大浩漫好像黑夜连着光明——

  芳香、颜色和声音在相互应和。

  

  有的芳香新鲜若儿童的肌肤,

  柔和如双簧管,青翠如绿草场,

  ——别的则朽腐、浓郁,涵盖了万物,

  

  像无极无限的东西四散飞扬,

  如同龙涎香、麝香、安息香、乳香

  那样歌唱精神与感觉的激昂。

  

  

  从前的生活

  

  堂堂柱廊,我曾长期住在其中,

  海的阳光给它涂上火色斑斑,

  那些巨大的石柱挺拔而庄严,

  晚上使柱廊就象那玄武岩洞。

  

  海的涌浪滚动着天上的形象,

  以隆重而神秘的方式混合着

  它们丰富的音乐之至上和谐

  与我眼中反射出的多彩夕阳。

  

  那里,我在平静的快乐中悠游,

  周围是蓝天、海浪、色彩的壮丽,

  和浑身散发香气的裸体奴隶,

  

  他们用棕榈叶凉爽我的额头,

  他们唯一的关心是深入探悉

  使我萎靡的那种痛苦的秘密。

  

  郭宏安译

  

  

  异域的芳香

  

  一个闷热的秋夜,我合上双眼,

  呼吸着你滚烫的胸脯的芳香,

  我看见幸福的海岸伸向远方,

  单调的阳光照得它神迷目眩;

  

  一座慵懒的岛,大自然奉献出

  奇特的树木,美味可口的果品,

  身材修长和四肢强健的男人,

  还有目光坦白得惊人的女子。

  

  被你的芳香引向迷人的地方,

  我看见一个港,满是风帆桅樯,

  都还颠簸在大海的波浪之中,

  

  同时那绿色的罗望子的芬芳——

  在空中浮动又充塞我的鼻孔,

  在我的心中和入水手的歌唱。

  

  郭宏安译

  

  

  头发

  

  哦,浓密的头发直滚到脖子上!

  哦,发卷,哦,充满慵懒的香气!

  销魂!为了今晚使阴暗的卧房

  让沉睡在头发中的回忆往上,

  我把它像手帕般在空中摇曳。

  

  懒洋洋的亚洲,火辣辣的非洲,

  一个世界,遥远,消失,几乎死亡,

  这芳香的森林在你深处居留!

  像别人的精神在音乐上飘游,

  爱人!我的精神在香气中荡漾。

  

  我将去那边,树和人精力旺盛,

  都在赤日炎炎中长久地痴迷;

  粗大的发辫,请做载我的浪峰!

  乌木色的海,你容纳眩目的梦,

  那里有风帆、桨手、桅樯和彩旗;

  

  喧闹的港口,在那里我的灵魂

  大口地痛饮芳香、色彩和音响;

  船只在黄金和闪光绸中行进,

  张开它们巨大的手臂来亲吻

  那颤动着炎热的晴空的荣光。

  

  我要将我那酷爱陶醉的脑袋,

  埋进这海套着海的黑色大洋,

  我微妙的精神,有船摇的抚爱,

  将再度找到你,哦丰饶的倦怠!

  香气袭人之闲散的无尽摇荡!

  

  蓝色的头发,黑夜张起的穹庐

  你为我让天空变得浑圆深广,

  在你那头发的岸边绒毛细细,

  我狂热地陶醉于混合的香气,

  它们发自椰子油、柏油和麝香。

  

  长久!永远!你的头发又密又稠,

  我的手把红蓝宝石、珍珠播种,

  为了让你永不拒绝我的欲求!

  你可是令我神游的一块绿洲?

  让我大口地吮吸回忆之酒的瓶?

  

  郭宏安译

  

  

  阳台

  

  我的回忆之母,情人中的情人,

  我全部的快乐,我全部的敬意!

  你呀,你可曾记得抚爱之温存,

  那炉边的温馨,那黄昏的魅力,

  我的回忆之母,情人中的情人!

  

  那些傍晚,有熊熊的炭火映照,

  阳台上的黄昏,玫瑰色的氤氲。

  你的乳房多温暖,你的心多好!

  我们常把些不朽的事情谈论。

  那些傍晚,有熊熊的炭火映照。

  

  温暖的黄昏里阳光多么美丽!

  宇宙多么深邃,心灵多么坚强!

  我崇拜的女王,当我俯身向你,

  我好像闻到你的血液的芳香,

  温暖的黄昏里阳光多么美丽!

  

  夜色转浓,仿佛隔板慢慢关好,

  暗中我的眼睛猜到你的眼睛,

  我啜饮你的气息,蜜糖啊毒药!

  你的脚在我友爱的手中入梦。

  夜色转浓,仿佛隔板慢慢关好。

  

  我知道怎样召回幸福的时辰,

  蜷缩在你的膝间,我重温过去。

  因为呀,你慵倦的美哪里去寻,

  除了你温存的心,可爱的身躯?

  我知道怎样召回幸福的时辰。

  

  那些盟誓、芬芳、无休止的亲吻,

  可会复生于不可测知的深渊,

  就像在深邃的海底沐浴干净、

  重获青春的太阳又升上青天?

  那些盟誓、芬芳、无休止的亲吻。

  

  郭宏安译

  

  

  黄昏的和谐

  

  那时候到了,花儿在枝头颤震,

  每一朵都似香炉散发着芬芳;

  声音和香气都在晚风中飘荡;

  忧郁的圆舞曲,懒洋洋的眩晕!

  

  每一朵都似香炉散发着芬芳;

  小提琴幽幽咽咽如受伤的心;

  忧郁的圆舞曲,懒洋洋的眩晕!

  天空又悲又美,像大祭台一样。

  

  小提琴幽幽咽咽如受伤的心;

  温柔的心,憎恶广而黑的死亡!

  天空又悲又美,像大祭台一样。

  太阳在自己的凝血之中下沉。

  

  温柔的心,憎恶广而黑的死亡!

  收纳着光辉往昔的一切遗痕!

  太阳在自己的凝血之中下沉。

  想起你就仿佛看见圣体发光!

  

  郭宏安译

  

  

  秋歌

  

  一

  

  不久我们将沦入森冷的黑暗;

  再会罢,太短促的夏天的骄阳!

  我已经听见,带着惨怆的震撼,

  枯木槭槭地落在庭院的阶上。

  

  整个冬天将窜入我的身;怨毒,

  恼怒,寒噤,恐怖,惩役与苦工;

  像寒日在北极的冰窖里瑟缩,

  我的心只是一块冰冷的红冻。

  

  我战兢地听每条残枝的倾坠;

  建筑刑台的回响也难更喑哑。

  我的心灵像一座城楼的崩溃,

  在撞角的沉重迫切的冲击下。

  

  我听见,给这单调的震撼所摇,

  仿佛有人在勿促地钉着棺材。

  为谁呀?——昨儿是夏天;秋又来了!

  这神秘声响像是急迫的相催。

  

  二

  

  我爱你的修眼里的碧辉,爱人,

  可是今天什么我都觉得凄凉,

  无论你的闺房,你的爱和炉温

  都抵不过那海上太阳的金光。

  

  可是,还是爱我罢,温婉的心呵!

  像母亲般,即使对逆子或坏人;

  请赐我,情人或妹妹呵,那晚霞

  或光荣的秋天的瞬息的温存。

  

  不过一瞬!坟墓等着!它多贪婪!

  唉!让我,把额头放在你的膝上,

  一壁惋惜那炎夏白热的璀璨,

  细细尝着这晚秋黄色的柔光!

  

  (梁宗岱译)

  

  

  

  

  严肃的学者,还有热烈的情侣,

  在其成熟的季节都同样喜好

  强壮又温柔的猫,家室的骄傲,

  像他们一样地怕冷,简出深居。

  

  它们是科学、也是情欲的友伴,

  寻觅幽静,也寻觅黑夜的恐惧;

  黑暗会拿来当作音乐的坐骑,

  假使它们能把骄傲供认驱遣。

  

  它们沉思冥想,那高贵的姿态

  像卧在僻静处的大狮身女怪,

  仿佛沉睡在无穷无尽的梦里;

  

  丰腴的腰间一片神奇的光芒,

  金子的碎片,还有细细的沙粒

  又使神秘的眸闪出朦胧星光。

  

  郭宏安译

  

  

  风景

  

  为了贞洁地作我的牧歌,我愿

  躺在天堂身边,如占星家一般,

  并以钟楼为邻,边做梦边谛听

  风儿送来的庄严的赞美钟声。

  两手托着下巴,从我的顶楼上,

  我眺望着歌唱和闲谈的工场;

  烟囱和钟楼,这些城市的桅杆,

  还有那让人梦想永恒的苍天。

  

  真惬意啊,透过沉沉雾霭观望

  蓝天生出星斗,明窗露出灯光,

  煤烟的江河高高地升上天外,

  月亮洒下它令人着魔的苍白。

  我还将观望春天、夏天和秋天;

  当冬天带着单调的白雪出现,

  我就到处都关好大门和窗户,

  在黑暗中建造我仙境的华屋。

  那时我将梦见泛青的地平线,

  花园,在白石池中呜咽的喷泉,

  亲吻,早晚都啁啾鸣唱的鸟雀,

  以及牧歌当中最天真的一切。

  暴乱徒然地在我的窗前怒吼,

  不会让我从我的书桌上抬头;

  因为我已然在快乐之中陶醉,

  但凭我的意志就把春天唤醒,

  并从我的心中拉出红日一轮,

  将我的炽热的思想化作温馨。

  

  郭宏安译

  

  

  赌博

  

  褪色的扶手椅,苍白的老娼妓,

  染过的眉毛,温存惑人的眼睛,

  娇滴滴作态,干瘦的耳上响起

  丁零零宝石和金属的碰撞声;

  

  绿色台布,围着没有嘴唇的脸,

  没有血色的唇,没有牙的牙床,

  手指因为可怕的兴奋而痉挛,

  搜索着空口袋和微颤的乳房;

  

  肮脏的顶棚,一排暗淡的吊灯,

  一片巨大的油灯把光亮射向

  几位名诗人阴云密布的额顶,

  他们把带血的汗挥霍得精光;

  

  这就是那幅黑色的画,夜梦里

  我看见它在我的慧眼下呈现。

  而我,在这沉寂的巢穴的一隅

  看见我支着肘,冷静,无言,歆羡

  

  歆羡着许多人的顽固的情欲,

  歆羡这些老娼妓阴森的快乐,

  他们当着我的面愉快地交易,

  一方是往日名声,一方是美色!

  

  我的心害怕歆羡这些可怜人,

  他们朝洞开的深渊狂奔不住,

  喝饱了自己的血,最后都决心

  宁苦勿死,宁入地狱不求虚无!

  

  郭宏安译

  

  

  高翔远举

  

  飞过池塘,飞过峡谷,飞过高山,

  飞过森林,飞过云霞,飞过大海,

  飞到太阳之外,飞到九霄之外,

  越过了群星灿烂的天宇边缘,

  

  我的精神,你活动轻灵矫健,

  仿佛弄潮儿在浪里荡魄销魂,

  你在深邃浩瀚中快乐地耕耘,

  怀着无法言说的雄健的快感.

  

  远远地飞离那致病的腐恶,

  到高空中去把你净化涤荡,

  就像啜饮纯洁神圣的酒浆

  啜饮弥漫澄宇的光明的火.

  

  在厌倦和巨大的忧伤的后面,

  它们充塞着雾霭沉沉的生存,

  幸福的是那个羽翼坚强的人,

  他能够飞向明亮安详的田园;

  

  他的思想就像那百灵鸟一般,

  在清晨自由自在地冲向苍穹,

  --翱翔在生活之上,轻易地听懂

  花儿以及无声的万物的语言.

  

  郭宏安译

  

  

  人与海

  

  自由的人,你将永把大海爱恋!

  海是你的镜子,你在波涛无尽,

  奔涌无限之中静观你的灵魂,

  你的精神是同样痛苦的深渊,

  

  你喜欢沉浸在你的形象之中;

  你用眼用手臂拥抱它,你的心

  面对这粗野,狂放不羁的呻吟,

  有时倒可以派遣自己的骚动.

  

  你们两个都是阴郁而又谨慎:

  人啊,无人探过你的深渊之底;

  海啊,无人知道你深藏的财富,

  你们把秘密保守得如此小心!

  

  然而,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纪,

  你们不怜悯,不悔恨,斗狠争强,

  你们那样地喜欢残杀和死亡,

  啊,永远的斗士,啊,无情的兄弟!

  

  郭宏安译

  

  

  月亮的哀愁

  

  今夜,月亮进入无限慵懒的梦中,

  像在重叠的垫褥上躺着的美人,

  在入寐以前,用她的手,漫不经心

  轻轻将自己乳房的轮廓抚弄,

  

  在雪崩似的绵软的缎子背上,

  月亮奄奄一息地耽于昏厥状态,

  她的眼睛眺望那如同百花盛开

  向蓝天里袅袅上升的白色幻象。

  

  有时,当她感到懒洋洋无事可为,

  给地球上滴下一滴悄悄的眼泪,

  一位虔诚的诗人,厌恶睡眠之士,

  

  就把这一滴像猫眼石碎片一样

  闪着红光的苍白眼泪收进手掌,

  放进远离太阳眼睛的他的心里。

  

  钱春绮译

  

  

  忧伤与漂泊

  

  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远离这污秽城市的黑暗的海洋,

  飞向另一个充满光辉、碧蓝、明亮、

  深沉、纯洁无瑕的大海?

  

  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由巨大的风琴,隆隆的飓风伴奏、

  闷声歌唱的大海,是什么魔力

  赋予你催眠曲似的崇高作用?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远离!远离!这里的污泥使我们流泪!

  ——难道这是真情?阿加特悲伤的心有

  时这样说:“远离悔恨、痛苦和犯罪,”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飘香的乐园,你跟我们离得太远,

  在你的碧空下到处是爱与狂欢,

  人们喜爱的一切都值得爱恋,

  人们的心灵沉于纯洁的享乐!

  飘香的乐园,你跟我们离得太远!

  

  可是,充满幼稚之爱的绿色乐园,

  那奔跑、歌唱、亲吻、花束,

  在山丘后颤动的小提琴丝弦,

  在傍晚的树丛中的葡萄酒壶,

  ——可是,充满幼稚之爱的绿色乐园。

  

  充满秘密欢乐的天真的乐园?

  是否已远得超过印度和中国?

  能否用哀声的叫喊将它召回,

  能否用银铃的声音使它复活,

  充满秘密欢乐的天真的乐园?

  

  

  秋之十四行诗

  

  你明如水晶的眼睛告诉我:

  “对于你我有什么价值,奇怪的朋友?”

  ——可爱的,不要作声!除了远古

  野兽的单纯,仅有我这恼怒的心,

  

  我不愿向你透露那地狱的秘密

  和那用火焰写成的阴暗奇闻,

  手扶摇篮诱我长眠入梦的女人。

  我憎恨热情,精神给我带来痛苦!

  

  我们悄悄地相爱,爱神在阴忧的哨所,

  那里暗伏着命运的弓矢。

  我知道那古代兵工厂的武器:

  罪恶、恐怖和疯狂!——哦,苍白的玛格丽特,

  你已不是秋天的太阳,像我一样,

  哦,这样洁白而冰冷的玛格丽特!

  

  

  毁灭

  

  魔鬼不停地在我的身旁蠢动,

  像摸不着的空气在周围荡漾;

  我把它吞下,胸膛里阵阵灼痛,

  还充满了永恒的、罪恶的欲望。

  

  它知道我酷爱艺术,有的时候

  就化作了女人最是妩媚妖娆,

  并且以虚伪作为动听的借口,

  使我的嘴唇习惯下流的春药。

  

  就这样使我远离上帝的视野,

  并把疲惫不堪、气喘吁吁的我

  带进了幽深荒芜的厌倦之原,

  

  在我的充满了混乱的眼睛里

  扔进张口的创伤、肮脏的衣裳,

  还有那“毁灭”的器具鲜血淋漓!

  

  

  祝福

  

  当诗人奉了最高权威的谕旨

  出现在这充满了苦闷的世间,

  他母亲,满怀着亵渎而且惊悸,

  向那垂怜他的上帝拘着双拳:

  

  ——“呀!我宁可生一团蜿蜒的毒蛇,

  也不情愿养一个这样的妖相!

  我永远诅咒那霎时狂欢之夜,

  那晚我肚里怀孕了我的孽障!

  

  既然你把我从万千的女人中

  选作我那可怜的丈夫的厌恶,

  我又不能在那熊熊的火焰中

  象情书般投下这诛儒的怪物,

  

  我将使你那蹂躏着我的嫌憎

  溅射在你的恶意的毒工具上,

  我将拼命揉折这不祥的树身

  使那病瘵的蓓蕾再不能开放!

  

  这样,她咽下了她怨毒的唾沫,

  而且,懵懵然于那永恒的使命,

  她为自己在地狱深处准备着

  那专为母罪而设的酷烈火刑。

  

  可是,受了神灵的冥冥的荫庇,

  那被抛弃的婴儿陶醉着阳光,

  无论在所饮或所食的一切里,

  都尝到那神膏和胭脂的仙酿。

  

  他和天风游戏,又和流云对话,

  在十字架路上醺醺地歌唱,

  那护他的天使也禁不住流涕

  见他开心得象林中小鸟一样。

  

  他想爱的人见他都怀着惧心,

  不然就忿恨着他那么样冷静,

  看谁能够把他榨出一声呻吟,

  在他身上试验着他们的残忍。

  

  在他那份内应得的酒和饭里,

  他们把灰和不洁的唾涎混进;

  虚伪地扔掉他所摸过的东西,

  又骂自己把脚踏着他的踪印。

  

  他的女人跑到公共场上大喊:

  “既然他觉得我美丽值得崇拜,

  我要仿效那古代偶像的榜样;

  象它们,我要全身通镀起金末。

  

  我要饱餐那松香,没药和温馨,

  以及跪叩,肥肉,和香喷喷的酒,

  看我能否把那对种灵的崇敬

  笑着在这羡慕我的心里僭受。

  

  我将在他身上搁这纤劲的手

  当我腻了这些不虔敬的把戏;

  我锋利的指甲,象只凶猛的鹫,

  将会劈开条血路直透他心里。

  

  我将从他胸内挖出这颗红心,

  象一只颤栗而且跳动的小鸟,

  我将带着轻蔑把它往地下扔

  认我那宠爱的畜牲吃一顿饱!”

  

  定睛望着那宝座辉煌的天上,

  诗人宁静地高举度数虔敬的双臂,

  他那明慧的心灵的万丈光芒

  把怒众的狰狞面目完全掩蔽:

  

  ——“我祝福你,上帝,你赐我们苦难

  当作洗涤我们的罪污的圣药,

  又当作至真至纯的灵芝仙丹

  修炼强者去享受那天都极乐!

  

  我知道你为诗人留一个位置

  在那些圣徒们幸福的行列中,

  我知道你邀请他去躬自参预

  那宝座,德行和统治以至无穷。

  

  我知道痛苦是人的唯一贵显

  永远超脱地狱和人间的侵害,

  而且,为要编织我的神秘冠冕,

  应该受万世和万方顶礼膜拜。

  

  可是古代“棕榈城”散逸的珍饰,

  不知名的纯金,和海底的夜光,

  纵使你亲手采来,也不够编织

  这庄严的冠冕,璀璨而且辉煌,

  

  因为,它的真体只是一片银焰

  汲自太初的晶莹昭朗的大星:

  人间凡夫的眼,无论怎样光艳,

  不过是些黯淡和凄凉的反映!”

  

梁宗岱译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国外稿费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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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稿费知多少

 

 

 

在美国,全国发行的刊物的稿费在每字0.75美元至2.00美元之间,地方刊物则为每字0.10美元左右。也就是说,每千字的稿费在750美元到2000美元之间。像《纽约时报》这样级别的报纸,一篇千字文章的稿费是2000多美元。折合成人民币,每千字的稿费为4800元到12800元。

欧洲的报刊,每千字稿酬大多为四五百欧元,折算成人民币为四五千元。欧洲自由撰稿人一般每月做一个调查采访,或每周一篇的专栏,即可生活无忧。国外的稿酬高吗?国外的传媒业认为,采用自由撰稿人的稿件成本,仅为专业记者成本的1/10,非常价廉物美。所以国外的自由撰稿人不仅队伍庞大,而且社会地位很高。

1997年9月22日美国《福布斯》杂志公布了全世界收入最高的10名艺术家,位居第4名的是美国作家迈克尔·克里奇顿,他在1996年和1997年获得的稿费收入是1.02亿美元。另一位已经出版了7部侦探题材畅销书的美国女作家帕特里夏康韦刚宣布了自己又要写3部新作,出版商就忙不迭地预付给她1.44亿美元稿费。出道较晚的英国女作家罗琳用极短的时间靠作品成为世界女性首富,证明文学作品创造的经济效益甚至击败了房地产业和零售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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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经典收藏:莫言21部小说在线阅读【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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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21部小说在线阅读

[转载]莫言21部小说在线阅读


编者按:自从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后莫言的作品在中国各个书店抢购一空,征得莫言老友同意后,我们将他的少部分作品展现给大家,望各位朋友在线阅读,以飨读者对莫言的文学的爱好。
 
          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莫言
  

作者简介:

莫言( 1955217-),原名管谟业,生于山东高密县,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自1980年代中以一系列乡土作品崛起,充满着怀乡以及怨乡的复杂情感,被归类为寻根文学作家。其作品深受魔幻现实主义影响,写的是一出出发生在山东高密东北乡的传奇。莫言在他的小说中构造独特的主观感觉世界,天马行空般的叙述,陌生化的处理,塑造神秘超验的对象世界,带有明显的先锋色彩。20118月,莫言凭借长篇小说《蛙》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20121011,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转载]历年诗歌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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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历年诗歌精选作者:杨克的blog

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

 

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我的祖国

硕大而饱满的天地之果

它怀抱着亲密无间的子民

裸露的肌肤护着水晶的心

亿万儿女手牵着手

在枝头上酸酸甜甜微笑

多汁的秋天啊是临盆的孕妇

我想记住十月的每一扇窗户

 

我抚摸石榴内部微黄色的果膜

就是在抚摸我新鲜的祖国

我看见相邻的一个个省份

向阳的东部靠着背阴的西部

我看见头戴花冠的高原女儿

每一个的脸蛋儿都红扑扑

穿石榴裙的姐妹啊亭亭玉立

石榴花的嘴唇凝红欲滴

 

我还看见石榴的一道裂口

那些餐风露宿的兄弟

我至亲至爱的好兄弟啊

他们土黄色的坚硬背脊

忍受着龟裂土地的艰辛

每一根青筋都代表他们的苦

我发现他们的手掌非常耐看

我发现手掌的沟壑是无声的叫喊

 

痛楚喊醒了大片的叶子

它们沿着春风的诱惑疯长

主干以及许多枝干接受了感召

枝干又分蘖纵横交错的枝条

枝条上神采飞扬的花团锦簇

那雨水泼不灭它们的火焰

一朵一朵呀既重又轻

花蕾的风铃摇醒了黎明

 

太阳这头金毛雄狮还没有老

它已跳上树枝开始了舞蹈

我伫立在辉煌的梦想里

凝视每一棵朝向天空的石榴树

如同一个公民谦卑地弯腰

掏出一颗拳拳的心

丰韵的身子挂着满树的微笑

 

 

人民

那些讨薪的民工。那些从大平煤窑里伸出的
148双残损的手掌。
卖血染上艾滋的李爱叶。
黄土高坡放羊的光棍。
沾着口水数钱的长舌妇。
发廊妹,不合法的性工作者。
跟城管打游击战的小贩。
需要桑拿的
小老板。

那些骑自行车的上班族。
无所事事的溜达者。
那些酒吧里的浪荡子。边喝茶
边逗鸟的老翁。
让人一头雾水的学者。
那臭烘烘的酒鬼、赌徒、挑夫
推销员、庄稼汉、教师、士兵
公子哥儿、乞丐、医生、秘书(以及小蜜)
单位里头的丑角或
配角。

从长安街到广州大道
这个冬天我从未遇到过“人民”
只看见无数卑微地说话的身体
每天坐在公共汽车上
互相取暖。
就像肮脏的零钱
使用的人,皱着眉头,把他们递给了,社会。

 

杨克的当下状态

 

在啤酒屋吃一份黑椒牛扒
然后“打的”,然后
走过花花绿绿的地摊。
在没有黑夜的南方
目睹金钱和不相识的女孩虚构爱情
他的内心有一半已经陈腐。

偶尔,从一堆叫做诗的冰雪聪明的文字
伸出头来
像一只蹲在垃圾上的苍蝇。

        

 1994年

 

高天厚土

 

江山是皇家的

河山才是我的祖国

一条绳索

勒进高原的脊背

那道深深的血印子

是我淤塞了的黄河

 

我是我自己的囚  囚在它

浑黄的波涛里

它那么黄  深过我的肤色

青铜  菊花  绢帛

五谷丰登的万顷秋浪

沧桑的黄土地

爬满皱纹的沟壑

 

看到黄河我就心惊

九曲十八弯

长久地冲刷  不断地沉积

壶口瀑布吐出几多浑浊的名字

越来越高的黄河

是警句  是箴言

就在我头上喧嚣流过

 

 

逆光中的那一棵木棉

 

梦幻之树   黄昏在它的背后大面积沉落
逆光中它显得那样清晰
生命的躯干微妙波动
为谁明媚  银色的线条如此炫目
空气中辐射着绝不消失的洋溢的美
诉说生存的万丈光芒
此刻它是精神的灾难
在一种高贵气质的涵盖中
我们深深倾倒
成为匍匐的植物

谁的手在拧低太阳的灯芯
惟有它光焰上升
欲望的花朵  这个季节里看不见的花朵
被最后的激情吹向高处
我们的灵魂在它的枝叶上飞
当晦暗渐近  万物沉沦   
心灵的风景中
黑色的剪影  意味着一切

         1994年11月30日

 

热爱

 

打开钢琴,一排洁白的牙齿闪亮
音乐开口说话

打开钢琴
我看见十个小矮人骑一匹斑马奔跑
缕缕浓云在大海的银浪上翻滚

一条条黑皮鞭下羊羔咩咩地叫
雪地里一只只乌鸫眨动眼睛

摇摇晃晃的企鹅,一分为二
胸和背泾渭分明
生命是一个整体

打开钢琴
曹植来回踱着七步
黑夜与白昼,一寸一寸转换

              1994年2月24日

 

北方田野

 

鸟儿的鸣叫消失于这片寂静

紫胀的高粱粒溢出母性之美
所有的玉米叶锋芒已钝
我的血脉
在我皮肤之外的南方流动
已经那样遥远
远处的林子,一只苹果落地
像露珠悄然无声

这才真正是我的家园
心平气和像冰层下的湖泊
浸在古井里纹丝不动的黄昏
浑然博大的沉默
深入我的骨髓
生命既成为又不成为这片风景
从此即使漂泊在另一水域
也像茧中的蚕儿一样安宁

秋天的语言诞生于这片寂静
                   1987年

 

在东莞遇见一小块稻田 

 

厂房的脚趾缝
矮脚稻
拼命抱住最后一些土

它的根锚
疲惫地张着

愤怒的手  想从泥水里
抠出鸟声和虫叫

从一片亮汪汪的阳光里
我看见禾叶
耸起的背脊

一株株稻穗在拔节
谷粒灌浆  在夏风中微微笑着
跟我交谈

顿时我从喧嚣浮躁的汪洋大海里
拧干自己
像一件白衬衣

昨天我怎么也没想到
在东莞
我竟然遇见一小块稻田
青黄的稻穗
一直晃在
欣喜和悲痛的瞬间

               2001年5月

 

天河城广场 

 

在我的记忆里,“广场”
从来是政治集会的地方
露天的开阔地,万众狂欢
臃肿的集体,满眼标语和旗帜,口号着火
上演喜剧或悲剧,有时变成闹剧
夹在其中的一个人,是盲目的
就像一片叶子,在大风里
跟着整座森林喧哗,激动乃至颤抖

而溽热多雨的广州,经济植被疯长
这个曾经貌似庄严的词
所命名的只不过是一间挺大的商厦
多层建筑。九点六万平米
进入广场的都是些慵散平和的人 
没大出息的人,像我一样
生活惬意或者囊中羞涩
但他(她)的到来不是被动的
渴望与欲念朝着具体的指向
他们眼睛盯着的全是实在的东西
那怕挑选一枚发夹,也注意细节

那些匆忙抓住一件就掏钱的多是外地人
售货小姐生动亲切的笑容
暂时淹没了他们对交通堵塞的报怨
以及刚出火车站就被小偷光顾的牢骚
赶来参加时装演示的少女
衣着露脐   
两条健美的长腿,更像鹭鸟
三三两两到这里散步
不知谁家的丈夫不小心撞上了玻璃

南方很少值得参观的皇家大院
我时不时陪外来的朋友在这走上半天
这儿听不到铿锵有力的演说
都在低声讲小话
结果两腿发沉,身子累得散了架
在二楼的天贸南方商场
一位女友送过我一件有金属扣子的青年装
毛料。挺括。比西装更高贵
假若脖子再加上一条围巾
就成了五四时候的革命青年
这是今天的广场
与过去和遥远北方的惟一联系

         1998年11月26日

 

 

夏时制 

 

火车提前开走
少女提前成熟
插在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提前吹灭
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白刀子提前进去
红刀子提前出来

只是孵房的小鸡拒绝出壳
只是入夜时分
月光不白

马路上晨跑的写实作家
在本来无车的时刻
被头班车撞死  理解了
黑色幽默和荒诞派
老地点老时间赴约会的小伙
从此遇上另一个女孩
躺在火葬场的死者
享年徒有虚名
莫名其妙被窃走一小时阳光空气
一个个目瞪口呆

时间是公正的么?

              1989年

 

 

在商品中散步 

 

在商品中散步  嘈嘈盈耳
生命本身也是一种消费
无数活动的人形
在光洁均匀的物体表面奔跑
脚的风暴   大时代的背景音乐
我心境光明   浑身散发吉祥
感官在享受中舒张
以纯银的触觉抚摸城市的高度

现代伊甸园   拜物的
神殿   我愿望的安慰之所
聆听福音   感谢生活的赐予
我的道路是必由的道路
我由此返回物质  回到人类的根
从另一个意义上重新进入人生
怀着虔诚和敬畏  祈祷
为新世纪加冕
黄金的雨水中  灵魂再度受洗

           1992年9月5日

 

 

信札

           一

 

“隔着遥远的时空,你的声音就来了”
一只左手按在纸上,扎心的穿透力
瞬间面对许多无法记忆的东西
诸如语气、语调、有机无机的停顿
甚至你心里杂音的强弱
“不可救药的气息,还有体味”
刹那的疼痛,躲在格子里写字的人
不小心就会被字走漏了风声

把手放在你曾写过的字上
铺天盖地而来的感觉,几乎要把人击倒
那字太有劲力,杀伤力很强
“手抚在上面会获取能量”
以至我仿佛起落有致地抚一张脸或什么别的
最过瘾的还是去嗅,能品到阳光
“东方人皮肤的变化,有一种动人的魅力”

该死的蚊子咬了我的脚心
“这不等于舔了人家灵魂一样难受吗?”
我不经意把一朵菊花吞了进去
那么细软柔滑让人“非”想“飞”想
时不时冒出的念头如同喝污水
渴了,喝了,真痛快啊可泥浆塞了喉
更渴,再喝,生命被涩在头身之间
进入地狱的那一瞬,绝望涌来如同最初的爱情
谁也不能真正承受幸福的“打击”
“如果幸福时死去是多么奢侈”

          二

南方是一个空虚的巢
我是屋檐下孤零零的鸟儿,超脱、冷漠
多重人格,翅膀用来拥抱不是飞翔
外面有风,间或有雨
小商小贩打情骂俏,有女人在小蜗居中盛开
美丽小女人丈夫归来时给换了户主
尼采已死,嗅一下,腥!
高更说他所要确立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权利

分裂一羽给我吧,我在变俗却没人管我
读书?写作?鸡零狗碎地度日
如同湖底的淤泥,觉得自己在一寸一寸地死
“但这样的夜晚不写字能一个人呆着吗?”

许多人不如一只鸟儿
人,真不知是什么鸟

“别听我扯淡!我好像很有情绪”
——无端端地有什么情绪啊?


        三

但我读到你第一封信的时候
你的话教会了我灵魂去飞

如果没有你的字为证
鬼知道你是谁,鬼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不认识你却又熟悉你,我无法验证你的存在
我怀疑你写来的字说不准来自中世纪以前
记忆的袭击有一种恍惚感
人最柔弱时最易回到童年
拉上小水帘,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笔一画,流着口水,抹着鼻涕,认认真真
时光倒转,如蚕蛹幻化
你有两条粗而长的辫子,眼睛很奇怪地看人
而我是你的邻居,“我叫你哥哥”
你总是以为只有你才能这样称呼我
腰中的蛐蛐鸣出个夏天
有藤蔓牵牵连连,绕啊绕啊绕

你使我感到纯洁,纯真
虽然我再也回不去了

凄楚之感糅合些莫名其妙的欲望降临
抽一支烟,再想象一个色香味俱全的女人
在苏小小墓前千百年前也为某地名妓
遭遇激情,然后伴君拔剑平天下
捏着裙子冒充淑女,留一风流说法
这样的人对我来说永远神秘,但很安全
却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杀伤力

呀,呀,或许这两种虚构都不对劲
可要男人停止幻想比不让一个女人照镜子还要难受

             四

也许一开始我的身子就被你的笔迹捆住了
柔韧的不是语言,而是缠绕本身

我不明白谁是圣言的倾听者,谁在不可言说地言说
在黎明的鸟鸣中,我听见了心跳

通过一朵花蕾我看见你的局部
在梦里你是真实的形体,醒来只有虚无

我不再因为音乐的旋律而感动、诗的节奏而感动
我只为“能指”感动,为你的嘴唇而手心湿润

燃烧。飞升。有云彩落下,被天使“劫持”
整整一个夏天我飞扬灿烂在你的明媚里

只是我一直无法肯定这是经历过的事件还是愿望的幻象

           五

垃圾。
我的周围。你的周围
——“于是你也是”。“于是我也是”
我们被污染。我们接受。而且要说挺好,快活

我们

隔着漫天遍野的客观
忙碌,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无根本无居所。现代人的状态。人类的状态

是一只蚂蚁,总搬家,可从未见过有家
额头有粒米,不知从哪儿衔来

“我怀疑我只是在梦游”

而如今,你,唤醒了我,让我觉得活着
我——当下的,此时此刻的——
如同吐了一天墨的乌贼
用清水冲刷干涸的肚皮,然后臃臃胀胀地伸展开来
最长的触角伸到你的胸前,吸附你

我觉得我应该在别的地方
我觉得我已经在别的地方

诗性的手指将你的我的“我”从日常生活中剥离
灵与肉如此相谐地充满活力
被一团无形无状无罪恶无廉耻的粘稠气体所包裹      
大气吸附着大气。一片蓝色,一片黄色

一种感情的流,如拔牙之后的痛,隐隐地……

从此我们看不起快乐

                 六

只是我一直无法肯定这是经历过的事件还是愿望的幻象

                         1995年7月24日

 

 

 

风中的北京 

 

风中的北京
骑自行车的人
四下惊飞的麻雀

发粘的空气很脏
陷在灰蒙蒙里的太阳
像一圈暗红的月亮

昨天  昨天还秋高气爽

翻飞的纸  形而上飞翔的纸
掠过头顶的塑料袋  鼓胀的塑料袋
使我看清了风的形状

树叶在响
灰头土脸的麻雀
吱吱喳喳回巢的麻雀

洒落一地京腔

风吹人低见车辆

骑自行车的我
像一支箭
紧绷在弓弦上

射进北京的风里
射入租的家门

两个敲门的警察
令我忆起少年屋檐下
我伸进鸟窝的两根手指

          1999年11月24日

 

 

 

石油

 


结构现代文明的是液体的岩石
石头内部的冷焰
零度激情,绵长的黑色睡眠
保持在时间的深渊
水与火两种绝对不相容的元素
在事物的核心完美结合
蛰伏的黑马
永恒的午夜之血,停止呼吸的波浪
谁也无法涉过的光明河流
上下驰骋
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

          二

石油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
而是转换,从地狱到天堂
从一种形态变为另一种形态
火焰是尖锐的预言
瑰丽的梦境在死的光华中诞生
火中盛开的石油看不见花朵
二十世纪是最黑亮的果实

接连之声不绝,石油在混沌流淌
生死回环的石油气象万千
广大无边的气息
浸淫物的空间,甚至精神的空间
塑料器皿,凡士林,化纤织物
石油在一切感觉不到石油的地方汹涌
石油是新时代的马匹、柴、布、喷泉
金苹果,是黑暗的也是最灿烂的
今天石油的运动就是人的运动
石油写下的历史比墨更黑

           三

就像水中的波痕,伤害是隐秘的
大自然在一滴石油里山穷水尽
灵魂陷落,油井解不了人心的渴意
游走奔腾的石油难以界定
在石油的逼视中
回光返照的绿色是最纯美的境地
一尘不染的月光,干净的美
在汽车的后视镜里无法挽留


                  1993年5月6日

 

听朋友谈西藏

 

那是地球最高的地方
圣山下是泉水
圣山上是蓝天

那里没有时间
人生其他阶段没有分别
只区分成人  童年

只要是成人  就可以和任何一个成人
相恋  甚至和九个成人相恋
那里没有婚姻的刀子
能把爱情割断

那里每一颗石头都有灵魂
每一棵草都能长成仙子

那里是一个女孩曾唱过的歌
清澈的湖泊是眼泪
滴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2001年8月22日

 

朝阳的一面向着你 

 

他站在烈日下
在一辆红色出租车旁 
等你

他就像他的国家
假装
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

此刻是正午
连建筑物都没有阴影

你看见的只是他的外表
就像大约二十分钟后
被端上餐桌的那只螃蟹
有着坚硬的外壳

餐后赠送的果盘里
有一只西红柿
饱满   鲜亮

当你轻轻咬了一口
你才发现它内心是烂的
你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

他依然不动声色
就像刀叉下的那爿苹果
把朝阳的一面向着你

他和你重新走到阳光下分手
似乎 什么也没有改变
你知道   一切都早已改变

           2001年8月20日

 

  

                     

犹他,我来了,大盐湖,我来了

我遭遇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欠下了一滴水的债,湖,汉字从水

水草像胡须蔓生,波光粼粼

用一亿年,你完成了液体到固态的转换

一望无际的粗糙颗粒,聊胜于死亡谷的恶水

这笔巨债岂是风华达山和瓦萨启山可以还得清

大盐湖是万湖翘楚吗?人中豪杰

英语称之“社会的盐”

当盐坪大得让你再也无话可说,只能驾车

在腹地兜它一天

 “回去吧,”尼亚加拉大瀑布也在劝说,

“你不是狄更斯。你也不是埃雷迪亚。”

只有他们的瀑布诗篇,才配享有这巨大落差的命运

我来了,你们的十九世纪错过了汉语

奥登来到我的2012,还有,什么入籍?

美国这颗卵子还未受精,李白已飞流直下三千尺

三百四十九天前我行走于天上的黄河

如同好莱坞大片,我还欠一个对手

盘旋在大时代,上升,上升。帝国大厦也不够我俯仰

我仍作为我而站立,一如广州塔

天空博大精深,“像高烧的前额在悸动”

欠缺历史和我要求的高度。

 

科罗拉多,我来了,落基山,我来了

深陷大沟大壑,我一跃而上山顶的平台

三百万平方公里的中央大平原

又岂是一个大字能说得清的?

你这个生产总值达全球百分之二十的超级大国

欠我一个自大的理由,我要的不是政治与经济

我来了,在纽约第五大道和百老汇的交接处

一个拉丁裔女人,丰乳肥臀像发酵的面包

我顿生在摩天大厦前再写一首《人民》的冲动

旧金山唐人街方块字牌匾

我依稀在一条街上看见母语的祖国

大卡车,像巨无霸一辆接一辆,生死时速

与浑身肌肉的福特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同游,庞德—一

站在你的土地上我想喊出:我辈岂是蓬蒿人

再来一场东西方盘峰论战

现在我的年龄已足够树敌,可以与你狭路相逢了

 

阿什贝利 ,我来了,纽约 ,我来了

去造一个大草原,狄金森,我来了

休斯,我来了,密苏里州,我来了

推一辆红色手推车,威廉斯,我来了

桑德堡,我来了,宽肩膀的芝加哥,我来了

西方,东方,现在是谁欠谁?

一百七十二年来我憎恨你。现在破例走向你,亲近你

我在惠特曼的诗行上认识大浪漫主义的长岛

我在金斯堡的嚎叫中见识嘻皮士无所谓的垮掉的一代

达达达我来了,美国一路大大大,还有什么

不同时空的里程碑

短促的生命,替史诗铺路,这一天我正壮年

这一路布鲁克林大桥、黄石公园、密西西比河依次都来拜见我,

咦呵我左边的太平洋。这一路新罕布什尔、亚利桑那、罗德岛

陆续赶来迎我入列,咦呵我右边的大西洋

天旋地转,纽约客、时代周刊、华尔街日报来不及记录

轮胎写下的历史,这一路山姆大叔节节败退

 

古人将铜雀台造在邺城,我今将答案放在凤凰城

大彼太阳兮,我踏苏子瞻的声律再唱大洋东去

大彼西风兮,我挟谪仙人的大鹏赋更抒时代广场

五个时区的夏时制散尽光阴还复来

我纪元前的夏商周秦,我的汉唐 ,宋元明清

我的1966,我的1978,2012我来了

大峡谷,大瀑布,大平原,大盐湖

大制作电影,开变形金刚的高大司机

一切超级大的美国,自由,民主,宪法大大大

统统都在后退,我开足马力踢踏万里,历史在上坡

翻越的异想终将天开,时间矮下去

我突然发现,政府太小了,亢奋中

我被大黄蜂尖叫的一根钢针,螫醒

 

 

如今高楼大厦是城里的庄稼

 

 

跟水稻争地,跟玉米争地

跟黄豆红高粱争地

跟住在老宅里的男女老幼争地

如今高楼大厦是城里的庄稼

 

乡村的农作物越种越矮

老人和儿童

是最后两棵痛疼的庄稼

摇晃干瘪的父母,青黄不接的子女

城市深耕直播

建筑日夜拔节,愈长愈高

阳台、顶层和入户花园

又嫁接绿叶和开花的植物

 

土地是国家的,国家是人民的
可似乎并不被高高在上的国家掌控 

也跟为口腹忙碌的蚁民无关

一枚大印在暗地里把几个人的商机

盖得皇天浩荡

开发商是承包大户,贷款雇人耕种

种植能手依旧是农民,那些长工短工

戴上工人的安全帽

粮食不断涨价,政府和商人赚个盆满钵满

财富和政绩芝麻开花节节高

 

城市的庄稼遮天蔽日

行人和汽车穿行在密密麻麻的根部

像水蛭、蚯蚓和蝌蚪

多么好啊,一寸土地一寸金

种出的黄金屋鳞次栉比

让多少老百姓住不起蜗居

 

被拆迁者死命守护祖宗的矮脚稻

高天也刮起大风,可经济又倒伏

在另一片虚拟的土地上

几个大房地产商,在微博叫苦连天

他们每天都勤勤恳恳,耕耘这新的希望的田野

 

 

死亡短讯

车子疾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我看见天空瞬间敞开了
它澄明高旷,最深处影影幢幢
难道这么快就出界了?

灵魂漫游
好似有一双隐形翅膀在等我

带我去赴某个既定的约会

在地上移动了几十年
天空此刻与我重新联通

是的,我也会像那朵浮云虚无飘渺
澹澹的,淡淡的,没有边际
也许,那儿再无信号,我不在服务区
世间再无我的音讯


这一刻我斜躺在后座上  
心境祥和,仿若干净的水面
只一眼就洞悉了宇宙内存的奥秘
生命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信息

携带它的密码
被复制到这个世界
随后被删除,转发至另一个时空

某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按动软键

睁眼表示拒绝  闭眼意味接受 
我陷入平静  坦然接受命运的腾挪

我不知道神在哪里 
死亡突然变得一点都不可怕
无非在东土关机,再去西天充电
就像转发一个短信这样稀松平常

 

 

震惊

 

天空瓦蓝,秋光似金闪闪的剪刀

对着一窗黯暗剪出脆响的1971

闷热笼罩山雨欲来的消息

老师的办公室里,夹带着秋老虎的汗臭

一张叶子随秋风溜进

轻轻翻动桌上的《解放军画报》

封面那位穿军装的副统帅

就像窗外深绿的老树

               

他正捧读伟大领袖的著作

没戴军帽,竟然有些谢顶

这让我相当惊讶,就像,

第一次观测到太阳耀眼的黑斑

瞥见摄影家的名字:李进

热血瞬间攻占了额头

优越感暗自油然而生:

许多同学不知道这是领袖夫人的笔名

我独自一人

依旧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突然窗外大片阳光

被呼叫的高音喇叭擦破

全校师生立即被集中起来

革委会主任的脸比黑板更严肃

高声念中央文件:

叛逃、温都尔汗

邻座的同学嘟囔:什么彪?

我嗔目结舌  似乎天花板也摔了下来

满地坠机的碎片

 

那张黑板脸的嘴继续天方夜谭

像共和国一道猩红的伤口

那伤害——该用多重多低的黄昏

——才能燃烧干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从此天大的事由他去吧

三叉戟,划破了我青葱的草原

 

 

革委会主任的脸比黑板更严肃

高声念中央文件:

叛逃、温都尔汗

邻座的同学嘟囔:什么彪?

我嗔目结舌  似乎天花板也摔了下来

满地坠机的碎片

 

那张黑板脸的嘴继续天方夜谭

像共和国一道猩红的伤口

那伤害——该用多重多低的黄昏

——才能燃烧干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从此天大的事由他去吧

三叉戟,划破了我青葱的草原

 

 

岭南

 

镬耳高墙的岭南

榕树的气根像自梳女散开的发髻

南风天潮湿了珠江两岸

淅沥淅沥的雨走在路上,粤曲敲打芭蕉

骑楼的店铺,比红火的木棉更高深

提一笼画眉的老翁,从趟栊门走出

悠长的下午有没有两件一盅

来,到荔湾晚唱中喝艇仔粥去

青云巷,木屐声,拖,拖,听起来都是风

 

月光光,照地堂

西关大屋生出小蛮腰,香云纱

裹不住喷薄欲出的凝脂──连墙外

妃子笑,羞红了驻足的家园

侨哥哥下南洋去了,台风

步步高,摇晃邻家的棕榈树

落雨大,水浸街

有没有黄飞鸿弟子的无影脚,

大胆的,像唱大戏的名伶一个撮步

 

没有岭南,六祖又如何逢怀即止

葛洪又岂上罗浮炼丹

流人贬官的岭南,韩愈的岭南,

不辞长作岭南人,傻瓜的皇帝儿

不知喝功夫茶是一种奖赏

百饮不厌的岭南

一条江改了姓氏

柳宗元人称柳柳州

汤显祖,痛饮生猛海鲜煲的头啖汤

 

开埠十三行,洋人“夷馆”

被林则徐虎门销烟

见龙金田,洪秀全做太平天国千秋噩梦

邓世昌甲午惊涛,激荡冼星海的黄河

康有为和梁启超翻了个,京城隔空变法

叶剑英走出围龙,破壁桂系军阀

叶挺率铁军北伐,黄花岗的血花不忍看

小平百色起义

李金发苦吟诗句的长巷短弄

阮玲玉常游荡三大百货,旗袍

乍露岭南的春光在中山路

后人常乐道:这是

孙逸仙的岭南

 

珠江三角洲是一个大唢呐

深圳,珠海,是两把高胡

炸响旱天雷,山呼海应

一道彩虹顺势飞出

跨越湛蓝的太平洋

东西南北中,这里的天空最国际

这里每一个都敢吃螃蟹,因为这里是

先天下的岭南,这是纳百川的

岭南,实干的岭南

谁又能把大亚湾的波涛捂住,把石湾公仔的

耳朵捂住,把碉楼的中西合璧捂住,

我的唱大戏的岭南

 

 

飞机

 

1.

云气弥漫  大鸟啼叫  嗡鸣声覆盖整个天空

混茫之上一个个凡人被带到了一万尺的高处

这只大鸟把天路修在神的村庄  河汉的水湄

钢铁做的长翼  让背负苍穹的鲲鹏甘拜下风

万里寰球一日还  十六个时区让昼颠覆成夜

从北京时间到太平洋时区大鸟革了空间的命

升起  天空是全人类的家园  降落就是异乡

 

大鸟让神话直截了当  参星斗簸海天扇风云

超音速使一个个国家在圈定的范围之内袖珍

敢喝令高岗大海跪拜  雄无所争  怒无所搏

它并不遵循腾云驾雾的原则  它造时间的反

它挥霍翕忽戳入虚无的中心  闯入鹰的租界

 

那也是诗之翱翔  世界小到只是它的一个巢

 

2.

 

一览无遗的优美  飞机似根银簪子插进云鬓

宇宙娇羞若美少妇  缤纷的彩霞是她的腮红

浩漫的蓝天是薄衣裳  一颗颗星星就是纽扣

露出的乳房有时是火辣辣的太阳有时是皓月

飘散的银河是她粗大的发辫盘得九曲十八弯

飞机枕着绵绵白云  重温盖棉被睡觉的快乐

拍打掉粘在风衣的疲累  一生不过一趟航班

 

对着大海这面巨镜飞机像剃须刀在替天行道

剃得黄昏的毛纷纷坠落  再干净些又是青年

 

    

3

 

人生总得飞升一次  真的被地面羁绊太久了

就让飞机做我的躯壳装满我的灵魂和世界观

离开物的引力  我听到器官如钥匙掉在地上

 

慵倦的黄昏打开黑洞之锁让世间的生命通过

宇宙多么深邃  我只听见单调的波音在震撼

但我终于不可测知的回来了 像出了一趟远门

訇然  进来  关上一个房间 推开另一个房间

高蹈的舞者  驾驭梦幻的纸鸢 在天地间旋转

那张机票摇摇欲坠  像树枝上被挂破的风筝

 

雨中眺望大担岛

 

大颗大颗的炮弹,砸下来

在海面炸开,水花随弹片飞起

一阵密集过一阵的扫射,

顶棚传来炒豆子般的爆响,

泥土碎石沙沙落下,灌满我衣领

 

一记响雷驱走幻觉

炮声偃息旗鼓,这只是突如其来的暴雨

天际的额头飘散八万乱发
风横扫过甲板,攻入海的腹地
对面烟雾笼罩的岛屿

草木皆兵


这时我怅望雨中的标语
仿佛一大片纱布,包扎河山的伤口

昔我往矣,炮声随雷鸣远去

几支三角梅伸出暗堡的枪眼

水面的弹坑瞬间愈合 

波浪掀开若隐若现的疤痕

 

天上的水与地上的水,来和去

仿佛有某种力量,

用一种平衡维持着阴晴

47万枚炮弹下落不明

金门菜刀,正切开两根红肠

同游的韩国诗人拎一瓶高粱酒
来来来,且斟上苏芮一样的月光

浇你我心头的块垒

 

   注:大担岛为台湾控制的金门群岛离大陆最近的岛屿,1958年8月23日开始金门炮战,至1979年1月1日停止炮击,共向金门地区发射了47万发炮弹,为世界上着弹最密集的地域。

 

 

 

春天漂流书

 

 “知识因传播而美丽”

——世界读书日主题语

 

每一本书都是一只宝瓶

在春水盈盈的黑眼睛里漂

 

她跑着,跳跃着,从春天出发

源自

心的泉眼

沿着五指的小溪,手臂的河流

从上游的你,漂到中游的他,下游的我

她可以比春风更慢

也可以比春雨更快

从步行街、公交车站、建筑工地

到婚姻登记处门口

从轰然起飞的客机

到连通四季的地铁

河流过处,尽是年轻的面孔

 

一本书在漂流途中

一路把古老的汉字打捞

甲骨、钟鼎、汉简、活字印刷

不一样的天空,不一样的心情

甚至不一样的马路的颜色

从内心出发

回到内心

从春天出发

回到春天

 

不一样的动作,姿势 

不一样的面对

每一页文字就是一枚

渐次打开的干净草叶

连着春天姹紫嫣红的原野

 

捧着书本,面朝春天

那轮椅上的残疾人

站立在大地上

比一座高山站得更高

聋哑人

听见,说出,内心的声音

比一条河水流传更广

 

蒙昧的孩童

从此行走比云朵更轻

智慧的长者

思考比岩石更沉

木头说话,石头开花

狂妄的人低下头颅

凋谢的人获得重生

盲人在清澈的河面照见自己

 

生命的热情让沉默的雪山

在呼喊中轰然崩塌

书的力量

比所有的军队更强

 

走吧,别告诉我你只是一滴水

别告诉我你只是

浩瀚河流的一只瓶子

流水叮咚的手指过处

生命细小的红绳

织出一个鲜红亮丽的中国结

 

向远方,向智慧之河

在春水盈盈的黑眼睛里不停地漂

 

                2005年4月21日

 

 

此诗应约为第10个世界读书日而作,2005423日在国家图书馆草坪由艺术家带领现场近千参加“春天漂流书”活动的读者诵读。

 

 

         

 

赴香港城大纪念杜甫千三百年诞辰戏仿杜诗

                      

(一)

 

红磡即从旺角过,接连广厦千万间

无边游客散落下,车河不尽滚滚来

新楼恨不高千尺

大庇笼屋暑民难欢颜

食肆酒肉臭,店阔灯欲燃

窗含西洋千里货,门泊东瀛万吨船

两个歌星鸣红馆,此曲只应香江有

跑马场,内地能得几回闻?

太平凌山顶,一览众楼小

飞机一架上青天

 

(二)

昔闻将军澳,今上狮子山

观海游睫心自浮,长使诗人泪满襟

一去屯门连两岸,独留故国向黄昏

晓看红湿处,心重油麻地

紫荆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君不见大排挡,多少田螺骨肉分离有人收

牛杂连鱼蛋,一碗抵万金

宵夜吃罢早茶即,不废江河万古流

 

(三)

为人性僻思佳子,孕不惊人生不休。

无后千古事,香火寸心知

子贵慈母在,成龙陈港生

君不见玛丽医院育婴房,多少大肚婆在望中

千金不改一子心。

去去去,罗浮桥上又见新人归。

 

(四)

便去港大向城大

漫卷青春喜欲狂, 诗书作伴好还乡

教授白鬓湿,声动惊四座

巴士上落寻常见,钓鱼岛礁几度闻

正是岭南好风景,却看众生愁何在

学生吟唱入长空,国破山河在啊──

一腔豪气动四方

听者如涛声激荡,天地为之久低昂

宴罢放歌须纵酒

快意心惊鸟,离别泪溅花,

血从今夜热,动如参与商

齐齐齐,几年一会面,自在娇子复引吭

 

 

注释:诗句改写自下面所列杜甫的诗:

 

1.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2.安得广厦千万间,《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3.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四)》

4.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登高》

5.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6.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7.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绝句》

8.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绝句四首(其三)》

9.两个黄鹂鸣翠柳《绝句四首(其三)》

10.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赠花卿》

11.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望岳》

12.一行白鹭上青天《绝句四首(其三)》

13.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蜀相》

14.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月浮。《登岳阳楼》

15.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16.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咏怀古迹五首》

17.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春夜喜雨》

18.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秋兴八首》 

19.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兵车行》

20.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春望》

21.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戏为六绝句》

22.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

23.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24.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月夜》

25.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江南逢李龟年》

26.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27.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赠卫八处士》

28.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其六)》

 

 

罗姆尼新罕布什尔胜利集会

 

 
偌大的体育馆,万头攒动
几乎只有我这一张东方黄色的脸
暖场歌星是kid  rock               
乡村摇滚歌手,来自北方密歇根
牛仔帽罩着披肩金发,一副典型的南方佬模样
他标志性的沙哑声音灌入每个人的耳朵
《我甜美的家乡阿拉巴马》
电光四射,全场气氛一下子达到高潮
一个少数族裔的女孩被拉到聚光灯下
她一直低着头,姿态有些扭捏
共和党人开始上来说话,他们的名字含糊
西装革履像条公牛带头哞叫
我听不见激亢的荷尔蒙,中年的节制
罗姆尼早上在佛罗里达,飞到弗吉尼亚,飞到俄亥俄
再到新罕布什尔已是半夜11点
一日四场,声音和面孔意气风发
开口第三句就攻击中国偷走工作

当他美丽的老婆安演讲时
我身后的保安,是个20来岁的女性
白人,褐色头发,微胖
双手并拢准备加入鼓掌
突然意识到自己身着白上衣,蓝长裤

工作人员要保持中立
又猛地把手别到身后
一个别扭的瞬间
唯一有趣的,一个民主党人开车来捣乱
车顶上一个假笼子,里面放一只假狗
奥巴马在自传《父辈的梦想》里说
6岁的时候,外公在印尼教他吃蛇和狗
被罗姆尼的团队大做文章
民主党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张老照片,
罗姆尼开车把狗放在车顶的笼子里,待狗不善
表演继续。 罗姆尼的大嘴橡皮一擦

解释说他的狗喜欢那样子被风吹
狗在车顶上而不是嘴里

现在美国总统竞选,狗权堪比人权
来捣蛋的把戏太假,民众并没有什么反应

就像我在基督教科学第一教堂望弥撒
唱诗的男女美声很动听,信徒跟随牧师祷告
声音温暖,周遭被理性的光芒包围
罗姆尼一走,大家都默默离场,散开了
路上很冷清,本来也是个小城市
 
 
此刻奥巴马的集会选择在得梅因
摇滚乐传奇斯普林斯廷和说唱歌手杰伊开场
人头和气势占了上风
总统声音嘶哑,眼眶湿润
面对两万支持者:“归根到底
结果不为我控制,而在大家手中”
我不在现场,我能想象他那儿的热闹
就像我去过的黑人小教堂,祷告前就准备了食物
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
大人彼此都认识,牧师开口,要大家抵制凶杀
乐队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屁孩
电吉他,鼓手一色T恤牛仔裤,
弹奏摇滚爵士乐
翻来覆去,歌词就是我爱上帝,我爱主
可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一个干瘦的老妇人
突然进入癫狂状态
喊着,我爱主,气都喘不上来

牧师示意乐队停下来,让她说话,
她说她的儿子前段日子被枪杀了,脑袋被打开花
全靠主让她看到光明
她每说一句话,大家就接一句,阿门
然后又继续演奏音乐,过一会

有人上到圣坛说自己之前被诊断出什么病
靠主和家人度过难关
说话的是一个高大,穿蓝衣服的漂亮黑人少妇
很自信,很有感染力
她老公就是小教堂的吉他手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她像米歇尔·奥巴马
看见我的黄皮肤
不少人涌过来跟我握手,感谢我参加他们的活动
之后穿蓝色衣服的女人,带我去吃“灵魂菜”
听起来真美,她说下次我早点来,还有烤肉排和披萨
今天晚了,只剩下点心和果汁
由此我联想到奥巴马走后
集会不会真的散开,那个区域继续派对
酒吧挤满了人
而且一路上都有人自发地喊口号
 
明天,明天投票的结局怎样?
今夜已一目了然
选民是一滴滴水珠
汇聚口若悬河的奥巴马
可说不定罗姆尼这种低调平和的人
才真正能治大国若烹小鲜
就像他能让盐湖城冬奥会赢利
可选民却不再给他一天*

 

注:共和党支持者高呼的口号“one day more ”(再来一天”)

 

 

东坡书院

 

撩开浓稠的蝉声   

管管  罗门

颜艾琳   商震

杨克

以及紫鹃

—— 一株并非植物的青春肉身

手脚张开枝桠

还有更多人

鱼贯而入

搅了东坡居士的清雅

 

密不透风的闷热

遮住儋州的绿

900年

老宅子进过风

住过草

而今先生,弟子看你来了

漫空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知了 知了

 

 

给那个踢球的人当一回总理

 

几个在绿茵场上奔跑的人

创造了希腊神话

怒吼的卡拉古尼斯

是当今激情万丈的荷马

这个全民的灵魂人物

已创纪录地120次代表国家队

不在乎多出场一次

在球迷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中

他像当了总理

地球是圆的,他追逐着圆梦

使同样垫底的经济咸鱼翻身

为看台上脸涂成蓝色的美人

阿佛洛狄忒

拼光牙齿和指甲

 

而主帅博斯克堪当西班牙财长

他的无锋战术,核心就是控制

球员就像一台精密机器的齿轮

按部就班运转

华丽的脚法,极具穿透力的传递

疯狂进攻不重要,赢才是硬道理

他完全胜任带领一班人马

演绎投资交易哲学如短传渗透

看台起伏的人浪早已忘记了欧元的跌宕

国家的边界瞬间缩小成绿茵场

整个欧洲都随一个球奔跑起来

射门!

盯着电视机的人,全都站起来

沸腾的血让各国元首们也停下了谈判

 

 

 

 

诗是写给灵魂相通的人看的

                         ——致代薇

 

                    一

 

当白色鸟急疾地扑进林子,恍惚中

万箭穿心的感觉

一只航行在内河的红舞鞋

轻易听懂了它嘴喙和翅膀的抖动

你节奏轻盈的足踝,旋转

一朵绿色春天的风信子

“这封信如果有人愿意读

我乐意去按全世界的门铃”

 

“一生不只谈一次恋爱, 一封信却只有

一个读者。”

“诗是写给灵魂相通的人看的!”

你隐匿在晦暗里。或者捧着茶杯取着暖  

或者花树下吹着风                    

独自感受心旌摇曳的飞翔

 “天呐,这正是我读它时的感受!你把它说出来了!”

 

                  二

 

我沿着中国那条最长的江来看你

 

人间四月天,又“绿”江南岸

“沿途所有的风景都成了我们相见的背景”

你的修长高挑像极此刻的绿茶清晰入目

内心敞亮的春水,四向流溢

从纯棉衬衫皱褶里

我破解你“天气和疼痛”的密码

“不是用眼睛,是用意念去看”    

“让人察觉不到的存在,是最美好的存在”

 

两杯茶,像阔别多年的朋友彼此赞美

相看两不厌  

 “你的声音有许多颜色”

对你的感觉用《光芒》这首歌来形容再好不过了

比西湖,比上海外滩

你的美艳气象万千

却孤傲如金陵一幢年代久远的民国建筑

魔性青草,藏进苏州园林的幽深

周遭食客饕餮你的秀色

唯有我拼命忍住天空。如今纸上的水都流向海洋

 “寒冷彻骨就是焚烧! 就是

两个人的夜晚,成为火的白天”

 

               三

 

世界上有两株完全相同的桑树吗?
你我各自虬枝独举,枝叶纷披
眼睛挨着眼睛,像高枝上并蒂的叶子

在浩浩时空中

冷暖自知。预感未来世纪的流行风气,
 

我们如此相像。世俗的人

因文字而纯粹

“还有谁关心扫帚,关心灰尘的心?”

两根蚕丝,织一匹

生命交织的锦绣

琴瑟和鸣

高山流水奏响乐章

 

酒,溢出来的时候,细细的一脉

铁一样地静,这就是结局。完美

 

当我写下永恒我目睹钻石溶化

当我失去

我未曾有过的东西,一想到消失你就不见了

                 

 

“整整一个夏天我被看不见的东西伤害。像翅膀伤害风”

 

                              2006年6月16日

 

 

 

电话 

 

一

磁性的音色,像黑鳗从远处朝我游来
软体的鱼,带电的动物
一遍遍缠绕我的神经
你我是看不见的,有谁能看得见呢
在感觉的遮蔽中,我们互相抵达
声音的接触丝丝入扣

嘴唇的花瓣,瞬间盛开和凋谢
狭窄的通道,一个岩洞的形状
语码进入耳廓。彼此
是对方急切寻找的向度和出口
表达从这一段躯体出发
在被告知的另一段躯体的内部消失
牙齿的闪电,淹没在黑暗的肉体里

           二

电话是交流的怪物,是一道
可以随手打开的对话之门
任意阉割空间,消解语言的隐喻
迅捷把人带进精心布置的虚假场景
电荷漫游,声频信号转换
话语的遭遇其实是双料错觉
宣讲和倾听构成紧张对抗
叙事缝隙转瞬即逝

沟通隔绝的不是导线,它只是渡过方式
心有灵犀千千结
经纬的两端,灵与肉同步感应和震颤
生命的全息符号不断透折而来
像蜥蜴在草丛中来回窜动
无限膨胀的听觉空间虎虎有声
迷失于话语事件中不能自拔
渴望气息和情感纠缠不已

             三

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说”出
爱是无底的沦陷,热流传递
我们完全打开五官,进入迷狂状态
眩晕和笑意双向投射
谁也无法拒绝别人的口水污染自己
当“自我”和“他者”互涵
倾诉和聆听合一
电流的“滋滋”声中,灵魂出壳
通灵的现代巫师
咚咚跳动的心不由自主地大声唱起歌来

一次短暂的通话就是一次终生的相遇

                   1996年4月15日

 

 

经过 

 

偶尔,坐在旁边的
是穿时髦背心或牛仔裙的女孩
像浆果就要胀破的身体,令人呼吸艰难
柔润修长的手指,指甲上涂着寇丹
无意识地在坤包上轻微弹动
“年轻就是美丽”
我听见内心秋风落叶一声叹息

    从新港路走到文德路,从青年进入中年
    从二十四小时到二十四节令
    公共汽车很有耐心的移动里
    日子在钢铁齿轮上传递
    上班下班,我周而复始走同一段路
    从诗歌穿越商标广告,从同志走到先生

而此刻,与我挤肩贴背的
是两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打工仔
袖口上的商标比衬衫上的污渍更为显眼
“龟儿子,搞了好多钱嘛?”
“鬼扯,要办个暂住证
还找不到门从哪里开”
拖泥带水的四川话,意味着命运
在粤语的门槛外面徘徊

    后视镜里遍地摩托,从待业到下岗
    从海珠桥到海印桥,从申报奥运到香港回归
    骑楼一天天老去,玻璃幕墙节节上升
    挤逼的空间里,诗意比纯氧更稀薄
    挂在记忆中的蓝天
    已经是晾在工棚外,一块硬梆梆的旧毛巾

刚上车的服装小贩,满脸潮红
上足发条的闹钟在城里不停跑动
穿一袭黑色低胸裙
微露的双乳
像中山大学与毗邻的康乐布料市场
其乐融融,从未构成过敌意

    随地吐掉的是果核,吞下情人却吐掉爱情
    坐台小姐是一道道变换的风景

    从早茶到夜茶,从怡乐村到客村

    马路永远挖了又填,填了又挖
    身体和轮胎渐渐磨损
    活着,我像颗保龄球来回滚动
    走过的只是一小段路
    却经历了两个时代和二重语境

                   1998年

 

 

没有终点的旅程

飞机是今天的大鸟,是一只鞋子
天空飞来的一顶花轿
从N城到G城,不再有远方
所谓漫长的一生,永远
噢,像裙子滑下那么简短

当你从到达厅电视屏幕深处涌出
看不见暗中偷窥的摄像机
我看见你的脸像雪在群峰中裸现
就像不久前我看着你的背影从安检口消失
仿佛一转身又回到这里
早晨你对着一面镜子梳妆
随后常常也是这个动作
“好像我一直就在这里,仅仅
离开地面再回到地面。”

寄居蟹的新房不点灯
背部紧闭的连衣裙像门的两扇
被轻轻开启,使你
像笋子被剥出
“好像苹果在秋天”
连结昨天与今天,记忆与现实
是窄窄的一条拉链

次日,重新上演
古老寓言的现代翻版,乌龟和白兔赛跑
我们谁先到达目的地
当公共汽车缓慢而吃力地行驶
你像一张白纸从我头上飘过
飞机再次飞越火车站低矮的屋顶

                1998年10月13日

 

我对黄河最真实最切身的感觉

 

异常宽大的河床,几乎静止的水滩

我在心中默想“哦,这就是黄河”

静静地看着, 它缓缓地淌

 

一个四岁的孩子,坐在我对面

他爸爸为了让他睡好,整夜都站着

孩子在早晨醒来,靠在火车的窗前

看着窗外发呆
经过郑州铁路大桥时

他突然叫了一句:  看,黄河!
我和他年轻的父亲都震住了

他爸爸正趴在桌上睡觉

抬头问我,是黄河吗?
我说:  是!

孩子真的很小

搞不懂他怎么明白那是黄河
而且我能感到他心里升腾起的神圣感

这就是血脉啊
与生俱来

不是教育出来的

天生在中国人的骨子里

那个孩子看到的

和我年复一年看见的一样

都是河床, 水滩  

水滩,河床

巨大的黄色的河床

并没有奔腾的河流

可那一刻

我俩都感受到了黄河的震撼力!

 

 

孙文纪念公园

 

嘴唇紧抿  拄着拐杖的双手骨节铮铮

不倦地凝望  南方的家乡

他曾挥戈北向

这个一生滔滔雄辩的演说家

缄默不语

辛亥那年

他扬手  咔嚓剪掉帝制

可乡亲

依然以古老的传统

为他竖起纪念华表

蟠龙的 根深蒂固的华表

像两根无形的辫子

整天在他眼前

抽打  摇晃

 

            

在野生动物园觉悟兽道主义

 

此时我如此亲近鸟类、兽类、虫类
动物很美,植物很美
我和你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却远离人类

 

曲水流觞,火烈鸟单腿站立
一片火烧云  
深入水而高于水
吃桉树叶的考拉
此睡绵绵无绝期,睡眠很美
对白虎的奴役很丑陋
它们的表演很美
巨嘴鸟的长喙,大红大黄
像一把吹不响的号角
鹦鹉叫声清脆,尾羽很美

 

三十五摄氏度的南方
脸上的汗滴掉在水泥地上
“呲”,像烧红的铁淬进冷水

你是一棵婀娜的树
茂盛的秀发是带甜汁的青草
手臂如摇曳的绿枝,滴翠的叶子

被野马啃咬一口
惹得羚羊奔跑,袋鼠跳跃
黑猩猩拌可爱的鬼脸

长尾猴上蹿下跳,金雕惊起

我渴望像它们一样,往天上飞

在草地上撒野、打滚

 

它们在笼子里看着衣冠楚楚的我们——

这是一群如此奇怪的动物:

遮蔽知耻的身体和羞愧的心房

面孔裸露,冷漠的眼神带着赏玩

将活泼泼的生命束缚

建造樊笼,囚禁孔雀的翎羽,响尾蛇的信子

雄狮高贵的头颅……

 

我汗流浃背

从一只猴的眼睛里看到惊恐

我的身边越来越拥挤

一切动物都很美

热爱它们,需要远离人类

 

 

有关与无关

 

禽流感跟鸡鸭有关   甲流跟猪无关

非典跟果子狸关系依然暧昧

这不是医学问题  是能言之人使动物担替了罪名

窃书不为偷   薯条也不等于土豆

下跌都可以负增长名之

不会说话的动物  找不到律师为其辩诬

 

911与基地有关  真主党跟真主无关

如今阿富汗的爆炸闹不明白跟拉登有关无关

拉登就是一只果子狸   在岩洞树洞土穴中      

与穿山甲   鼹鼠勾肩搭背  昼伏夜出

美国人要对付他也得变成野兽  有趣有趣

(美国的间谍卫星能拍摄大街上美女手腕上的分针

可为什么拍不到拉登的手表?)

 

伊拉克与大油田有关   萨达姆跟大杀伤武器无关

奥巴马的和平奖跟小布什有点沾亲带故

要不是小布什好战  奥巴马哪来的谈和良机?

靠着卖火药先富起来的欧洲

发奖给东征西伐的美国,好玩好玩

增兵是为了和平   反恐是为了休战

 

前几天两个在长途大巴上咳嗽的民工

正是差点被《时代周刊》评为年度人物的中国工人

他们被全车乘客投票表决丢进冰天雪地里

在这个国家   很多人装出跟民主无关   

可有时他们不得不偷偷使用这个法宝

来对付那些比他们更弱小无助的人

 

 

我的2小时时间和20平方公里空间

 

十二月的第一天  走出广东商学院   

各色面孔在校巴和街道上叠加

 

珠江新城的小咖啡馆里                

我点了一份简单的西餐

 “来两份三明治”

一个白皮肤的女人用夹生的汉语比划着

她身材高挑  另一个则胸如波涛

她俩应该来自俄罗斯  潜意识里

那里的美女世界第一

果然随后听见她们弹舌头的母语

 

抬眼看见隔江对岸  我的房子出租给一个美国教授

而我住在远处的雅居乐

常常与一个下楼的男孩相遇  他像一个欧洲人

——我猜测他的蓝眼睛  我们从不交谈

 

不等俄罗斯美女起身  我赶赴网络作家咖啡之约

天桥上人如流水 

蒙着白色拖地长袍的女孩拾级而上

漏出一线脸孔  她们应该是阿拉伯人

遮掩不住秀美的年纪

小北路服装摊挡上充满非洲裔黑人

在淘金路  异国客散如随处可遇的沙粒

 

随后  我见到了新浪的美女编辑  报业记者

电视台女主持

我们喝功夫茶  谈微博 

我突然想起故乡广西  有一个叫巴马的长寿乡

那些百岁老妪终生上山劳动

喝最甜的水  呼吸最干净的空气

吃玉米和南瓜苗 

一生  没有进过一次县城

 

 

喜悦

 

仿佛池塘被丢进一颗石子

小小的酒窝

冒出一串又一串

扑扑扑地笑声

 

既而动如脱兔

喜悦跳到你的嘴角上,眼睛里

在脸颊嫣然开放

           

无心无肺的快乐,裘马轻狂

跑过你青春的身体,

 

满脸春风,变得无边无际

灿烂着姹紫和嫣红

 

两朵红晕,绽放的粉红色

把喜悦推到了最高点

 

肩膀抖啊抖,踏着笑声的拍子

摇晃出欢快的节奏

 

喘不过气来了,胸腔里的喜悦太满

藏不住了,溢出来了

高秋

此时北方的长街宽阔而安静

四合院从容入梦  如此幸福的午夜

我听见头顶上有一张树叶在干燥中脆响

人很小  风很强劲

秋天的星空高起来了

路灯足以照彻一个人内心的角落

 

我独自沿着林荫道往前走

突然想抱抱路边的一棵大树

这些挺立天地间的高大灵魂

没有一根枝桠我想栖息

我只想更靠近这个世界

             

 

           

钉子与铺路石

 

在阳光大道的正前方

竖着一栋矮小的房子

 

铺路石与“钉子”

对峙

 

没有办法

开推土机的大叔

跟拒绝拆迁的大婶

在戴红领巾的时辰

曾对着雷锋像宣誓

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做一颗

铺路石  钉子

 

半空中的政府大楼

像蹲着的老虎

被屁股下这枚小小的钉子

一扎

疼得跳了起来

       

              

 

在白云之上

 

在白云之上

透过飞机的舷窗

我看见不太远的远处

左上方

另一架飞机在飞翔

                           

许久许久

它仿佛一动不动

像一枚别针

银白的机体

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

 

移动是看不见的                   

我知道它在高速行进

它走我也走                       

像一对孖生兄弟

 

几朵吐烟圈的云

闲庭信步

比翼双飞的大鸟

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老庄

也想象不了这景象

 

突然  是谁改变了航道

天空这纯蓝色的电脑桌面 

被谁轻轻点击鼠标

把另一只飞鸟删除

 

 

看一个城市男人锯木想起随意拼接的词

 

知识小桶上  一张卷心菜过分白的脸
货币分娩的劳力
舞动一把愚笨的匕首
正恐怖地注视
通心粉般瘫软的木头

千脚兽摇摆跋涉  横穿森林的逆流
锯齿形的风喋喋不休
刺耳的仙人掌的声音骤然响起
纯真的钉子  一只厚皮动物
躲在圆木里打盹

一枚大胆的铁钉与一个巴格达似的男人对峙像一幅
童话
小山羊诱拐绑匪

陈腐的钢锯  继续面色苍白的韵律
轻舟用力拉出长江
一起一伏的臀部  失去热情
                            1995年

火车站

 

火车站是大都市吐故纳新的胃

广场就是它巨大的溃疡

出口处如同下水道,鱼龙混杂向外排泄

而那么多的好人,米粒一样朴实健康

 

当十二种方言的碰撞将正午敲响

十二个闯入者同时丢失了方向

想发财的牧羊汉从北走到南

挤在人群中才知道人的孤单

 

明晃晃的广告牌闪烁钻石般的童话

那画上的女郎她想不想家?

飘逝的风游移的人匆匆忙忙

乐此不疲捉迷藏的是警察和罪犯

 

废气和噪声将铁栅栏覆盖

隐形陷阱布满最平坦的地段

日复一日暴发抢占制高点的战斗

连天空中的麻雀也心惊胆颤

 

钢筋混凝土的梦向四周扩展

只剩这没长开的老地方多么难看

一条条大动脉通向远方

孤零零悬着一颗发育不良的心脏

                   

 1996年

 

 

现代诗朗诵会

 

迪斯科再迪斯一些

男的女的便诗人起来

翅羽本来栖息在洁白的台布上

怪鸟们噗噗飞出雀巢

待所有的耳朵塞满意象

一个很年轻的家伙满不在乎上台呕吐

呕出烂鞋子手榴弹

胖的瘦的手指开始指指点点

说这种人尽管看上去弗洛

其实并不伊德

这时一百米远的地方

个体户们津津有味啃着鸭腿

关于诗他们只隐隐约约听说

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清平乐

 

1986年

 

电子游戏

 

两毛钱  买来一场战争

和平俯下身子

成为抵犄的公牛

很友善的眼睛喷溅火星

点燃了一场兴安岭大火

杀了五千年

汉界仅剩几堵颓垣

楚河早已是浅浅的干沟

两伊战争还不过瘾

射死玉渊潭的白天鹅还不过瘾

为了满足无限膨胀的欲望

铺就薄薄一纸荧屏

从海洋打到宇宙

虐杀一切生命

有只蠕动的黑点老也打不死

那是苍蝇

开枪  为它送行

1987年

 

孙中山

 

这个快乐的跑堂,在丹佛

友人开的餐馆里,被绿衣服邮差一把扯住

帆布邮包跳出一封加急电报

他水渍未干的手上赫然几个字——

“武昌首义成功”!

他讶异得差点跌碎了盘子

此刻窗户洞开,透过光亮的云层

他仿佛看见太平洋彼岸

一大捆湿柴堆砌的庞大帝国

从香山翠亨村走出的农家子弟

下东瀛,赴檀香山,伦敦蒙难

漫游的普罗米修斯

四处煽风点火

刚冒几缕青烟,几粒星火

瞬间就熄灭,只埋下72颗火种

而他一转身,“轰”的一声

大火冲天燃烧,火舌放声大笑

帝制灰飞烟灭,呼喇喇似大厦倾

 

他扯下工作服,快步走下紧邻洛矶山脉的一英里斜坡

混凝土便道,踏沧海之阔

绕欧罗巴,经槟城,抵上海

就任临时大总统

这个香港西医书院毕业的医生

痛下决心,切除

北洋军阀这个大毒瘤

着手医治东亚病夫

故国早已千疮百孔,只能头痛医头

脚痛医脚  第二乐章无尽的慢板

损耗了他的身体,积劳成疾

死亡的影子盘旋在周围

伟大的先行者,在奔波中走完仓促的一生

最初的新国家的轮廓  一个未完成的梦

明亮地从绝地中缓缓升起

 

                 

 

歌德故居

 

如同匆匆赶来跟一个同行交谈

清晨我刚走下飞机,来不及认真洗漱

更谈不上焚香沐浴

 

远远地  就看到你的头

隐藏在爬满常春藤的冷风里

目光安详

山墙上的叶子飒飒拍掌

 

我用平仄的汉语敲门

走进你二千五百首诗歌里

一蓬翠柳刺破墙头的秋色

德语的音节轻重扬抑

惊飞两个鸣叫的黄鹂

 

先是站在浮雕前与你合影

我身着西装牛仔

心依旧罩着一件长衫

东西方诗人朝着各自的方向凝望

 

良久,转身我走过井台。走近

筑在一角的灶   火炉的

添柴口

冰凉的脸颊紧贴着厨房的温暖

 

在一面镜子深处

我看见厨娘忙碌的身影攒动

刚烘制的蛋糕还冒着热气

她一圈圈剥开洋葱

刺鼻的气味使我泪水充盈

 

你一直在吟诵《中德四季晨昏杂咏》                 

低沉的嗓音引领我走向二楼

“北京厅”贴着中国式墙纸

青花瓷瓶,可绘有维特和绿蒂?

一旁的音乐厅

偶尔,妹妹的手象一阵风

拂过竖弦钢琴

 

经过一条路易十六风格的走廊

我去造访三楼  你父母的房间

精致的天文钟滴答滴答依然在走动

暗夜里提着灯笼给你照路的使女

悄然带我来到你出生的床前

那儿有一只缝纫箱  

还有你的照片,和登载你出生的发黄报纸

已然不朽的  婴儿时的面容

 

心有灵犀

那间空无一人的最宽大的展厅

你的书籍、手稿和信笺

像诗歌君王身后的寂寞

静静地  躺在玻璃柜中

 

你却是没有这些烦恼

炸弹摧毁过你的故居 

却消亡不了你的诗歌  

 

我站在四楼的高脚书桌前

鹅毛笔仍在斜平面上沙沙移动

你从来都站着写作

你说:那是我的田亩

我的遗产多么壮丽、辽远、广阔

                  

 

涠洲岛

 

那就是一亿次暮色苍茫
落日的余烬犹在,镀亮一层层火山岩

恍若大块大块的金币

岛是最早的商人:潮汐在沙滩上签字

就像当铺中的
白银一样,石螺口罩上月光
哥特教堂高耸天主的银行

把海外通用宗教,存给了当年的小渔村
圣母的裙裾在这里翻滚着客家文化的利息
已发生了什么,远远的斜阳岛点点星火
神父的房间,渔夫知道
我低声说了个心愿,亘古的火山口也知道
世界仍打着瞌睡,像水底
斑斓的珊瑚,无限蓝的日子
今夜必须是平静的
一切都原封不动,如梦未醒
渔歌唱晚,一船船灯火
几疑是传教士初来
浮世千古一瞬
去去来来去去,谁又能清算得谁
(四百六十三岁的汤显祖
还记得老路吗)
涠洲岛今夜是摇晃的
木菠萝的果实饱含最后的深情
火山口的昂扬已被时间掠走

 

 

小蛮腰

 

岂是白尚书的

小蛮可比

这瘦削窈窕的南国佳丽

一袭流光溢彩,恰似仙姬下凡

盈盈一握

拜倒在她霓裳之下

是一条珠江

 

崇尚高挑的年代                  

骨感美人一再瘦身

樱桃小口艳若朱莉亚的大嘴

想一揽小蛮腰
得多高的巨人才行

除非是遥遥的白云山

 

几粒秋夜的星星

点妆明媚的前额

她曼妙的腰肢何处可见            

哦在江景之中

她的笑靥

是整座广州城

 

       注:广州塔,市民称之为“小蛮腰”

 

 

          

集体蜂窝 跑出个人主义的汽车

 

 

广州几乎倾巢而出
在刚过去的黄金周                                 
免费通行却迤逦千里,千里之外
人山万头攒动,好不壮观
长城似一节鼓胀的香肠,在秋风中
炮制中国特色的腊味

 

不久之前满眼都是热狗,热狗非狗      

公孙龙说白马非马,宝马也非神骏

我从未遇见被叫做“灰狗”的大巴

我这只中国工蜂
习惯了熙熙攘攘的汽车站火车站
那一个个集体的蜂窝

而在美利坚,这个轮胎上的国家
乘飞机、买酒都出示驾照
无数16岁以上的国民
开着昂贵座驾或只要一千美元的破车
像金鶯,东北部一种常见的鸟
每天在个人主义的巢穴

进进出出

 

美利坚没有我的家,只有我的旅馆
我的孤魂不在屋子,必定在马路上
我这只黄蜂
住惯了我人口众多的家国
有时,我也不想拥挤

也希冀在众望所归的路上
放我一马,

 

 

博客好友

        

藏匿电脑屏幕的那边

如鱼的深潜

 

遥不可及   比远更远

 

我看不见你的脸

你的眸子,你的骨,你闪耀的鳞片。

 

恍若遭遇一场弥天大雾

虚构的声音  耳语风掠

 

留言   评论   纸条

你跳跃的  断断续续的文字

如氤氲中依稀的颗粒

点点滴滴带着心跳的强弱  却大雨滂沱。

 

我对你的诠释  像同一场梅雨敲击过的湖面

浮现似曾相识的斑点。

 

一块水面熟悉鱼的翼刀

陌生而又真切 

面对这种裁剪  反而觉得惶恐

虚拟世界的遭遇

燃在水底的火焰

 

 

一个人的奥运

        ——第四届奥运会

 

“浓雾迷天,雨下个不停”

开幕式的坏天气预言着他的命运

一头撒蹄狂奔的雄鹿

顾不上留在温莎宫草坪的后腿

前脚已猛蹬着白城运动场

一下就窜过1908年漫长的伦敦

多兰多·皮特里,意大利糖果商

他的19号运动衫

还来不及被记住,收藏或拍卖

风靡世界的马拉松跑距离

梅花从此在蹄印一朵朵诞生

 

他奔跑、腾跃,这小个子男人

足以超越马群

王室成员包厢前就是终点

20,19,18……15米

一只晃荡在饥饿婴儿面前的乳房

他拼尽力气却触不到它

眼前的跑道弯曲,模糊

他竟然跑错了方向

折回,一次次摔倒

一次次爬起来又向前扑腾

虚脱,神志不清,崩溃

陷进沼泽的困兽

四肢在泥水里拍打

蓬乱的毛发扬起

喉咙发出古怪的咕咕声

 

大作家柯南道尔站起来了

搀扶着他走到了终点

这个幼稚的举动

使触手可及的金牌丢失

 

英国国王站起来了

奥运会创始人顾拜旦站起来了

七万多观众的掌声

潮水般拍向他

五大洲代表首次汇聚的目光

将他的前方越照越亮

 

失败者皮特里

在闭幕式上

接过英国王后亚历山德拉

亲手赠与所捐的金杯

“在奥运会上,参与比取胜更重要”

皮特里的名字以另一种方式

在百年奥林匹克运动闪耀

 

 

 

 

 

清明

 

清阳普照万物生长

提一个放满酒菜的竹篮子

你兴高采烈翻越山头

跟着外公

一群兄弟姐妹沿着石阶兜转嬉闹

嶙峋的树枝

突然从土里伸出,像是谁的手臂

猛的拽住衣袖

你脊背发凉,怎敢在春风里散漫
生怕踩疼草茎

折断的骨头连着青筋
青蛙闪跳腾挪,开心鬼嚯嚯大笑
满山遍野的鸡冠花 

疑似一个个薄命的红颜

 

挂青的纸幡,比坟头高

一块块补丁似的石碑

辨认不出赵钱孙李的面目

这么多的姓名,都已喊不应

你只管跪下,上香,磕头,供奉

哪管他们中有的溺水,车祸,上吊
有的被谋杀,被处决

有的可能葬身于地震、洪水与大火
最多的是疾病和终老

这些土堆里的人,远去的人,回不来的人
褪色的人,变成泥巴的人

毛发长成荒草,呼吸化为山川之气

生卒年月,中间是破折号——

长寿或短命  无非是一截草棍


坟山的鸡冠花不仅漂亮

还可以吃

你放嘴边哈下气就以为消毒了

在手心里拍一下

大口大口放心嚼食

每年清明都是小辈最开心的时节

是游玩撒野的好日子

如今的清明节却雨水绵绵了无生气

外公走了

你也再没爬过山

 

 

 

 

 

一.

唯一的原在,大火的溶液

在世界的体内,岩浆汨汨流动

石头是一切矿物质的总和

地球笨拙的骨架

无处不在

破坏迫使石头诞生石头

一亿块巨石垒起崇山峻岭

大石头碎裂成无数块小石头

松软的泥土是另一种形态

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

卵石和沙子,蟪蛄与朝菌

 

二.

人类的诗篇就是石头组成的句子

敲打燧石迸射星星之火

文明燎原一发而不可收

婴儿从石子铺出的道路出发走向墓碑

最后的石头守着土地的缄默

从四面把时间围拢

石基,石墙,石柱

人诗意地栖居,石头无动于衷

与远古同谋,水泥是石头的现代变种

而石头的骨灰粉刷在墙上

无论死去活来,它始终为存在而存在


三.

最伟大的冒险就是走进一块石头里

就像白垩纪的恐龙

把自己交给永恒的保管员

鱼游进凝固的海,弋动的姿态

那是对生命最大的欺骗

 

美石为玉,在东方于君子比德

藏石讲究神遇,玩石以养心性

高山大壑把玩于鼓掌之间

社稷家国

原是心头的块垒

 

金玉良言,出自黝容诡貌的砚
而砚一再说出的浑浊
用以清洗灵魂

 

四.
岩洞是造化的子宫吗

风景生于石,山河的峥嵘显露于石
山水以石丑而媚,大愚自智

黝黑的巉岩,苍凉抬起更苍凉的脸

 

时间之侧,犹如礁石望海
风细碎的牙齿,波浪专注的舌尖
水滴石穿,咬烂千疮百孔的美
最破败的也是最盅惑的
所谓天涯海角,不过几堆石头

 

 

 

 

没有声音的夜晚 

 

为什么写下这题目,我也忘了
有时我会随手就着当时的感觉,敲下一些字句
过后自己也不明白

想一想,大概那时
我的绿房子里很静很静
像有很多人穿着净色衣服
闭着嘴坐在暗处,一动不动

可能是收到一封信
一封指尖敲的从手提电脑里传来的信
信里的字是一只只金龟子在飞
灯光下嗡嗡地响
这样说的时候,就好像我也老了
开始陷进过去的某段时光里
这个时候我对“声音”和“安静”特别敏感
一丝一线都能被我抓到

也可能响动来自某个词
很奇怪啊,读诗,比见诗人的感觉好
其实我一直觉得诗人是个不明朗的东西
没有诗歌本身纯粹
因为诗人的暧昧,也影响了我对诗歌的感觉
在纸上,或是屏幕上看诗的时候
我的感觉会更为清晰
大概是文字把一些东西过滤了
要是写诗的人把诗写出来
诗跟人再没关系就好
把一个东西圈起来,不准打扰

日子静,似乎就可以无知无觉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是在往前走
其实却是向后的
以为自己在放弃
其实却是在积累
以为自己是在向灰暗里堕去
却未必堕穿地狱

一滴水,消失得最干净
就是消失在海里
日子最无迹的,最湿润的
就是消失在日子里
没有痕迹没有边界

             2003年

 

 

19991231235959 

 

一百只羊闯来
一天是一棵柔弱的小草

一千头狼逼近
世纪是一只可怜的羊羔

在基督的时间之外
时间在对抗中弯曲
六十甲子  十二生肖
小孩滚动的铁环
我踩着格林威治的裸雪
走过中关村亢奋的街道

此刻在麦当劳M的黄屁股下
两个阿O在接吻
对过胡同幽暗的厨房里
一只雄蟑螂对母蟑螂
短暂地进入
那美妙的一瞬
啊  世纪之交  千年之交

              1999年12月31日

 

 

1967年的自画像

 

一只快活的狗崽子从街上穿过
那一年我十岁,没见过一堵干净的墙
使夏天生动的是绿军装
我在辩论的词语中间窜来窜去
在大字报上认字
敏感的鼻子嗅着焦灼的气息
太阳很烫,口号火爆爆的那个夏天  
一只狗崽子从革命风暴中穿过
教室空空荡荡

一只狗崽子从子弹的呼啸声中穿过
终于闯到了枪口上方
兴奋无比,十岁的那个夏天我不理解死亡
我觉得自己像是活在电影中
赶上了保尔的时代
当我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一颗弹壳
手指接触的只是一场恶梦的开始
1967年我目睹一张张脸孔在空气中消失
一只惊慌的狗崽子从街上穿过
飞快地逃离1967年的风景

                     1994年3月7日

 

 

野生动物园

 

再大的牢笼也是牢笼
这座  模范监狱
拥有最伟大的权利:放风
那时节
马戏团所有的演员
载歌载舞

大象的时间和蚂蚁的时间
一律遵守它们的上帝
人类的时间
它们的每一颗牙齿
都安上了窃听器
屁股光秃的老猴子
整日晃荡它的生殖器
它的自由
不过是不穿裤子

兽性大发的东北虎
扑向瑟瑟发抖的小公鸡
——它的早餐
森林之王的面具下  被驱赶的奴隶
就像角斗士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表演
追思往日  在森林深处
也混合着今日的悲伤

管理员为生灵们描绘了
取消货币和丛林觅食的好处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他的子民
这就是天国

曾经有鹦鹉学舌
抗议本座人性监狱惨无兽道
它的长喙
当天就被老鹰穿孔上锁

当那头成功越狱的黑豹
窜过城市的裤裆
找不到栖身的树洞
又一次惨死在汽车轮下
在这个人满为患的世界
再没有什么庇护所
比牢房安全

              2001年5月

 

 

 

  那年冬天

 

一把把冷飕飕的刀子

一夜便割干净一切

城市蒙上白布

 

露宿的

僵硬的树,枝桠手脚冰凉

 

逆风而行的人

柔弱得像一条条草

谁一声低沉的咳嗽

吓得路旁的楼房一跳

       

 2001年5月

 

 

辛迪·克劳馥

 

那撩拨人的乱发,春光乍泄的眼
那鼻子,宽阔丰盈的嘴,那嘴唇上的痣
那咄咄逼人的身体
一匹矫健的母马特有的气息
静寂,你的猫步比秒针更清晰
短暂停顿之后
你些微儿喘气,世界便轻轻晃动……

 

                  1997年

 

 

 

广州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
                                      ——民谣

由北向南,我的人民大道通天
列车的方向就是命运的方向
纯朴的莫名兴奋的脸
呈现祖国更真实的面容

盲目的漫游者,在车站广场
误入房间的鸟惊慌碰撞
不管多么疲乏,也不愿逃离这鲜花稻穗之城
嫉羡那衣冠楚楚的大俗的人
像阳光在透明的玻璃中间飞翔

想象点钞机翻动大额钞票的声响
这个年代最美妙动听的音乐,总有人能听到
总有人的欲望可以万紫千红地开花
走向珠江三角洲,无数的人就这样消失
一场暴雨被土地吸收

也有人只是经历了漫长的白日梦
开始是苦难,结束也是苦难
列车的方向再度是命运的方向


               1994年2月23日

 

 

失踪的猫

 

猫的丢失是预料中的事情
九命猫妖
命定养在京城王府残颓的后花园
在雪泥里走来走去

当它乘火车南下
也带来了轰隆隆响的大雾
那个我喜爱的美国诗人桑德堡早就描述:
(我像他一样热爱堕落的都市)
“雾来了 踩着小猫步”

在四楼阳台
猫“坐着俯瞰
港口和城市”

一不小心关好门
它就溜出去了
“撑着 一动不动的屁股
然后 又往前走”

我不替它担心
猫妖有九条命是死不了的
它肯定跑到更明亮开阔的天地去了
镀银的爪子  一闪一闪
正撕扯一只大鸟的内脏
      

 2001年8月23日

 

     注:引号内为桑德堡的诗《雾》,由本人汉译。

 

某夜:游庆王府花园

 

你柔软的腰身在颓园里飘忽
似婀娜的一根荆条  一弹
话语自舌尖飞出  缤纷似昙花
一朵接一朵  把废墟的荒疏吵醒

比伶牙俐齿更快的是你的脚步
回廊逶迤  仿佛你踩着风在跳舞
黑暗里似乎你双脚离地
敏捷如一只狐  “嗖”地躬身窜过荆丛

花园外青灰色高墙 阴影似爬动的
壁虎  你舌头一吐  我看见人头从房顶垂下
似倒挂的蝙蝠  偷窥
这厢亭阁  上演现代聊斋

而在坏念头里你是百年前那颜如玉的女子
脸色比蜡梅更白  被压倒在草丛里
凛然不可侵犯
腿边开着艳若鲜血的海棠 

锈涩的风铃在檐下无语
你继续半明半暗的讲述
我嗅着悬浮的气息梦游  惊怵 
自来水管  有一丝丝黑头发流出

最后连你自己也感到害怕了
我们一齐逃到灯火通明的大街
在故事之外  你的指甲依旧是
猫爪  把我内心的老鼠勾摄

          

2000年8月19日

 



今天有那么多不劳动者在路上
今天有那么多人去远方
从未远游的老姑娘
乳房  两只扑腾的鸽子  长出了翅膀
他的老爸和几个同事
一杆杆老枪子弹出膛

从书斋里走出来的新青年
一条条蠹虫  白白胖胖
腋下夹着中央电视台的出行参考
仓促上路  放长假的命令
一不小心改变了五四的方向

滴溜溜转晕了头的陀螺
迷失在风景里
牵牛花扯牵着幸福鸳鸯
喜欢舔嘴唇的上海新娘   
差点把爱情吐光

不工作才是美丽的
五月的鲜花开遍原野  垃圾芬芳
只有地里的农民  被人遗忘
沿途的稻草人  不声不响

            2001年5月






在大风扬沙的迷茫里我看见诗人潞潞,独自
经过南华门东四条,一行墨水
并非幻像,这是下午三点一刻
他脚下的浮土热气升腾

沙尘暴在天边低吼,激怒的兽群
丢失了森林的兽群
疯狂乱窜,像进村的鬼子兵
拐进街角的潞潞,灰暗中移动的亮点

继续走着,习惯了吃土的孩子
心怀感伤,对周遭的混沌熟视无睹
即使风和日丽,也头顶一公斤铅尘
这黎明即起沐浴的最后的绅士

“这鬼天气!”他嘟囔着,沙丘
堵塞不了一个歌者的喉咙
此刻他内心阳光清亮,汾酒芳香四溢
一行行诗歌正飞翔而至

我在下午三点一刻看见他,形单影只
像逆风中振翮的一只小小燕子
当飞沙走石夺去了世界的澄明,眼含
泪水,在想像里用剪子裁出一角蓝天

                2000年4月19日

 

 

 

“缓慢的感觉”

汽车蝗虫般漫过大街
我的身体像只大跳蚤在城市的皮肤蹦跶
“忙”这条疯狗
一再追咬我的脚跟
这个年头
有谁不整日像一只野兔?

其实我想让内心的钟摆慢下来
慢  下  来
我真想握住什么

“我喜欢缓慢的感觉”
骤然停下的片刻,在向日葵酒吧
我听见你的声音在说

缓慢是音乐的休止
钢筋牢牢抓实混凝土
那足球射门瞬间漂亮的急停动作
读了三年的一本书
会议中的两分钟瞌睡
头发乱了
风突然止息在发梢上的一刻

我奔跑,只因为所有人在奔跑
骤然停下的片刻
红满天的太阳,砰然坠落
掉进酒沫四溢的夜生活
“我喜欢缓慢的感觉”
——退缩后最松弛的时分
我听见有个声音在说
我多么欢愉
像一只被丢弃在路边的跑鞋

             1999年5月2日

 

 

鸡为什么要过马路

 

“鸡,马路,它竟已过了马路”

天下居然有这么从容的小母鸡

(为什么不是一只公鸡?)

无知无畏,在虚张声势的汽车中间

行走,在潮水中,在忠孝东路

转折处。鸡头

一起一伏,像高扬的坐标

“那只鸡好快乐啊!”

“鸡之意不在马路,在乎山水之间”

果然这之前它已穿越两道门

和门之间舒缓的草坡

年轻的鸡,自由自在

踩着松软的草皮它知道那下面原是垃圾

一条小蚯蚓(或干硬的口香糖?)

三番五次逃脱

“不想过马路的鸡不是好鸡!”

人走多了,世上就没有路

三十米斑马线

漫长如二万五千里长征

稍不留神就会掉入没有盖的下水井里去

(被倒影在臭水里的小公鸡逗得血脉贲张)  

“鸡活腻了吗?”不!

“这哪里是鸡?分明是英雄”

“为了追求更高的善”

一串写满“个”字的脚印

消失在空气中。像网络

断开链接

(别忘了还有鸡蛋

如果那是一只母鸡)

 

鸡为什么要过马路

鸡为什么要过马路

(马说我的路干吗要鸡过?

鸡说我偏要过的就是马路!)

 

噢!一只熟鸡

被拎在薄膜袋里,一起一伏

 

2000年10月19日

     

 注:引语出自网上众多网友参与创作的文章《鸡为什么要过马路》,诗的立意则别出心裁。

 

时装模特和流行主题

与广告对视,迷花乱眼
野性。高贵。幻象中是豹子的光泽
雍容华贵炫耀
惟一永恒的朴素是失去的朴素

布的气味,化妆品和真皮的气味
隐秘的、满足的幸福
感觉中有一只伟大的手
推动历史,改变与生俱来的嗜好
商品的证明。现代文明的证明
人生在世,感恩
铁。石油。和水泥的优良品质

暗香在内心浮动
工业的玫瑰,我深深热爱
又不为所惑

              1992年8月21日

 

气息 

 

 

从布的纤维散发你的气息
从枕芯里   衣橱里
床单细微的看不见的缝隙里
从空气的浮尘中
头屑   剪掉后遗弃在某个角落的指甲
从夜的四面八方
你的气息
就像那件被水洗旧了的黑汗衫
把我的身体紧紧裹住

我甚至不敢开灯
我害怕骤然明亮的灯光像一声咳嗽
把它们惊散

从微微启开倒吸着凉气的牙齿间
唾液的分子和粒子   柔软的洞穴
从身体内部隐秘的分泌物
腋下   毛发  以及脚趾头
轻若柔丝的呻吟   阳台上的猫叫 
电话的断断续续
镇在哭红眼睛上的冰块吸收的热气

飘散开来   皮肤薄荷般的清凉
微酸的汗味
该死的   该诅咒的   摆不脱的气息
像躁动不安的春药   窜来窜去
传递着你生命的密码
细微的   铺天盖地
进入我的呼吸   我的鼻腔
我的毛孔  在我的肺里纠缠
跟着血液流遍我全身

你柠檬的   樱桃的酸甜
菠菜和青草的清新
你那千丝万缕的烟雨江南的滋味 
比弥漫的大雾更浓  比阴天纯粹
比叫人死去活来的毒品更让我沉迷
我每一个细胞都是嗅觉的感官
捕捉   吸纳
你皮肤细碎的鳞片   泛起
气息的月光   一片明亮

就这样   这一个人的
孤零零的夜晚
我裹着淡淡的   乳汁一般让人舒服的
清凉的镇静剂
在你气息的襁褓里
像婴儿一样安睡

                    2003年11月

 

几个和尚在珠海情侣路漫步

 

 

他们悠然走着
海水经过风在百衲衣上波动
似乎在争着说些什么
我听不见
他们张开的嘴里
海潮正谈笑风生 

在情侣路  和尚身边没有女人
没有“色”
色即是空  海天浩淼
他们心情开朗
显得有些肥头大耳
空就是色  礁岩上石雕的渔女
波浪一层层撩开她的袍子
女人的体味涨满肺腑

我看见我喜欢的一个女子昨天从这条路经过 

大海的反面是沙漠  阿弥陀佛
伊拉克在杀生 
战斧“砍头”  巴比伦文明人间蒸发
释迦牟尼弟子在基督教和伊斯兰之外行走
第三条道路所幸成了和平之路 

四月懒洋洋的这个下午
几个和尚漫游在春天里  身外
“杀死”*像“消失”了的萨达姆正在流窜
疾病和战争紧跟着人类 
就像和尚脚下甩不掉的影子
肺炎  是非典型的
和尚在情侣路漫步  是非典型的 

几个和尚  几棵手舞足蹈的棕榈 
构成了阴郁生活的明亮细节 
                2003年4月

*注:杀死sars,即非典型肺炎

            

 

 

真实的风景

 

再大的城市,都不是灵魂的

庇护所。飞翔的金属,不是鹰。

钢筋是城市的骨头,水泥

是向四面八方泛滥的肉。

玻璃的边缘透着欺骗的寒冷。

 

有无数条道路进入生活的内部

有无数个出口

四通八达的网络

世纪末迷人的新鲜风景。

八仙过海。八仙

过海

患现代综合症死去的贝壳

像粪便被大海排泄到体外。

飘荡的水母融进深渊

失去月光的天空,客观。澄明。

 

光芒四射的高楼像喷泉的水柱

使纸醉金迷升华。虚构的雨点

洒落电子计算机的嘀哒声。

没有一个神,深谙

它全部的程序。在十字路口

没有一盏刺破黑暗的灯,今天

能惟一穿透城市的光明。

 

八仙过海

 

                     1994年3月11日

 

 

于房地产炒风中怀念家园

 

“家”:人类和我生命的词根

子宫中最初的温暖

梦的发祥地

粮食和火。生存的庇荫

洪水中漂下的一段浮木

 

走得再远的人

都要返回的茧子和巢穴

 

我们忙碌一生,像蜜蜂和鸟

用树木和泥土

营造的天地

当金钥匙成为纯粹的金子

楼奇怪而高

二十世纪的月亮

悬在窗口

“家”,迷失在一套套房间里……

 

1992年9月20日

 

1992年的广州交响乐之夜

 

物质的光辉和美

在城市的前胸和脊背昼夜燃烧

 

建筑物的大峡谷中

逃亡的音符

像孤独的梦游者随意流动

比美更美  比纯粹更纯粹

拒绝泛滥的爱情

人类永恒绝对的宗教

 

柔软的花瓣一贫如洗的花瓣

充盈未加冕的商品新都的虚空

 

在飘飘然的普遍陶醉中

人瞬间挣脱了物的羁绊

以高贵完美的步子  接近终极

踩着音阶走向天空

 

1992.7.20.

 

海水中诞生的花朵

 

一

 

世上的女人都是水做的骨肉。清纯,柔情,或水性杨花

但是,惟有你叫做海

惟有你无休止地撞击,动荡,退潮或涨潮

激情四溅

被风渗透的肢体,不可名状地颤栗……

你波浪飘飘的长发滚滚律动

完美的曲线似柔软起伏的波峰

你的美是铺天盖地的美,你的淹没是灭顶的淹没

在你的漩涡中,水手找不到方向

惟有你永远是放纵的,永远深不可测

即使将你披头散发狠狠摔在礁石的床上

大朵大朵的花,瞬间轰然盛开

 

二

 

海中诞生的名字是波光潋滟的名字

缤纷亮丽如盐的结晶

贝壳水淋淋张开的手掌捧着的女儿叫维纳斯

在爱琴海她被称作阿芙洛狄忒

在南中国海她就是你

她和你其实是一个人,是你的姐姐或你的妹妹

另一个是海伦,惊艳于她的美

两个城邦甘愿打十年战争

诗歌和音乐高蹈在血水之上

矢车菊的花瓣日夜随火焰飘飞

所有为她战死的男子都成了美少年阿多尼斯 *

在草木欣欣向荣的春天醒来

 

有谁没见过大海,有谁还想象大海:

在这个丧失了双桅船的时代

我就是那个满身铜臭的人,那个生活的闯入者

那个死在海底也不会停止湛蓝色冥想的怪胎

我的诗不献给这个城市的女人,我只献给你

等待你的龙卷风再次荡涤我的灵魂

海水醍醐灌顶,洗净生命的尘埃

我内心的响动,可是听见了你的波涛

你正一浪一浪地打来,在万丈红尘之外

世界本来就没有海,只有具体的你

惟有你叫做海

你眼角的泪殊才是大海最真实的存在

 

                   1997年6月19日

 

*注:阿多尼斯,希腊神话中爱神阿芙洛狄忒

(即罗马神话中的维纳斯)的情人。他受伤死

后,爱神异常悲痛,诸神深受感动,特准他每

年复活六个月,与心上人团聚。岁岁此时,万

木复苏,大地春回。

 

 

 

 

情人节音乐会或借题发挥

 

情人节音乐会。心形门票比翼

双飞。短暂的昙花,逃离黑夜

在《道德经》里居住了两千年的中国人

精心营造一次时髦

会走的玫瑰与金钱相拥的氛围

西装和晚礼服保持微笑

高人一等的节目感觉,酷似

两只盛着XO的轻轻相碰的高脚酒杯

 

粗茶淡饭的祖宗,传下许多吃的

庆典,年年有“鱼”,我们吃吉祥的声音

吃仪式、文化和精神胜利

吃光陌上桑一张张叶子

中国总是一只饥饿而巨大的胃,直到

 

开始温饱。以食为天的嘴

欲望焚烧,成为徇情的火山口

它变得挑剔,品尝

巧克力、可口可乐、雀巢咖啡……

就像仔细分辨元音和辅音

吹灭生日蛋糕上开花的年龄,请

拼音文字,到它古老的窑洞与母语同居

杂交出“的士”、“拜拜”

诸如此类新生的词汇,给古汉语带来生气

在暗昧的灯光暗示中飘曳的音乐

像肯德基的翅膀,翔过凤凰的

天空,热烈,迷人

金属的旋律,使

都市的灵魂,熠熠生辉

                         

1993年

某某

 

某某

终于在三十六幢一模一样的大板楼中

占据一室一厅

已近一年

 

某某很满足

上下班兜一圈

像放张旧唱片

每天读读晚报

读读电视上的球赛和国际新闻

某某知道某国某妇女生了六十多个子女

某地某九十老翁长出新牙

某某看见挑战者号升空爆炸

死了六男一女

 

但某某却读不熟邻居们的脸

 

对门是位姑娘

在楼梯交臂而过

只是客气地点点头

 

某某有一天很无聊

便去登征婚启事

茶水泡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淡得无味

某某不再想这件事情

 

也就在这时

有了中意的回音

通罢三封信

某某发现

应征者似乎就住在对面

 

某某于是便鼓起勇气敲门

开门的一瞬间

某某和那位女某某

都客气地点了点头

                  1986年

 

冰镇白葡萄酒

 

凛冽清香如期而至

从我们体内缓缓涌过

那种奇妙无比的感觉

你的目光水濛濛地游动

触及的一瞬

濡湿所有的物体

人的一生  极难有这种时刻

精神解除了日常的压抑

开始升华  万物悬浮在头顶

生命生动如液体

盛在玻璃杯中  透明而芬芳

加快节奏的血液预告特有的险情

迫使你小心翼翼

稍有不慎  杯子

就会骤然碎裂

                    

1989年

 

厦门白鹭洲

 

半个城市已睡了,半个城市仍醒着

我和妻子来到这里,一半和另一半

现在是夜里九点一刻,灯光很美

更美的是海的幽蓝

 

海水是真的, 在人工的港湾

堤岸很宽,铺着青草的图案

高大的宾馆沉默威严

灯火通明的门,让我洞悉了异乡的温暖

 

我和你离得很近,很容易看清对方

光照射到我的脸上,一半是光明

另一半成为夜的一部分

成为更真实的黑暗

 

时光如水,幸福弥漫,

想象两条快乐的鱼游进夜的深潭

风很凉,一对恋人在十米外斜卧,哦

水,站起来了。那是不远处的喷泉

 

2000.春节

 

花园别墅

绝色女子夤夜远眺
遮光蓝玻璃裹着猜不透的心情
她隐隐感到了荷叶上水珠的滚动
一辆小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
万千屋顶波涛狂奔

璀璨的水晶球在欲望之巅悬浮
半空的鸟巢被春雨湿润
驿动的车子像远方的一匹快马
半明半暗的音乐衬着梦幻
使慵散的女子眩晕

此刻逼近的车灯拐进街口
仓促地向命定的结局推进
瘦削的肩胛敞开玉碎瓦全的美
她听见神秘的脚步声像马蹄哒哒
灯光溅起由远而近的泥泞

她甚至辨明了马儿粗重的喘息
野兽的气味霎时灌满发胀的胸
她惟一能做的是等待和顺应
这时候户里户外都是风暴的世界
响起了命运的敲门声

              1996年6月2日

 

湘女花神

 

紧身衫里的躯体玲珑凸现

像活蹦乱跳的网不住的小小野兽

在一堆混乱的音乐里

连上帝都被爱欲弄得晕头转向

宁肯活得像一头牲口

 

可你却躲进艳情的角落里

安静如一朵不声不响的红莲

你的内心多么倦怠

把薄如蝉翼的长手套下意识从裸臂扯下

想象着从污泥拔出一节干净的藕

 

而恣肆汪洋的黑夜是多么肥美呀

这座厚颜无耻的城市  花卉妖娆

在破碎的时代  谁能守身如玉?

谁有勇气逃离生活现场

免受粗暴伤害

涂黑的嘴唇像一道猩红的伤口

 

欢乐是不可靠的  什么也不是

眼前扭动的人形像一根根空心草

当你感觉身子在滑翔中坠落

一只粗大的男人的手即兴伸来

无辜的淑女

像小天鹅高蹈在生命之外

用身体思考

 

             1999年12月18日

莎朗·斯通

由欲望进入叙述,美国女郎

软榻上弹性的胴体风情灿烂

性感汹涌的力量,刮起登陆的台风

她修长饱满的身材

如泛滥的毒品使全球上瘾

 

峭壁,回廊,沙滩……颤动的音乐

世界被盲目的本能领进昏睡的下午

用猫一样的眼睛逼视我的偷窥

你一个人的舌头堵住了亿万张嘴

只有傻瓜才相信愚蠢的爱情

 

曲线纤毫毕露,却并不危险轻佻

给人的是力度和冷秘的美

当她拼足生命扭成一个个动词

你这午夜的点心

使全部男人尝到了堕落的浓烈感觉

 

反神话的典型符号,电影女皇

你无情地扯下人类最后的遮羞布

当她以纯粹的情欲提升视觉语言的高度

多少代人的呐喊,鱼一样大口喘息

陷进肉体的诗学找不到归途

 

1997年10月9日

 

戴安娜

 

明明灭灭,似真似幻

你谦和微笑是风中的烛光

从肯辛顿宫到威斯敏斯特教堂

短暂的童话,走完最后一程

你谦和微笑是被风吹落的玫瑰花瓣

 

五点六公里不归路,超绝的美

领受倾城的送别

即使从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你也是他们隐秘追寻的白雪公主

大本钟,若有所失的是整个世界

 

那摄取你魂魄的夺命镜头

仍形影不离地跟踪你,逃不掉的劫数

在疯狂的围追中,世纪美人

使传媒无比荣耀的杰作,你的照片

频频曝光于大报小报的版面

 

她就一直生活在摄像机聚焦点上

最耀眼的人物,你早已疲惫不堪

网络上一只无可奈何的甲虫

接受命定的惩罚

以沉默回答,拒绝作任何评论

 

可她肯定是不甘心的呀,叛逆女性

躺在辚辚炮车上

你竟这样走在无家可归的人群中

皇宫出墙的金黄头发,像一蓬红叶

生动了伦敦愁惨的秋天

 

是纤纤白羽的仙鹤,云汉遥迢

她无法闭上扑闪的眼睛

你仍旧查看被地雷残害者的伤势

拥抱艾滋病人,乳房像一对鸽子

在回光返照中振翮欲飞

 

传奇故事的女主角,她备受名声伤害

现代文明的一件超级大摆设

当命运又一次被卷入印刷机的滚筒下

你知道,你知道

今天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1997年

 

 

细雨中的花树

 

首先进入我视线的  是它

栉风沐雨的那一面

在湿意阴冷的侵蚀下

显得有些生硬的枝条  裸现黑色

似乎要把天空抓伤

 

不远处  珠江上沉默的桥

陡峭的钢铁

显示城市的法则

 

而经过的一瞬  我窥见了另一半晴朗的灰色

它内心花雨迷蒙的隐私

错觉中仿佛一树花蕊向我迎来

但我知道有根的树是不会移动的

摇晃的是风  纷纭的意绪休闲飞舞

 

经历许多泥沙俱下的日子

我已倦于歌唱春天

血液中的温情被骨头里的凉意湮没

此刻我却不可理喻地为自己的感觉打动

生命中残存的音乐抵达花朵

                                         1995年3月14日

 

 

 

听铜管乐队演奏

 

那个夜晚阳光很亮

金色的蜂群嗡嗡飞翔

从子夜的另一面

进入我意识最幽深的地方

而音乐之外,细雨霏霏在黑暗中漫步

叙说着无边的秋凉

 

幸福的人们像坐在岸上

海的腹部像一只蝉

金属的波涛在自由喧响

兴奋的脸蛋红得像桔子

每个人都体验了一次生命的辉煌

 

而音乐之外,这个夜晚在细雨中漫步

与别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1987年

 

 

雨打芭蕉

 

旱天雷  响自一面铜锣

高胡拉拉扯扯

鼻音很浓的粤语从茶杯边缘进进出出

 

没有预购单  就不能进万宝冰箱乘凉

蒲葵扇与鸿运扇大汗淋漓

天色一塌糊涂

彩色冰棍纸沿墙根走走停停

芬达汽水的开瓶声中  小靓伞轰然撑开

三两声木屐  与青石板响亮交谈

 

高胡拉拉扯扯

吉它手的影子被贴在墙上

生命很浅  还是想不出

雨打芭蕉的情景

 

鸟投林鸟投林凤还巢凤还巢

棕榈树的大号太阳帽频频漏雨

行人行走在人行道行色匆匆

将脖子缩进松松垮垮的夏装

夏装缩进窄窄小小的的士

骑楼的胯下挤满怨天之声

满街的木菠萝无处躲藏

 

几匹阔大的叶子

清脆地敲出一曲曲南音

室内的吉它  用C和弦

弹唱小雨中的回忆

 

彩云追日去了   燕子斜飞

半明半暗的风剪走一柱柱烟尘

所有的街心花园都绿得很狂很野

使云间的虹霓嫉妒不已

 

哗  好嘢让柔柔的手指

掠过电子琴上的斑马线吧  再来一支

步——步——高

                     1987年

 

 

 

你和我都有过这样的体验

 

看完一部武打片子走出影场

血液里充满了力量

骨骼也粗壮了许多

只要轻轻一跃

拳头就可以将路灯击得粉碎

建筑物看上去也不那么扎实

谁无意中踩了谁的脚跟

都会触发星球大战

有人的自行车骑得飞快

有几张嘴巴毒汁四溅

冥冥中仿佛被黄蜂蜇了一针

小半座城市亢奋不已

直到回到家里半个小时之后

人们才渐渐平静下来

都觉得刚才的情绪挺好笑的

而这样的好心情常常出现在星期六晚上

                                      1986年

 

 

 

 

 

小银孩 

 

黑的山
白的雾
(他在唱:雾哦雾哦雾哦)

白山羊不见了
白浆果不见了
下羔子似的雾团子
从白瓷瓷的山垭悠过来
满世界
咩咩地叫着

羊是毛绒绒的雾么?
雾是白茫茫的羊么?
他在喊:雾哦……雾哦……雾哦
他累了
他冷了
斜在蓝乌乌的石头上
偎着一堆火

他睡得比石头还要沉
雾哦雾哦雾……哦
晶亮亮的石头烧化了
蓝乌乌的石头烧熔了
泻下来锡的河
      锑的河
      汞的河
银晃晃的金属的河

他成了一个小银孩
雾哦……雾哦……雾哦……
在野山野岭出没

挖窑的见过
背矿的听过
他在蓝乌乌的石头里唱歌
他在亮晶晶的石头里唱歌
雾哦雾哦雾哦……

                    1985年

 

 

对一个中年男子的描述

作为一个诗人
他已经结束了
现在他只是一个朋友
在世界的某个部分,在身体的两肋
和我们保持隐秘的联系

他曾经就是一根刺
尖利 ,粗鲁
扎进美学或社会的肉里
让许多人感到不舒服

被什么弄醒
觉得疼痛

甚至使批评家暴跳如雷
铁青着脸,像黑人拳手
恨不得用闪电
在他的脑门上
猛地一劈

现在他迟钝了 
一颗铁钉开始秃顶
空气中的木板 
很厚
他的声音无力穿透

玫瑰没了刺还叫玫瑰吗?
足球少了临门一脚还有力量吗?
诗人说起来也很简单,在纸上行走
血肉之躯
不能被抽去骨头

                     2002年6月

 

尊严的虚妄

 

那个想讲真话的老人
白床单上是那么虚弱  那么瘦

他一次次欠起身子
也许要挣扎着飞上天去
但是  没有一个人过来帮他一把 
他的亲人  以及那些敬重他的人
供一尊佛
生存的重量
压着一只肉身的大鸟

那些力不从心的人  那些想当然的人
那些药品  在透明橡胶管里流动的营养液
那些替代他器官舒张的机械
跟无所不在的庞大意志  合谋
把岁月的尾巴按住
他“活着”——失语  失忆
意识的青蛙  冬眠
偶尔在时光的水面蹦蹦跳跳

生命  关在身体的牢里苦苦度日
他能不能跟谁请个假呢 ? 
请女儿  请世界
允许他上路  走丢

 2004年

 

 

 

人民(之二)

——伊拉克

 

皮肤棕红粗糙,卷头发的

卡德胡姆医生:

大鼻子,大鼻孔

他身材姣好的女人

阿斯拉尔

眼睛很黑很大

纱巾包裹着的脸,比湖泊还白

 

在大片沙漠里

牧人阿卜杜勒·哈迪

自由职业者凯里姆

邮递员穆法瓦德·拉伊德

公司老板雅各布

保镖阿布杜拉克曼·克哈拉夫

一粒粒细沙,和数不清的粉尘

风向东,朝东

风向西,朝西

蠕动的沙包任由狂风的鞭子摆布

就像被驱赶的羊群

 

什叶派穆斯林阿尔·拉赫曼

满脸大胡子快乐抖动

一只刺猬从阿布格莱布监狱走出

而在另一所监狱阿布加里卜

他的男同胞, 赤身裸体

正被美国女兵英格兰用牵狗的皮带

套着脖子取乐

 

当41岁的吊车司机阿布杜勒·费尔斯

和35岁的妻子纳迪亚

怀抱取名为“布什”的孩子

踩着被众人拉倒的铜像欢呼:自由了

被割去的舌头,被捆住的手脚

纳杰夫军事检查站

一个过桥的年轻人,

误撞上美军狙击手的枪口

 

那曾经像鱼肉摆在砧板上

任萨达姆宰割的

杜贾尔村民哈兹拉齐

跟被阿帕奇直升机炸成肉酱的穆赫辛

是堂兄弟

那脑袋布满了蚕豆大红斑的

弱小女婴纳扎拉

在老祖母法蒂玛怀中啼哭是幸福的

扎卡维在美军轰炸中死亡

陪葬的阿卜杜拉·拉赫曼

是他仅18个月大的女儿

 

被看不见的手指捏着的沙子

命运比石油更黑

忽儿左手,忽而右手

惟有信仰沙粒般饱满、坚定

一颗又一颗,在阳光下闪烁

2006年6月17日

 

人民(之三)

——卢旺达或苏丹

欧洲的孩子不知道

“短缺”

美国的孩子不知道

“其他国家”

非洲的孩子不知道

“粮食”

 

在黑非洲

两只干瘪布袋的乳房

挂在

依稀可辨的肋骨上

 

那趴倒在荒野

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小女孩

与一只硕大的秃鹫

对峙

 

眼睛里

对死亡的恐惧早已不再闪过

 

谁是谁的盘中餐?

 

哪只绝望的螳螂

向前  伸着几桠枯枝

 

妄想

挡住比车轮更巨大的饥饿

 

甚是恐怖

 

不远处

成堆的尸体里

突然出现一个张大的嘴

 

2006年6月18日

 

 

人民(之四)

——德国

 

高大,魁梧,慢吞吞的动作

胖子笨重如啤酒桶

慢慢地消磨时光

小镇冷清的早晨

天空吐着啤酒泡沫

 

酒吧里喝,回家也喝

从法兰克福,门兴格拉德巴赫

到耶弗尔

我走在白人中间

成了纸片儿

 

高速公路上

汽车拘谨地排在长队

“今天我们去看足球!”

愈接近球场

气氛愈火爆

全家出行的

一个个兴高采烈

在餐饮大棚里大吃大喝

很像过去中国乡下

热热闹闹的赶集

我生平第一次

懵懵懂懂

被人领着下到球场边上

穿上02号球衫

向看台上的人山人海致意

瞬间我看见

被足球照亮的世界

 

三年后的这个夜晚

在电视上看世界杯

我不仅理解

平时那些看上去软塌塌的人

巨大的爆发力

还明白,只有在绿茵场上

穷国,才有机会

 

       2006年6月18日

 

 

 

观察河流的几种方式

 

河流被切开脉管

温柔的依然是水

水以任何一种方式流动

平静或咆哮

都摆脱不了岸

摆脱不了泥土和石头

岸外有岸,就像山外有山

冷静得不动声色

不仅仅女人是水

男人有时也是水,随波逐流

而人类的精神

才是水的本质

最柔软的东西无法伤害

 

1989年

 

七月十四

 

七月十四是杀鸭的日子

我和你和许许多多的人

都愿意相信鸭子的灵魂是不会死的

阴间与阳世隔着一条河

鸭们一只只洁白地浮过河去

彼岸是一个永恒洁净的世界

人到了那里再也不愿离开

不像我们在此岸来去匆匆

只有在我们杀鸭的时候

对岸的人才像鸭子一只只凫过河来

和我们在夜里交谈

此刻我的一只脚已经迈进河里

感觉到了河水温柔地抚摸

生命一滴一滴从指缝流逝

但我久久还是不愿涉过河去

哪怕孤独真实而痛苦

多灾多难的土地

总有一些美丽苍茫的记忆

令我深深感动

 

1989/农历七月十四

 

 

秦兵马俑

 

为了一个死人至高无上的荣耀

浩浩荡荡三十八路纵队军阵

陷入循环的夜  暗无天日的战争

 

岁月比坟墓更黑  苦难比大寐更深

武官俑  跪射俑  骑士俑

杀杀杀  杀尽三百六十五里路

你们的表情都麻木了

服从命令是军人最大的美德

打赢了不会笑  只会饮血当酒

尸横遍野  你们视而不见

圆睁一双双空洞失神的盲睛

想强行建立野蛮的纪律荒唐的秩序

将军俑  战袍俑  立射俑

呜呼你们也成了极权集大成者的殉葬品

 

从此你们没有白天

你们的太阳是始皇帝  他已经陨落

长夜漫漫  吴钩是你们冷硬的月亮

箭镞射穿的洞孔是无光的星星

跪射俑  骑士俑  武官俑

你们谷雨无雨  清明不明

不闻不睹大年初一的鞭炮七月十四的香火

马鬃欲飘  扫六合的雄风吹不进死城

享受不到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你们

甚至已经忘记

这世上还有花朵和女人的嘴唇

岁月比坟墓更黑  苦难比大寐更深

 

然而你们始终浩然正气  塌坏的也威风凛凛

站立本身就是奇迹

腿很结实  头颅是空的

七尺之躯  耸起不朽的碑林

你们是愚忠的牺牲

却体现了最智慧的文化

战袍俑  立射俑  将军俑

你们演活了一幕悲剧也是一场壮剧

千秋功罪  像你们为之守陵的始皇帝

盖棺千年都没有定论

 

呜呼  魂兮归来  自

一口打不出水的井*

                       1990年6月22日一气呵成

*秦始皇兵马俑陪葬坑,为1977年3月农民打井所发现。

 

 

德兰修女

 

这个走在人群中的人,行善的济世者

穿一袭蓝白相间的莎丽,以一个食钵

苦行一生朴素至简的圣徒

在加尔各答的早晨,停下来歇脚

“因为她感到气力正逐渐离她而去”

 

丧钟为谁而鸣?戴安娜挽歌盈耳

大合唱,休止在她安眠之外

光环笼罩名人的今天,圣者难免寂寞

为穷人服务意味着跟穷人一样平凡

荣誉只是意外收获,“我并不值得”

 

她视自己为上帝手中的一支铅笔

圣迹是她一步一步踩下的脚印

替悲苦无告的人做点点滴滴事情

欲望的时代,这另一种伟大

她就是光;真理;道路

 

奢华的国葬显然多余

向死的生命,一如裹尸布朴素

矮弱之躯,在干瘪的草席上老去

给麻风病人喂药,指头肿胀的洗衣妇

爱穷人中的穷人,真实地生活

 

眼睛往低处看,灵魂上升

天堂开启的大门口,她频频回首

这阿尔巴尼亚小姑娘

她再次听见离家的内心召唤

“回到地球上去吧,这里没有贫民窟”

                                        

1997年9月29日

 

 

带面纱的索尼娅

 

隐藏在尼赫鲁家族庞大阴影里

地中海的阳光,阳光中的火,索尼娅·甘地

亮泽的肌肤像阿尔卑斯山顶的白雪

都灵和米兰的女儿

顶着燃烧的头发,出发去远方

终生嫁给了暗杀与权力

 

暴力和流血,这就是你全部命运吗?

英迪拉的儿媳,拉吉夫的妻子

干旱内陆高原的秘密水晶

——呼之欲出的贝布托和阿基诺夫人

一条隐秘的个人通道注定在时间中延续

 

索尼娅可以说不,索尼娅·甘地

不作政治通心粉的调味品

讨厌玩弄烫手而香喷喷的红薯

她遗弃权杖像丢掉一根棍子

一个涤雪清明的女子不为历史事件活着

宁可为美貌:为滞留在丈夫遗照的时光

为八点一刻分别越过穿衣镜前和教室走廊的儿女

家是你惟一固守的私人记忆

 

拒绝了蛇的诱惑,仍惊恐蛇信子的挑逗

天桥走猫步小心翼翼

印度命定的女主人公

国大党等待你出山,像刽子手瞄准死囚

漫长的煎熬 ——索尼娅等待枪毙

 

                              1997年

己丑年夏日再登黄鹤楼

 

李白的后脚刚离去,另一只

我的前脚踏了进来

攀到第五层,竟些微儿气喘

茶是古人喝剩的,酒樽

是待卖的工艺品

拍照。凭栏远眺

烟波江上  崔颢的叹惋

泼洒开或浓或淡的墨汁   在一把折扇上飘渺 

 

冷雨敲打着铜钟  一只乌篷船由远而来

晴川已过  汉阳木叶戚戚

崔颢独立船头   把酒拱手

我起身回礼

千古啊  我立长江头

怀人  念旧  思这楼去楼空

崔颢啊李白

今日时辰尚早  我携后世悲欢而来

与你们同饮  这满江亘久的乡愁

 

 

 

三苏园祭东坡

 

到郏县,我直奔三苏坟

一门心思只为一个人而去

众人心照不宣

不信你看小峨眉山的东眉上

唯塑他布衣雕像

背嵩阳,面汝水,

数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三苏祠东跨院

启功赫然手书“东坡碑林”

一百块石碑,

一百位书法名家

将一种缅怀,暗暗揉入

千古绝唱——《念奴娇·赤壁怀古》

 

一首张冠李戴的词道听途说

咏错了江面,乱了山水

戈戟暗哑

语言的锋刃划破石崖

音律铿锵

古今横绝,山川为辞赋的硬伤而改名

苏堤 ——

是他诗文之外的佳作

他还将肉和肘子

烹调成名叫东坡的菜肴

脍炙人口,宛若诗歌

 

“是处青山可埋骨”

东西山势,“形胜类其乡”

五百八十八株古柏

每一棵都是身长八尺的

一个结实的他

“夜来幽梦忽还乡”

齐刷刷倾斜西南方向

岂止是一门三父子

方圆百里,多少豪杰相毗邻

 

北朔杜甫墓

韩愈故居与刘禹锡祖屋遥遥相望

白居易稳坐琵琶峰

西望李贺故里,范仲淹墓,

程颢程颐旧宅,张衡坟茔静卧一旁

南犹可闻诸葛亮、张仲景、范蠡

接二连三的音容笑貌

向东有刘秀陵,关公墓让人肃穆

青烟袅袅,一张张神秘的面孔

四处漫游

子规于树枝间窃窃私语

 

恍惚中居士竹杖芒鞋,拜今雨新知

寻隐者不遇,柴门犬吠

故人具鸡黍,

吟诗饮酒,品茗下棋,

抚琴舞剑,

其乐融融。天下诗人一家亲

何似在人间

我将铭记这情这景,行行重行行

但愿人长久,终有一日

乘风归去

 

 

春天盛大的绿只疯长在诗歌中

 

一碰见春天这个汉语里最美好的词

浓雾便弥漫了高速公路

又一朵桃花被谋杀,人间芳菲尽

每一面墙壁都变成哭墙

地板渗出水

天花板一脸雀斑

 

衣服一股潮湿的馊味,永远晾不干

从脚丫发霉到头发

一个个憋闷的人

浑身长满蘑菇

 

春天盛大的绿只在诗歌中疯长

当它的小猫步踩过南风天

玻璃照出一串串湿漉漉的爪印

 

 

马路对面的女孩

 

这一刻太阳正照在高楼顶端

如日晷的指针切开光亮和阴影

投射到她头上  把她分成两半

她的笑在灿烂和羞涩之间的黄金分割点上

 

马路上大河滔滔  汽车卷起小小的浪尖

她的长发随波浪起伏

笑声在她脚下翻滚  

有风声从斑马线穿过

她手舞足蹈的姿势

她开怀大笑的样子 

使马路这边的我成了欢乐相随的影子

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生命刹那的相通  一生中只是瞬间

转身  她就隐匿于人海

我惆怅着逆流而去

太阳依旧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灰霾

 

极细微的颗粒悬浮在空中

这座城市假装不在乎

弥天稀薄的粘稠

粘附在我的呼吸道里

入侵我的肺叶

我也故意忽略

迎面走来带大口罩的姑娘

她的呼吸被空气呛住,喉咙

被咳嗽堵住

我窥见那美的前额

白皙如弯月

把昏黄的白昼照彻

路上行人如织

手机短信一再提醒减少外出

我一苇渡江从美国大片中漂来

《2012》,碳排放,哥本哈根

几个碰撞的词,从我耳朵里进进出出

 

 

长相思

 

落日带走最后一线红光   那么迅疾      

从天空归隐  飞机划过一道强大尾流的气浪

满地细碎的黄金  瞬间被装进黑布包袱 

街口的华灯被星辰一盏盏擦亮

 

太悠远了  万户捣衣声

我听见它一杵一杵敲打过李白的脊背

像平仄顿挫的韵脚 

旅游大巴载满诗人

大道青天  却再也无法抵达唐朝

老去的大雁塔

长安一片月  凋落成手里的观光门票  

 

觥筹交错间  我看见师傅李白

散尽千金   如隔云端

无数朝代在推杯换盏里醉了

只留一轮盈盈的诗篇   在长安

 

 

新长恨歌

 

你柔软的腰肢是绷紧的弯刀

机锋暗藏  一不小心割破了盛世华袍

褪落满地散乱的荔枝壳

通体腴白

枝桠举起凝脂的果肉

甜美得让一个王朝难以下咽

 

月如怀玉  照冷凄凄的素绢    

长袖善舞  也拽不动大唐王座的沉重

手拂过硝烟  

火把的奔袭越逼越近

龟裂的江山硌痛了醒着的身体 

你凄艳的绝唱  

杂着夜半嘤嘤私语

长过一个朝代的政治

 

可知李家天子在后世  夜夜感伤升腾

这个啜饮你秀色

又把骂名压在你身上的男人

令长安蒙羞

你被供奉在祭台上

大片大片白肉  灿若昙花

瓦片上雨水滴答滴答

折磨他衰弱神经  那是你凤头鞋的声音

走的如此匆忙

只有华清池里的绿水

依旧被美人所爱

她们如燕子飞临大雁塔

濯洗手足  面如芙蓉

穿过霓虹的闹市  她们不关心脚下正是天子的尘土

她们是你的前世今生

 

额尔古纳的白杨

 

秋风掀翻了天空的陶罐

泼洒下斑斓的油漆

在额尔古纳湿地上

那黄皮肤的叶子

风一吹就响了——

曾经姿色丰腴,现在

仍湿漉漉地盛着淡绿的春天

并且第一个把冬的残枝凝望

 

它依旧不知疲倦

在一种明艳的辉煌中

那来不及被暴风雪掳走的果实

躺在泥土里,响着轻微的鼾声

它听见了自己的前世

像一个小妇人沉醉于今生

的幸福,满脸绯红

 

若尔盖草原

一万只老鼠

在疏松的牛粪堆旁举起前肢

竖起的耳朵  惊觫

鹰翅

划动凄厉的秋风

 

哦  草垛  草垛

 

屁股浑圆的牛羊

远远

懒散地走动

 

远离人烟和骨感

肥美

竟如此动人心魄

 

 

 

达里湖

 

甚至觉察不到细微痉挛

突然间,水鸟

像黑鸦鸦的箭矢齐射进青空

 

如同一次撞击

击中我的心口

 

那被触痛的空阔

 

柔软的湖泊,只唤醒一阵风暴

须臾,世界又复归清澈

 

 

 

   

 

 

 

这个年代的象形文字

 

那些黑芝麻般的字颗

寄生在国家身体的虱子

饱胀的肚皮,风一吹就破碎

干瘪的尸首

还不如几颗泡沫

 

一只只跳蚤,在女人的胸脯跳来跳去

好不逍遥快活

 

在脏白纸上弯曲膝盖站累的汉字

意守丹田,扎着马步

ABCD一群入侵者

四处乱爬,像霸道的蝗虫

                 

2000年11月12日

 

 

 暮色

 

大地旷远  夜色辽阔

一点一点的村落

像风中的烛火

 

从遥远的黑暗深处

一朵惊心动魄的桃花撕裂波澜

一个女子在红色的璀璨中  回头

冲你嫣然一笑

 

                   2006年

 

 

向日葵

 

凡高葬在这里

遍体辉煌  圆圆的

不朽的墓地

怒放的光芒

来自他的灵魂

刺穿一个个白天和黑夜

使后来的艺术家

不敢睁开眼睛

 

而他活着的时候

一个时代瞎了

他的朋友和情人

在他不再需要他们的现在

纷纷走到他的跟前

倾听

一个焚烧的生命

内心的独白

 

1989年

 

 

 

听莫扎特小夜曲

 

像昙花一瓣瓣在暗夜中醒来

 

莫扎特  你就是音乐

是一株摇曳着旋律的龙舌兰

透明的舌头

尝遍了死亡的阴郁滋味

温软地舔舐我生命的伤口

 

我无法进入你的灵魂

就像我无法穿过雨季

到达阳光

但我能真实地触摸你的声音

纯净的音符

一粒粒光明的种子

使装饰黑夜的灯火显得虚伪

 

1990年3月20日

     

                                                  

 

月亮海

 

把海铺到月亮上去

此刻大海扬花

遁世的波涛振羽凌空

 

此刻向上的道路是雪浪花铺就的道路

我举一叶帆走遍柔波万顷

今生今世潮水翻涌

 

还有什么眼泪比海水更咸

到处是风暴洋

湿润灌满一碧到底的苍穹

 

月华散成一天飞沫

泻进晶亮的水珠中,晶莹的盐中

潋艳的海,点燃亿万盏小灯笼

                                        1996年12月16日

 

 

海光

 

从大海里 银子跃出

清亮亮的音符从波涛雪白的牙齿间跃出

 

今夜大风吹醒马群  浩荡的马背

一匹匹白浪推远的马背清晰明亮

 

披散着发辫的白色处女

行走在开阔之上  潮水是她掀动的袍子

 

无限的水  语言琐碎的泡沫

言说的历史在沉浮中消亡

 

惟有光  这个时辰惟有光在深渊里生长

激情汹涌  四溢的光束像流苏荡漾

 

朗照的一瞬死亡惊醒  大海为之疼痛

幸福一直抵达敞开的蓝丝绸边缘

 

在水的断裂处  激流翻开咸涩的伤口

遥远不再  时间在旋涡的铜镜里反光

 

四顾苍茫  万顷烟波隐含之下

栖息着人的墓场  鱼的村庄

 

惟有光  这个世界惟有圣洁的光把悲剧照亮

珊瑚枝浪花开放  美人鱼歌唱

 

 

连最简单的腔肠动物  也有蠕动  排泄

再卑微的生命也能创造它独特的辉煌

 

每一滴水珠诞生的瞬间  形象不灭

神秘承继的明亮特征  都有消解尘埃的力量

 

水总是相通的  自由本身无任何界限

“它是一切无界限东西的整体”

 

“谁洞悉光内在的奥妙谁能够据有这种光芒”

谁将“被来自永恒空间的天启之光所照亮”

                                        1995年4月28日

 

注:引语分别出自海德格尔、索尔仁尼琴、艾略特。

 

 

诗歌练习之一

 

雨后花园的气味

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遗下一页被红墨水弄脏的纸

裸舞的精灵匆匆遁逃

泥地上布满细小的脚印

风吹落浮在草叶上的最后的声音

枝头寂寞的一朵残红

貌似美丽的寡妇

            1992年5月8日

 

 

诗歌练习之二

 

炉中燃烧的火焰  那是

穿花鞋的仙子在舞蹈

亮丽的笑声  热浪四射 

她舌尖的热气

让你愉快地感受超绝的美

没有根的植物  开最美的花

飘忽的蓝蝴蝶  越飞越远

                   1992年5月10日

 

 

诗歌练习之三

 

 

我触摸黎明血红的冠子

纯正的鸡鸣高声赞颂,四面钟声

桃花一瓣瓣绽开春的信札

喜悦。鲜嫩。像初生婴儿的啼哭

高楼是一束盛开在雨中的火

汉语的光华,在城市村庄的内部闪现

从灯笼到灯笼,从醒到醒

此刻已经满地鸡毛,时光纷纷扬扬

一个男人在纸上行走,引吭高歌

最嘹亮的恰恰是寂静

                        1993.癸酉新年

 

 

 

 

海路

 

 

当我的眼睛在波澜间浮沉

亿万斯年的海面  曾留下谁的脚印

舷似锋利的剑  一再  又

一再地  路  瞬间消失  瞬间诞生

渐渐陷落  向自己影子的最深处下沉

 

比钟摆更漫长  比深秋更辽阔

比雪山背面通天的草原走得更远

条条航线像无数只海鸟从四面聚集

似一群鱼向八方逃窜

大海像一块被打破的水晶

海  撕裂  又合上

船只似水上运行的熨斗

历史的皱折被轻轻抚平

 

 

道路一再地被从泥土上剥离

像告别子宫的鲜壮的生命  一天天长大

你倾听它穿云而过的声音  破水而出的

虹影  你闻到空气中的擦痕焦灼的气味

路在感觉之外  在梦也无法涉足的地方

采油井横贯海底  像血管植根在你的体内

像八爪鱼的触须

而这一切不仅仅是想象

 

 

这液态的路  欢畅的美  连绵不绝的美

这充满激情的润滑温软的起伏

视觉只一触  接通无垠的开阔

我敞开的身体是奇异的港口  涨满爱情

丰盈放纵的湛蓝  透明的颜色

还有什么比爱和欲望更神圣

还有什么比水淋淋的长路更修远

“一个构成错误的海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个

小小的村庄  这个拆掉栅栏的世界

石头像波浪涌向远方……              

                                    1995年5月

注:引语出自埃利蒂斯

 

 

崇高

 

夜的边缘  在阳台之外

由此展开阔大的阴险

我独自写诗  这时候黄金的钟声敲响

字里行间道路明净

 

大师的脸  呈现在一个个词的背面

我们彼此相视良久

我感受到一种琢磨不透的魅力  一种

宗教般静穆的力量

引导我突破黑暗的围困

我精神高洁

步步逼近人类深邃的天空

鸟瞰苦难  是这样微不足道

山  雪地里一匹奔腾的黑马

美丽而激动人心

 

语言和五谷生生息息

在冬天里的春天  愤怒生长

此刻我参与其间  生命苏醒

万劫不失的光芒再度照耀

黄金的钟声轰鸣

                              1990年

 

 

 

禅意

 

挺立在雷鸣电闪中

一棵开满紫花的树

单纯得灿烂

 

宁静的少女

暗示了城市的某种心情

                     

1992年5月14日

 

 

雪花

 

 

漫天音乐

 

比影子更胆怯

比含羞草更娇羞

 

冷美人

                    1992年3月8日

 

 

大水

水和我的生命不可分,教育不可分,作品倾向不可分。

——沈从文

先生你淡如水

野天野地间  一汪温泉

仿佛细无声的雨丝  随风润物

凝一滴露

在陶潜灿烂的菊花瓣上

空山新雨后  新新雨后

依然新鲜

 

淡到无味  方得味中之味

一生清清亮亮

青瓷龙井  泡出苍茫大海

碎裂为瓷井  釉的光泽

浮动一派清波

水酿的茅台酒  越久越醇

在地下  在我们体内

慢慢燃烧

                        1990年4月13日

 

 

 

 

想象湘西

 

坏天气的日子

城市是一个乏味的氛围

 

我不能出门远足

独自读1934年的旧小说

想象湘西

春天的边城

晶亮晶亮

像青石板上的一盏泉水

 

想象那梦中被歌声浮起的女子

淡淡的薄荷体香

我也怀了先生一样不可言说的温爱

美  总不免有时叫人伤心

月光下纯和的亲情

一如那清溪  三两瓣桃花飘零

去了去了便永不再回

 

想象湘西

便懒得去拜访朋友

城市人长在门上的“猫眼”

醒着的比瞎了的更黑

 

想象湘西

想象那极明媚的女子

独自陶醉

 

               1990年3月24日重读沈从文先生《边城》后作

 

 

又读《围城》

——致钱钟书

 

其实你就在那城里

奈何不得

也曾向无形的城墙冲刺

结果如用竹篙捅天

于是只好作潇洒状

难得糊涂

来点中国人的幽默

 

一口撞也不响的大钟

大智若愚

下垂的窗帘

呈现海的深度

 

又读《围城》

才明白先生  用心良苦

认真是一种错误

                       1990年4月21日

 

 

纳尔逊·曼德拉

 

一头非洲狮走出囚笼

 

阳光照亮那张最南非的面孔

瞬间他通体透明

我看见他的灵魂

像一朵黑色的火焰

 

他从未趴下  在苦难之中

人类已经站立了几百万年

骨子里的尊严

使世界上最深的肤色高贵美丽

自由的植树鸟

在笼里  也属于翅膀和风

 

真理像洁白的牙齿闪亮

纳尔逊·曼德拉走出囚笼

             

 1990年2月11日  即日南非当局释放曼德拉

 

 

 

 

老房子

 

虎皮鹦鹉在笼子里飞来飞去

重复着学来的语言

门,庄严地戴着假面

周围很深

阳光下一片黑暗

雕龙的柱子

残损处新新旧旧

耐心地呈现:时间

 

两朵穿黑衣的云在远方哭泣

天气预报有雷阵雨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涂料将地板粉饰一千遍

也绝不是蓝天

                     1989年

 

 

 

 

彼岸

 

四月,我一点一点接近

比我年轻的墓碑

我说不清楚,生命是很厚的碑石

还是,碑石是不会崩溃的躯体

人与人之间

总是有那么一种情绪

用语言无法交流

只要面对面地站着,我想这就够了

 

有一脉无声无息的河流

潜藏在厚土下

养活了许许多多的根须

谁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人,都是一把一把黄土捏成

所以都是很普通

普通得像土地一样,或者像石头

即使龟裂了,也拥有整个天空和海

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却变成了云朵

飘来飘去之后,终于选择这个日子

复归泥土,化为

最初的

源源不断的泪水

               

 1987年

 

 

 

深谷流火

 

红水河
是从石头里走
             出
          来
              的

大朵大朵的木棉花
温和地焚烧着
山很粗糙
铜质阳光
凝滞在峡谷里
    玄色鸟
  血浪
    巉岩般一动不动的山民
赤裸的脊背
泛动与土地天空浑然的赭红

(山羊咩咩的叫声也是红色的么?)

狞野的神话旷达的神话洒脱的神话
愈流愈远上游漂下来喧闹的日子
陌生的日子新鲜的日子不安的日子
匆匆地漂下来漂
              下
                 来

雄性的风
呼啸着令人嫉妒的激情
这水是点得燃的哦
一团团火球
    醉醺醺
醉醺醺
       旋转

红水河
大山的血脉
烈焰汹涌的血脉哦

             1985年

 

 

图腾

 

那天在博物馆你轻轻叫一声
我突然悟出那被唤醒的名字是我
在白莲洞捕盲鱼陌生的高颧骨塌鼻梁微突下巴的柳江人是我
蹲葬在桂林甄皮岩蹲了一万年蹲成化石的是我
皮肤上斑斓如壮锦如侗锦如苗锦的花纹隐去
只在红的灰的印纹陶片上留下辉煌记忆的是我
左耳挂着太阳右耳挂着月亮灵魂随悬棺沿崖壁升高升高
走进永恒走向无穷成为遥远的是我
那个拥衾抱雏坐于寝榻称为产翁的父亲是我
那个不落夫家招婿入赘崇尚舅权的女人是我
棯子花谢了山楂果谢了星星也谢了  
一直坐在岩石上唱山歌岁岁年年唱山歌的肯定是我

    等待逝去岁月的是我
    记得将来一天的是我

去年在洛杉矶你低低吼一声
我突然发现那用砍牛膂力挺举中华骄傲的好小子是我
从航天研究所傻乎乎飞出的羽人梦是我
在未来学年会上宣读论文随后去扭迪斯科的是我
唱着祈雨歌跳起蚂拐舞 
从花山石壁一跳跳上周氏兄弟画布的土红人是我
穿过金田烽烟右江弹雨
旗帜上永远像眼睛一样睁着的伤口是我
那棵鬼柳树上古古怪怪学黄婉秋唱情歌的咧咧鸟是我
那个能说英国话日本话广东话普通话的漓江船牯佬是我
江河改向了山川改向了风雨也改向了
一直鲜红奔流远远久久奔流的红水河肯定是我

    逝去的现实等待的是我
    将来的历史铭记的是我

那天在街上看见你的面孔他的面孔拥拥挤挤的面孔
妈的我突然明白原来我就是你你就是他他就是我

                        1985年

 

 

红河之死:纪实作品第一号

新华社电讯:1985年12月24日下午3点,天生桥水电站大坝上游20米处工地突然发生高程塌方,造成48人死亡。

 

辉煌如酒喷薄如血涌动如旭日

的童声合唱的呜呜之声

骤然而至

 

天空  撕裂的壮锦

似牧歌声声飘下

神话破碎一个又一个世纪风化

喀斯特地貌辉绿岩三月坡

扁担舞勒脚歌铲车山蚂蚁的陨石雨

穿透沉闷无风的岁月

沐浴我的生命

 

瞬间  我感动得四肢屈胸仆卧山腹

像胎儿一样亲吻泥土

我嗅到了母亲浓烈如松脂的野山歌

情人红棯果一样甜甜的嘴唇

 

一只玉手臂将我的灵魂轻轻拽起

 

那南中国最炽热的河不死的河

仍旧流动着一千只火把

 

脚下  汩汩歌唱的鲜红液体

蛇一样扭动

诱惑我全身心加入那河加入那河

 

  我——们——加——入——那——河

1986年

 

 

蝶舞:往事之三

 

软软湿湿的笑声

浸润

大化电站工地  1978

七月流火

 

三朵蝴蝶花三名小憩的女工

悠悠斜靠在凌空的排架上

柔情似水纯洁似水

鲜亮亮的笑声

突然

自一匹绷断的竹篾

落  翩翩

作生命之翔舞

 

波之舞浪之舞峰之舞谷之舞

霓裳之舞飞天之舞羽人之舞

优美得让钢筋水泥流泪让傻呆呆的男人流泪

胡子拉碴的工地

竟这样给轻盈盈摘去

笑声三朵

 

大山的阴影死亡的阴影

流出一管灿灿音乐

1986年

 

 

大迁移

已建正建将建十个梯级电站,共搬迁二十二万四千人。

                                  ——《红水河规划汇报》

举——过——头——顶

 

将芬芳的酒坛举过头顶

将封闭的岁月举过头顶

颤抖的手

山毛榉似的随着粗重的呼吸摇曳

酒的瀑布

          倾

            泻

神秘的棕红色的火舌

突然蓝得叫人窒息

火塘,腾起一股孤烟

 

古朴宁静的陶土罐破碎了

 

告别是白色的

哗然而下的纸幡

从山头

泻入

谷底

起伏如波浪

全寨子无声的目光沉重的目光

无声的沉重的全寨子目光

缓缓漂移

悬崖一样沉默墓碑

像孤零零的岛屿

山鬼与水妖成亲的传说成为可能

 

鸡鸣狗吠牛叫人喧鱼腥羊骚汗臭稻香

雾一般退去

 

哦哦

擂响铜鼓擂响大山擂响太阳

蹲葬和断发文身的历史

永远永远遗弃在崖壁上永远永远

布洛陀*的后裔

沿着红河的走向

山脉的走向

 行

                         1985年

*布洛陀:壮族传说中的始祖。

 

 

截流:1986

 

十一月十九号

河流不再是昨天的河流

 

钢筋开始像水草摇曳

鱼长出金属鳞片

天线跟着歪歪瘦瘦的玉米

沿石缝爬到天上

一个种苞谷老人

很陌生脚下的土地之后

感到周身的血脉已经堵塞

 

老人在竹床痛苦呻吟

河流在河床痛苦呻吟

人与河不停扭动

南部 弯曲两条彩虹

 

喝了七十四年苞谷粥

血液像那条土红的河一样粘稠

戴着狰狞面具踩花灯的父老

拄着木棍在床前走圆圈

生命却不愿循环

 

而河承受了剧烈阵痛

只不过像蛇蜕去一层皮

变得更加粗壮更加喧哗与骚动

放肆地炫惑激情

1986年

 

 

走向花山(组诗)

花山,在广西宁明县内,濒临明江。绝壁之上,用朱红颜料画着一千四五百个粗犷朴拙的人、兽形象,其中最大的人像高达三米,最小的仅高三十厘米,整个画面高约四五十米,长约一百七八十米,公认为壮族古代文化之元。

欧唷唷——

我是血的礼赞,我是火的膜拜

从野猪凶狠的獠牙上来

从雉鸡发抖的羽翎中来

从神秘的图腾和饰佩的兽骨上来

我扑灭了饿狼眼中饕餮的绿火

我震慑了猛虎额门斑斓的光焰

追逐利箭的铮鏦而来 

践踏毙兽的抽搐而来

血哟,火哟

狞厉的美哟

我们举剑而来,击鼓而来,鸣金而来

——尼罗!

 

从小米醉人的穗子上来

从苞谷灿烂的缨子中来

从山 垌场和斗笠就能盖住的田坝上来

我是血之礼赞,我是火之膜拜

抡着砍刀的呼啸而来

仗着烧荒的烈焰而来

血哟,火哟

丰腴的美哟

我们唱欢而来,雀跃而来,舞蹈而来

——尼罗!

 

绣球跟着轻抛而来

红蛋跟着相碰而来

金竹毛竹斑竹刺竹搭成的麻栏接踵而来

白米糍粑打上我的印记

五色糯饭飘出我的诱惑

我是血的礼赞,我是火的膜拜

血哟,火哟

崇高的美哟

我们匍匐而来扬幡而来顶礼而来

尼罗——尼罗

①欢:壮族山歌之一种。

②麻栏:壮族双层建筑,上住人,下养牲口。

 

一支支箭镞

射向血红的太阳,射向

太阳一样血红的野牛眼睛

兽皮裹着牯牛般粗壮的骆越汉子

裹着

斗红眼的牯牛一般咆哮的灵魂

脚步声,唔唔的欢呼

漫山遍野

踏过箭猪的尸体的同伴的呻吟

把标枪

连同毫不畏惧的手臂

捅进豹子的口中

 

山,被血液烧得沸腾了

心旌,森林

卷过凄厉的穿林风

 

香喷喷的夜晚

架在篝火上

毕毕剥剥的湿柴

迸出了满天星星

迸出了

布伯斗雷王的传说

妈勒访天边的故事

羽人梦

 

火灰,早已湮灭了

只有亘古不熄的昭示

仍在崖壁上的熊熊燃烧

比象形文字还要原始

比太阳还要神圣

 

连风都被杀死了

狼藉的山野,躺着

吻剑的头颅,饮箭的血

血染的尸骸

躺下了纷乱的马蹄

丁丁当当的杀戮、宰割

残忍和冷酷

只有“嗡哄嗡哄”的铜鼓

召唤弓,召唤剑,召唤着藤牌

 

母亲,没有绝望地哭喊

部落的废墟

崛起了年轻的村寨

文明跟随野蛮又一次穿越过死亡

那位用断臂擂响红铜鼓的美丽少女

被山歌传颂着

获得了一个民族的崇拜

 

被利刃割断的炊烟

在河岸上茂盛地生长

血泊的沼泽

遗弃了英雄的铜鼓时代

可战争却一直没有生锈

神圣的血,罪恶的血

波动着鲜红或黯淡的色彩……

 

穿过风卷起的浪,穿过浪撕碎的帆

跳上无帆的独木舟

追赶淌着血的熊,追赶射杀熊的箭

奔向佩箭的猎手

朝打鱼的奉献

朝撵山的奉献

美的裸露,力的温柔

 

积血消融了,浪花将孤独卷走

崇山峻岭间,奔泻着爱的湍流

鱼和熊掌黯然失色

青春和心,点亮炽热的红绣球

                             1984.

 

 

 

 

 

我从现实和历史之间穿过

 

            ——伊岭岩游感

 

洞口

——冷寂的太阳

霎时把我们吞没了

我紧紧拉着你的手

在灯光的热情诱惑下

    跨过生长与死亡的分界线

 走进藏在山腹的新大陆

走向昏暗

 

这是一个僵死的世界

连风和河流都是凝固的

月亮没有阴晴,太阳没有冷暖

飞禽,耷拉着沉重的翅膀

走兽,寸步不能动弹

铅锤似的雨点

落到灰色的森林上空

突然冻结了

(难道大地没有吸引力么?)

只有根根茁壮的石笋

还似乎有一丝活力

(但千百年才长那么一点儿

真该诅咒它的毅力和耐性)

像一段段浓缩的历史

积聚着比黑夜还要深的

不平,愤懑和渴盼

 

光明和自由是最宝贵的

(不然,干吗才亮几盏灯呢?)

我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

你的秀发拂到我脸上

那急促的呼吸

那明亮的前额

离我多近哦!

蓦然间,我发现了青春,发现了美

感到了人的骄傲和生命的强悍

眼前的景物因想象而生动了

树木有了性格

岩石有了意志

星星有了情感

山岳像孤独的老人在静静沉思

树叶和风亲密地絮谈

一种比什么都强烈的爱情

猛烈地

把我的心灵摇撼

 

渐渐地,暗处的石壁依稀可辨

我们不约而同加快了步伐

猛然,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们又听见了风声虫鸣和人的呼喊

看见了白的云朵绿的草叶和红的花瓣

多美啊,这才是生活呢

(尽管有噪音有污染)

瞧,身后那没有人的世界

是多么黯淡

 

1982.8.

 

 

在物质的洪水中努力接近诗歌

 

广告在街上漂

我们在广告上漂

女人是纯粹的肉体

    弧状的曲线胸脯微妙的韵律

性感冷艳的嘴唇敞开巨大的黑洞

吸引我们进入商品

    疯狂地崇拜商品占有商品

    坍塌陷落于商品

那滚滚的商品呵风起云涌的欢乐

    痛苦愤怒和忧伤呵

超乎众人之上贯乎众人之中存乎众人之内

淹没智慧的峰顶

霓虹灯闪烁世界之光真理之光爱之光

时装耐克鞋早泄灵食街精品屋娱乐城

卡拉OK情侣雅座五角钱丛书

蜂  拥  逼  近

珠宝光芒如刺

如博尔赫斯的老虎金黄的爪子

使人气喘吁吁激动不已

 

              但我同时强烈地感到诗歌

那人类灵魂的女祭司

永恒之女性

引领我们上升

 

钢铁在街上漂

我们在钢铁上漂

身体的外面是身体噪音的前后是噪音

粘稠的濒于死亡的河流散发恶臭

骄傲的节节上升的高楼

显示创造竞争野心与激情

蜘蛛网般呈放射状的道路汽车放肆流窜

油烟贯入鼻孔贯入气管贯入

我的脚  灰尘浑浊酸雨

上班族的日子周而复始

电梯轮胎之上双脚失去了意义

板块棱角切割所有的生存空间

水泥马赛克和透明的玻璃之中

豪华家具呈现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电话占线占线……

我们永远遥远而近  亲切而陌生

 

但我同时强烈地感到诗歌

坚持在我的内心

既不是声音  也不是寂静

它是一所房子   是母亲的子宫

庇荫我安全温暖与和平

 

啊物质的洪水之上是精神的方舟

永恒之女性

引领我们上升

1992.1.12

 

 

   

 

阴着脸  兀立在陡峭的河坎上

沉默

是他的禀性他的尊严他的权威

 

女儿骑着公羊一般高的矮种马

跟着苹果牌牛仔裤走了

荆棘勾不住晃晃悠悠的影子

 

冷峻如石头的乡亲

一叠一叠压在他的脊背上

山峰  汹涌地向他滚来

 

他相信

身后的父老相信:

漩涡眨着独眼

夜猫子抖抖飞动的夜

河心的石头女人肩头般圆滑的石头

滴溜溜变成精白精白的锡人

 

“熔为铜,化作锡”

古碑上惩罚嫁出山女子的山规爬满青苔的山规

一定是清冷清冷的

 

兀立在陡峭的河坎上  阴着脸

晃晃悠悠的黑点,愈缩愈小

一股股内筋拧成的精瘦精瘦的汉子

 

沉默 不再是尊严不再是权威

 

1985.

 

 

   

 

“头节手指断了末节还该活吗?

肠子断了身子还走得远吗?”

当黑色的生命之鸟

从先人的眼睛里飞出

贴着  阳光的瀑布

漂洗得纯蓝的山峰

浮过薄云忽明忽暗的歌唱

呜咽的牛角号

拂动汉子们的黑衣白裤

(蛇草在起伏的旋律中优美地舞蹈)

一朵朵女人

垂下月亮花温柔的忧伤

 

悬崖上走路  漩涡里刨食

汗水泡松的骨架

在一千支古歌的爱抚下

鸟羽一般舒畅

踩着皮鼓铜鼓风桶的交响

欢跳的灵魂走向赭红色的困惑

羽化为崖画的太阳

溅起一片强烈的夕光

紫裙河

摇摇摆摆地流淌……

1985.

 

 

峡谷的叙述

 

在那片

万仞峭壁跟前

风,顽皮地

策划着一个阴谋

 

岩石的力量是可怕的

屡次,风一溜烟败下阵来

它承认自己的软弱

 

然而,它仍旧快乐地哼着歌

 

落叶,一片片飘下谷底

悬崖默默地屈服了

风,完成了最初的雕塑

1983.

 

 

 

 

你在那棵树下采槟榔

 

那棵无形之树

在你的音乐中四处生长

你轻灵的指尖

大颗大颗摘下熟透的音符

摘着满天星星

你飘曳的身子婀娜如一段旋律

不知安静的手臂像两条波动的小溪

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灵感

此刻有谁的眼神能比你得意

另一种收获

将感觉的篮子盛得满满

 

从灵魂里流出美丽

单纯如初

被静静的月光浸湿

 

1987.

 

 

 

 

某种状态

 

钢盔和迷彩服上的弹洞

张大嘴巴合唱:

让世界充满爱。

蝴蝶咬破庄周的梦境,

落在康定斯基的花朵上,

一只死去的眼睛盈动泪水。

红蝙蝠黄蝙蝠优美了二十岁的

夏天,六月的少女很鸽子。

慈父给爱子买了一副玩具手铐。

酒窝布下生命的陷阱。

慈善机构为筹集残疾人福利基金,

举办惊心动魄的拳击比赛

红地毯上的踢踏舞,

噼叭噼叭踩着乡间音乐的节拍。

艺术家争论孤独气氛热烈。

 

1987.

 

 

 

就是这河

 

跌    跌    撞  撞   的波浪

若六万大山九万大山十万大山芭蕉串

似地自高原倒挂而下就是这河  哀哀

若盘歌嘹歌排歌那大山裸露的筋那祖

祖辈辈的脐带就是这河  哦哦这血性

之河生活的担子断了死了也不拄讨饭棍

抡起扁担杀人越货骑爱种马打牛皮哨子吹落罂粟

花当土匪红他的眼热他的眼就是这河水珠是殷

殷红豆河汊是榕树气根佤氏夫人乳房淌下金

戈铁马一泼泼生生死死在山(山+弄)间流的就是这河

从刘三姐嗓子里流出  是扯也扯不

断的五彩头帕  金丝银线缀成了这

河  汉子硬朗如青(木+冈)木女人妖妍似

马樱花阿哥阿妹野得坦荡野得风流

赶风流街唱风流歌风风流流就是这河这河这河

 

岑迅王的神牛

死去   师公的傩面

黯淡   羽人如秋叶   如秋叶

飘零   浪花上的生命  一朵一朵

凋谢

 

穿着翻皮毛皮鞋像驾驶T32大黄车水电大军被夸

父感召大禹诱惑从康定情歌京韵大鼓黄水谣江

南丝竹川江号子开来汇成草浪的野唱汇成这河

半坡彩陶上的纹鱼从秦灵渠游进蜡染

游进雕塑家叮叮当当的钢凿之下

高压线绷成牛腿琴拌和楼耸起芦笙弹吹满江红

罗宾斯掘进机开向日头卜卦的鸡骨缤纷为石雨

呵呵  红土如焚  波浪如焚  机声水声人声风

声的雷霆在雷公滩跳霹雳舞灿烂如焚

在隧洞中延伸在血管中延伸

从从容容流泻激情流泻温暖流泻六千万个太阳

的就是  这河  这河       这河

 

1987.

 

 

 

 

  杨克,居广州,中国第三代实力派诗人,民间立场写作代表诗人之一。

 发表作品: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当代》、《世界文学》、《上海文学》、《花城》、《大家》、《青年文学》、《天涯》、《作家》、《山花》、《芳草》、《红岩》、《作品》、《星星诗刊》、《南方文坛》、《诗探索》、《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文艺报》、《文学报》、《中华读书报》、《南方日报》、《羊城晚报》、《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诗歌月刊》、《诗选刊》等报刊上发表了大量诗歌、评论、散文及小说作品,也在上世纪80年代的杂志《萌芽》、《青春》、《青年作家》、《诗歌报》、《文汇月刊》、《丑小鸭》等发表了诗作。还在民刊以及海外报刊和网络发表作品。
    出版:《太阳鸟》(广西民族出版社)、《图腾的困惑》(漓江出版社)、《向日葵和夏时制》(广西人民出版社)、《陌生的十字路口》(人民文学出版社)、《笨拙的手指》(北岳文艺出版社)、《杨克诗歌集》(重庆出版社)《有关与无关》(台湾华品文创)、《编年史》(新死亡诗派年度奖暨中国诗人免费诗集奖)、《石榴的火焰》(花城出版社)等10部诗集  。《天羊28克》、(作家出版社)、《石头上的史诗》(广东人民出版社)等3本散文随笔集;文集《杨克卷》
    主编:1998——2012每个年度《中国新诗年鉴》,《60年中国青春诗歌经典》、《朦胧诗选》(“中国文库”第4集)、《〈他们〉10年诗歌选》、《90年代实力诗人诗选》等数十部诗选和诗集。
    个人诗文被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2000)、《中国新诗百年大典》、《中国新诗总系》、《中华诗歌百年精华》、《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年文学名作文库》、《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诗歌卷》、《百年百首经典诗歌》、《新诗三百首》、《中国当代诗歌经典》、《新诗典》、《〈人民文学〉五十年精品文丛》、《大学语文》、《中国文学评论双年选》、《中国先锋诗人随笔选》等各种文选共300种以上。部分作品收入西班牙、美国、英国、日本、蒙古等出版的外语选集。诗在中央电视台“新年新诗会”播出。
    文学奖:曾获首届广西政府奖“铜鼓奖”、“第二届《青年文学》(1984-1988)创作奖” 、《人民文学》征文奖、《山花》年度奖、“第三代诗人杰出贡献奖”、“首届汉语诗歌双年(2006-2007)十佳”奖,广东省第八届鲁迅文艺奖,广东省第七届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当代诗歌(2000——2010)贡献奖,首届广东中青年德艺双馨作家,“2012新死亡诗派年度奖暨第六届中国诗人免费诗集奖”,第一朗读者“最佳诗人奖“,诗集上榜2012中国诗歌排行榜,诗作上榜“中国诗歌十年(10首)好诗榜 ”以及台湾“第二届石韵新诗奖第一名”,《创世纪》“40年优选奖”等。

    现为编审、一级作家。广东省作家协会专职副主席、《作品》杂志社社长。系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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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星:江一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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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星:江一苇

责任编辑:王蕾   http://blog.sina.com.cn/u/2886464963

 

    江一苇,本名李金奎。甘肃渭水源头渭源县人。80后。突围诗群正式成员。没理想,嗜酒,好诗。间或客串书法。有诗作散见于《诗刊》、《中国诗歌》、《特区文学》、《天津诗人》及部分民刊、网络。入选过《诗刊》2012诗歌年选、《中国诗歌年鉴2011-2012》、《21世纪诗歌精选》等选本。出过一本长短句。在野人士,给人骨头摄像的。感觉就像玻璃窗上的苍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彷徨过,迷失过,风花雪月过,哭过,笑过。现在,只是没心没肺地混过。

博客:http://blog.sina.com.cn/ljk13919696681

 

江一苇的诗歌

 

《华小强为我舞剑》

必须记住这一刻:2013年4月17日下午18时43分
在我不足10平米的租房内
我的朋友华小强 为我舞剑

这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时刻
这一刻
华小强不是项庄
我也不是汉高祖
所谓的剑 也不过是一把铁制的开瓶器

但我们都喝得太尽兴了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何况是亲兄弟
流露的都是真情意
不由自主
我朗诵诗歌 他脱衣舞剑

仿佛我们终于回到了古代 做回了寂寞圣贤
怀才不遇 惺惺相惜 烂醉如泥

  
《一只羊死了》

一只羊死了
知道这件事的
是我和父亲
还有一把沉默不语的刀子
父亲说,下午
乡政府的干部要来
我问来做什么
父亲背着身回答说
干部么
不是罚款
就是吃喝


《落叶》

如果我是一枚叶子
我就做最外面的那一枚

绿的时候
不被谁看见

等到鲜花全部凋谢的时候
我已提早化作了花肥

一生
仿佛没有 陪衬过谁

《离》

经过黄河的时候
人一下子渺小了许多
宽阔的河面稳稳地向前推动着
仿佛一架巨大的电梯
正把你送往云层里

《万有引力》

父亲,你越来越弯曲的身子,
让我看到了可怕的万有引力。
它揽着你的脖颈,
不停地往下拽。
有时,我甚至听到
骨头在你体内嘎吱作响的声音。
你曾经有过挣扎吗?父亲
作为在你的树荫下辛苦活着的一代,
父亲,你让我相信,
无数直木
就是这样被扭曲成车轮的。


《恍若隔世》

梦见自己在一条羊肠小路上走了很久。
后来就迷路了。
这地方四面环山,山上尽是些这样的小路。
四周又没有人烟。
我不停地来回走,不停地
喊着母亲。可我总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想哭,却总没有泪水。


《在太白山与诸兄弟饮酒》

酒碗渐空,
血风腥雨的江湖难得一片宁静。
望着高高在上的明月,此时的我,
无意再做一个管尽天下事的人。

那就姑且如此,找一只木盆洗干净了手,
到乡下种几棵桑树,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养蚕人。
如果你一直在打听我的下落,请,不要吧!
声名属于逝者,情分止于王孙。

《嗯,新疆》

在昏暗的包厢里
她脸颊微红,眼神迷离
有弹性的小乳房很自然地隆起
这让人不由自主地忘记了世俗烦闷
脑海中不断冒出
眩晕、冲动、暴力、荷尔蒙等等一些词
但我们不知道她来自哪里
经过一阵激烈的争执后
我们都一致同意她来自新疆
因为那是一个盛产葡萄的地方
那里的天格外蓝
那里的雪水格外凉


《给鲜花店的一位女子》

三十多了,还像一株含苞的花蕾,暗藏羞涩。
或许你习惯了影影绰绰,
以留住那些逝去的春光。
或许你认为矜持,
是一个女人必备的涵养。
这个下午,你坐在你的花店里,
如一朵亭亭的莲花,搬数着你的红指甲。
有几分钟,我忽然很想故意从你眼前经过,故意
扬起一场风沙。只是,
只是这个世界太喧嚣了。就像此时,
我只有远远的望着你,才能小小地安静一下下。


《墓志铭》

我的一生只在做两件事:写诗和原谅别人。
写诗是为了有借口活着,
原谅别人是为了能原凉自己。
你知道的,这多少都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
现在我终于停下了,你们看,
人生至此,有谁不是允许自己眼前杂草丛生?


《我终究没能说出我的悲伤》

这个下午,我打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提示: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第二个提示: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第三个提示:你拨打的用户现在不便接听你的电话

《老乡》

在外省,我们把所有遇到的甘肃人
称作老乡;在甘肃,我们把所有遇到的
定西人,称作老乡;在定西,
我们把所有遇到的渭源人,称作老乡。
在渭源,我们不称老乡,这里所有遇到的人
几乎都是老乡。只要你往十字街头一站
就可看到:欺行霸市的是老乡,弄虚说谎的
是老乡,调戏良家妇女的是老乡,掏老大爷腰包的
是老乡,耍无赖的是老乡,酒后装疯的
是老乡,口气重于脚气的是老乡,露宿街头的
是老乡......我终于明白了,所谓老乡,
就是个虚无飘渺的词,就像我们常说的理想,
它只是少数几个人,陷入绝境时来相互安慰的
而不是所有人,叼在嘴上用来过生活的


《外祖父》

那个逼着我挑水的人
那个逼着我为牲口割草铡草的人
那个不允许我掉一点窝头渣的人
那个逼我饭前洗手的人
那个用巴掌和火钳威胁我的人
是我的外祖父
他一生霸道,专横
眼里只有生产队的庄稼和羊群
他曾一掌掴掉了外祖母的两颗门齿
也曾一口气背起了三个麦垄
他一直以为只有粮食足够多才算富裕
他一直以为只有来硬的才能让那些社员顺从
他是生产队的队长,一个没品的芝麻官
1960年,生产队饿死了上百人
他家的粮食养活了四邻八乡千万老鼠的命
现在他死于劳累过度已有十多年了
全天下的穷人依旧奔波在风雨中


《我拎着半瓶酒回租房》

我拎着半瓶酒踉踉跄跄回租房
瓶子里的酒也和我一样踉踉跄跄
这是半瓶刚从一场盛宴上走下来的酒
这感觉和我一样
半瓶,还一直在晃荡
如果我不把它拎出来
它就会被服务员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箱
我拎着半瓶酒回租房
秋天的夜晚,风头已经很硬了
我必须尽快地赶回去
还不能让太多人看到我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慌张
我拎着半瓶酒回租房
整个过程显得笨拙而荒唐
它与美德无关,与勤俭节约无关
我只是喜欢半瓶酒晃荡的感觉
就像一个落魄的古代文人
在市井诉说着无人能懂的国殇

 

《秋夜月》

那枚被我反复写过的叶子,现在它去了哪里?
那些被我用生命爱过的姑娘,
现在她们又在哪里演绎着又一场别离?
我走在月光下的林子里,一段野史道不尽悲伤。
有时,我多想随便找个女人了此余生,
可是,你们看啊,我的余生还有些什么?
一具闲置多年的肉身,一条舌根在醉酒后勃起。



《几只蚂蚁》

经过一个工地时
我看见几个农民摸样的人
在猜拳行令
或许是他们的声音太大了
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驻足了几分钟
看见他们一个个赤裸着上身
在灯光的映照下
脸涨得通红
其中一位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
还一边吃着花生米
一边用方言哼着小曲儿
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画面
不得不承认
它彻底颠覆了我的记忆
我搞不清他们是坐在他乡的冷风中
还是坐在家乡的罗帐里


《江一苇之鄂尔多斯》

这是八月的一天,
无座的绿皮火车在高原上奔驰。
我挤在车厢内夹在人群和货物中间,像一只拱到底的卒子,
不得不变得很老实。

我曾一度梦想着有一天,
做一个远天远地的牧羊人,
座下十万羊群。像一个古代皇帝,
在草原白的浓香中等待那传说中的爱情降临。

只是,就仿佛一个饱读诗书却被拒于功名之外的书生,
在我终于经受住了考验,来到繁华的鄂尔多斯的那一刻,
我发现草原距我其实还很遥远,
而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
也不是雪白的羊群,
而是一群和我一样,衣衫褴褛眼神空洞的农民工。



《诸王在》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要温上一壶烈酒,
然后飞上城楼,看一看我的河山。
瞧,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峰峦如幕,苍茫如蛊。
而四周寂寞一样笼罩的,全是我胸怀天下的悲悯啊,
仿佛埋伏着十万神兵。只是,
一想到我还是个没有敌人的人,我就感到无比伤心。


《在这苍茫的人世上

我不是一个非常善于煽情的人
我讲的故事常常会少了些许生动
但请相信我的真诚
我可以让周遭的草木们都俯首聆听
当冷风肆无忌惮地吹来
当那个流浪的小女孩为一只流浪的小狗
在零下十多度的雪地里将衣襟打开
我分明看见月亮和星星那半遮的眼
明显比平常明亮了几分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在这苍茫的人世上,常怀悲悯之心

        2013-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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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诗人雷平阳、傅天琳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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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雷平阳、傅天琳诗选

 

    选编:善渡仙

 

    编辑语笺

 

    【一】

    雷平阳:1966年秋生于云南昭通土城乡欧家营,1985年毕业于昭通师专中文系,现居昆明,供职于云南省文联。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四个一批”人才,云南有突出贡献专家、云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著有《风中的群山》、《天上攸乐》、《普洱茶记》、《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雷平阳诗选》、《云南记》、《雷平阳散文选集》等作品集十余部。曾获昆明市“茶花奖”金奖,云南省政府奖一等奖、云南文化精品工程奖、《诗刊》华文青年诗人奖、人民文学诗歌奖、十月诗歌奖、华语文学大奖诗歌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傅天琳:汉族,中共党员,中专文化。1946年1月24日生于四川省资中县。1978年参加重庆市文学创作会。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四川分会。1980年出席省第二次文代会,被选为作协分会理事,翌年被选为重庆市文联委员。先后在《红岩》、《四川文学》、《星星》、《诗刊》、《人民文学》、《上海文学》等全国各地刊物上发表诗作。诗集有《绿色的音符》(1981年,四川人民出版社;获中国作家协会第一届“1979—1982”全国新诗二等奖),《在孩子和世界之间》(1983年,重庆出版社)。2010年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诗歌奖。一级作家,编审,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重庆新诗学会会长。

 

 

    【二】

    诗人雷平阳,怀着一颗大爱之心,在云南的大地上穿行,在父老乡亲的生命历程中感悟,在现实的土地和历史的星空中往返,打造出了一片神奇的、凝重的、深邃的诗的天空,流贯其中的精神则超越了地域限制,而具有普遍人性的价值。

    诗人傅天琳,以较为散文化的语言来揭示现代人的困境,增加了对人生、社会、生命的思考。除此之外,还通过炼字、词类活用、运用各种修辞手法来拓展诗歌的艺术境界。诗人的语言,经历了由浅唱低吟的有韵诗,到泛着阵痛独语的无韵诗;从对音乐性的追求,向散文化的延伸;而且,诗人的后期诗作并没有将二者截然对立起来,而是做了融合并获得成功。

 

 

    雷平阳诗歌五首

 

第一首:亲人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它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它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它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第二首: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七条支流

 

澜沧江由维西县向南流入兰坪县北甸乡  

向南流1公里,东纳通甸河  

又南流6公里,西纳德庆河  

又南流4公里,东纳克卓河  

又南流3公里,东纳中排河  

南流3公里,西纳木瓜邑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三角河  

又南流8公里,西纳拉竹河  

又南流4公里,东纳大竹菁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老王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黄柏河  

又南流9公里,西纳罗松场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布维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弥罗岭河  

又南流5公里,东纳玉龙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铺肚河  

又南流2公里,东纳连城河  

又南流2公里,东纳清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宝塔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金满河  

又南流2公里,东纳松柏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拉古甸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黄龙场河  

又南流半公里,东纳南香炉河,西纳花坪河  

又南流1公里,东纳木瓜河  

又南流7公里,西纳干别河  

又南流6公里,东纳腊铺河,西纳丰甸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白寨子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兔娥河  

又南流4公里,西纳松澄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瓦窑河,东纳核桃坪河  

又南流48公里,澜沧江这条  

一意向南的流水,流至火烧关  

完成了在兰坪县境内130公里的流淌  

向南流入了大理州云龙县

 

 

第三首:三个灵魂

 

第一个将被埋葬,厚厚的红土层中

紧贴着大地之心,静静地安息

第二个将继续留在家中

和儿孙们生活在一起

端坐于供桌上面的神龛,接受他们

奠祭和敬畏;第三个,将怀着

不死的乡愁,在祭司的指引下

带上鸡羊、美酒和大米

独自返回祖先居住的

遥远的北方故里

 

 

第四首:高速公路

 

我想找一个地方,建一座房子

东边最好有山,南边最好有水

北边,应该有可以耕种的几亩地

至于西边,必须有一条高速公路

我哪儿都不想去了

就想住在那儿,读几本书

诗经,论语,聊斋;种几棵菜

南瓜,白菜,豆荚;听几声鸟叫

斑鸠,麻雀,画眉……

如果真的闲下来,无所事事

就让我坐在屋檐下,在寂静的水声中

看路上飞速穿梭的车辆

替我复述我一生高速奔波的苦楚

 

 

第五首:雷声

 

一声声闷响,它们来自空处

云朵敲击大鼓,风暴举着石头往下丢

闪电引爆了炸药库……很显然

这不是人可以弄出来的声音。人的躯体中

也有巨响,几公里的寂静浓缩在一起

散步的中途,突然就会有两张急驰的货车

撞向同一棵大树。超越了身体可以承受的震撼

犹如婴儿渴望移动的山峰

它们让人惴惴不安——我曾经在靠近越南

的一座山上,伐木、养马、种植木瓜

平静的生活,使我远离了惊吓

也很少在梦中参与集会或者谋杀

我喜欢这样的时光,我的家人

也乐意看见一堆焚烧的篝火,意外地

拒绝了所有方向的蔓延和一个方向的升高

但是,谁都清楚,这是假象

因为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最容易忽略的

就是一声声的闷响,像木瓜落在地上

 

 

 

 

    傅天琳诗歌四首

 

第一首:梦话

 

你睡着了你不知道

妈妈坐在身旁守候你的梦话

妈妈小时候也讲梦话

但妈妈讲梦话时身旁没有妈妈

你在梦中呼唤我呼唤我

孩子你是要我和你一起到公园去

我守候你从滑梯一次次摔下

一次次摔下你一次次长高

如果有一天你梦中不再呼唤妈妈

而呼唤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名字

那是妈妈的期待妈妈的期待

妈妈的期待是惊喜和忧伤

 

 

第二首:母亲

 

在田野, 母亲

你弯腰就是一幅名画

粘满麦秸的脸庞

疲劳而鲜亮

银色夜晚的柔情

来自一座草房

我们家永远葱绿

来自母亲的灵魂

永远地开放

儿孙般的玉米和谷穗

一代代涌来

将你围成一座村庄

在母亲博大的清芬里

我只有一粒绿豆的呼吸和愿望

 

 

第三首:柠檬黄了 

 

请原谅啊,只是娓娓道来的黄

黄得没有气势,没有穿透力

不热烈,只有温馨

请鼓励它,给它光线,给它手

它正怯怯地靠近最小的枝头

它就这样黄了,黄中带绿

恬淡,安静。这种调子适宜居家

柠檬的家结在浓荫之下

用园艺学的话讲:座果于内堂

它躲在六十毫米居室里饮用月华

饮用干净的雨水

把一切喧嚣挡在门外

衣着简洁,不懂环佩叮当

思想的翼悄悄振动

一层薄薄的油脂溢出毛孔

那是它滚沸的爱在痛苦中煎熬

它终将以从容的节奏燃烧和熄灭

哦,柠檬

这无疑是果林中最具韧性的树种

从来没有挺拔过

从来没有折断过

当天空聚集暴怒的钢铁云团

它的反抗不是掷还闪电,而是

绝不屈服地

把一切遭遇化为果实

现在,柠檬黄了

 

 

第四首:秋雨声声

 

窗外的雨声,

淅淅沥沥地说个不停;

窗内的语声

叽叽咕咕地道个不停。

窗外的说些什么呢?

问那树,那花,那小溪;

窗内的说些什么呢?

问这笑,这吻,这眼睛。

窗外的窗内的都说了一夜

雨声与语声融合着梦境

天边的霞光哟脸上的红晕,

化一朵神女峰前飘飘的云……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好诗欣赏(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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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见西山

文\零一

 

从老市委大院出来,门前是文庙

面目全非的广场,突然浓浓的

飘散出八十年代初的气息

抬头看见西山

唐至德二年

放置在城外的一座屏风

一九八二年跃出农门的喜悦

风吹在山顶

汗滴在征服的路途抱紧年轻

俯瞰四野的豪气

拥有屏风的风景

和它背后的世界

九月夕阳西下的余温

拉近了与天地与古今的距离

一九八五年一杯热泪盈眶的老酒

琴声弹断山谷

拉手、拥抱

山洞的野花,呼吸着三年的生长

一座永久的屏风

也在记忆的城外

望远亭是后来才有的

从老市委大院出来

突然就看见西山

什么时候再与老友对酌

 

 http://blog.sina.com.cn/tccj01

 

 

你把岁月绣成花

 

文\洋滔

 

故乡风情,眼含瀑布

阳光被你一饮而尽

你一针一线把岁月绣成花

绽开你人生的第一条皱纹

 

你的第一缕白发为我而生

眼角蹦起的鱼尾纹,被夕阳

暖暖地网住了

 

你比黑夜更懂得什么叫黑暗

那朵开不败的花

够我阅读一生……

 

 http://blog.sina.com.cn/xzyangtao

 

 

咳嗽

文\靳明文

 

昨天,我就应该知道

你不会善罢甘休,人类的工厂早已被你看扁

今天,你窜上窜下,遇见风,你几乎窜到了我的鼻腔

你安放的炸弹爆炸时,我像个快要毁灭的行星

喝再多的水也淹不死你,派再多的西瓜霜兵也无济于事

我怀疑你是我一点点贪念的惩戒

可我怎么用心和一帮咳嗽攀谈呢

 

http://blog.sina.com.cn/mingwengd

 

 

一辆旧自行车

 文\无限水

 

面对坡道

一辆旧自行车

露出筋骨

 

停车  起步

车身抖了  车座抖了

篝火燃起

车把手露出刀刻的皱纹

 

两只形影不离的车轮

背负着黄昏

追赶远方

 

http://blog.sina.com.cn/zhang4338

 

 

赠吾儿

文\朝阳初照

采桑子

一年一度春光好, 

明媚朝阳。 

花又飘香, 

且看梅开独韵芳。 

青春逝去不复返,  

莫错时光。

梦想飞扬, 

创意人生当自强。

 

http://blog.sina.com.cn/u/3868329642

 

 

 文\雁字
 

我想离开这个世界 
不想看到那些无辜的死亡
不想看到他们的冷漠或者愤青的样子
我不想知道每个人心累的原由
更不愿听到孩子无助的哭泣和老人悲伤的绝望

睡一会儿 我也累了
不想再睁开美丽的双眸
不管她有多么漂亮

忽然,梦醒了

对!是妈妈的呼唤:
孩子,你发烧了,刚才说了梦话

哦   如果是那样
妈妈遥望的眼睛该有多忧伤
放学回家的孩子该有多么失望

那衣橱里新添的大衣
我还没穿呢!

还有
窗台那盆盛开的水仙,刚刚买回的小鱼
桌上未校对的一堆文稿
今晚要回的来信
还有 还有这最后一首小诗
我能交给谁呢?


 
 

咫尺天涯只为萍遇

 文\逍遥灬卧龙

 

◎咫尺

 

伸手,触不到月亮的脸

近在水中的窈窕,不是你

 

想牵风的手,狂奔在春天

桃花诧异,一股脑吐露完心事

缤纷在黄昏的溪涧

 

喊不出你的名字,只见转身的秀发

轻拂一个誓言,炊烟袅袅处

门扉咿呀,无人相候

断肠的我,停泊在枫林桥头

 

◎天涯

 

已经看不见,城市的高楼

一片片开阔的大地,告诉我什么是自由

 

越走越远,心开始纯洁

思念变得稀薄,想一朵花的芳香

只能翻读一本妙法莲华经

 

找一棵树停靠,看见秋天来临

一位路人指向他家,我说:只是喝一杯茶

他说他的梦到此为止,我说

下一个美丽的地方,也会是我的家

 

◎只为

 

不用高空的星星,代表我的心

黑夜恍若我的心,静谧地拥抱着你

 

如果炙日的放肆,消融你的情

流成一条汹涌的江河,我要纵身一跃

跳出韵律十足的水花,一圈一圈荡漾

 

踏上这片热土,风沙迷离我的眼

轻揉双眸,一伸手看见伤心的你

世界在变小,未曾迈步已经结束旅途

飘泊或者定居,只为心与心的相逢

 

◎萍遇

 

雨下得很突然,玻璃湿了才发现泪流

杜鹃的憔悴落满山坡,一只布谷叫不醒缠绵

 

等不及来踏春的你,车前草匍匐着眺望

以九百九十九秒的速度,与一夜东风抗衡

策马染尘的我,看见一身洁白的你,不愿前行

 

悸动的相逢,一如蔷薇微张的花蕾

在彼岸,不允许谁的轻佻独占清雅

如果忘记当初的模样,请盘坐莲上

双手合十时,青丝尽落,繁华如烟

 

——逍遥卧龙,于默斋,2014218日凌晨写——

 

http://blog.sina.com.cn/aysys

 

苦咖啡心事

 文\水晶

 

原本不属于心灵的味道
飘落的尘埃
搅拌了纷飞的岁月
啜饮一杯了结陈年苦事
亦或心疾 亦或情绪
没有诠释 无法注解

伴着纯粹的纠结
昏暗的灯色
躺在舒缓的音乐中摇曳
品味或是品位
仅仅是一种饮品
充填劳顿或许寂寞

淹没了唇色 舌尖掠过
瞬时在思绪中穿梭
清晰或许模糊两可
伤情夹着清泪
浅笑掺着暧昧
滴滴渗入杯底沉淀

月光倾斜 迷漫视野
低语呢喃与杯道别
那一抹柠檬月色
勾起笔尖情结
这一杯 洒洒脱脱

 

 
 
春的脚步(微型诗)
文\休憩的心灵花园
 
 1

斜斜的细雨

剪出一片嫩黄

燕子  已在回家的路上

     2

一场暖味的风

撩开朦胧面纱

花红柳绿  春了

 
 
春天的公主》
 文\江南潜夫

风也吹过了
梅,没有说话
雨也淋过了
梅,没有说话
霜也打过了
梅,没有说话
雪也压过了
梅,没有说话
只待腊月一到
梅用一朵小小的花蕾
就打开了春天的大门

春天来了
我,站在梅旁
夏天来了
我,站在梅旁
秋天来了
我,站在梅旁
冬天来了
我,站在梅旁
我坚信
站久了
我就成了这一棵梅的驸马
 
 
 

邵燕祥 :早年的诗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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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回首往事时,难免伴随着复杂的感情。理性的反思要克服怀旧和自怜,才能像“旁观者清”那样,比较接近自己的实际。

前几年我在《找灵魂》一书中,较多地辑入了一些早年的习作,作为数十年接受“思想改造”的例证,没想到引起研究当代诗歌的朋友们的注意,不过,年轻的研究者,由于岁月的间距,对历史背景不免有些隔膜了。我不得不做些解释。

我在1947年4月写的《失去譬喻的人们》、《偶感》和《橘倾》、《病》,同年9月起在沈从文、周定一主编的《平明日报·星期艺文》陆续刊出,这是我发表诗歌之始。

我是在1946年接受了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纲领,并接近了中国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的;跟这同时,我的文学观点、审美趋向不可能不渐渐发生变化。不过,我还没有把自己的写作紧紧拴在战争时期政治斗争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上,而只是按照我从古典文论诗话与“五四”新文学创作和理论那里领会的,文学是个人言志、抒情、“抒愤懑”(语出屈原的《抽思》)的表现。

邵燕祥 <wbr>:早年的诗歌记忆

《随笔》2014年第1期 出版:《随笔》杂志社

唱着歌走向“五·二O”运动

我歌唱着走向“五·二O”运动。

经常挂在我们头上的《光明赞》,从苏联传到中国,从20世纪20年代起已经唱了二十多年:“兄弟们,向太阳,向自由,/向着那光明的路;/你看那黑暗已消灭,/万丈光芒在前头!”歌中呼唤的“兄弟们”是避“同志们”之嫌而改的,尽管《总理(孙中山)遗嘱》中以至国民党军警内部也以“同志”相称,但因为共产党的党政军民之间盛行“同志”的称呼,也就成了国民党的忌讳。至于“黑暗”、“光明”云云,当时即使并不是所有的人把共产党看作光明的代表,但足够多的人认为国民党统治是腐朽黑暗的,那就应该为一种光明所取代。而“向自由”,尽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而且国民党政府正在剥夺着人们的各项自由权利,但在舆论面前,它还不敢诋毁“自由”这个崇高的字眼。

与自由相联系的,是平等和民主。我们当时爱唱的一首《苗家苦》,想来是西南联大同学从抗日时期的大后方带到今天来的:

苗家真正苦哇,苗家真正苦啊,

我们当了兵,我们出了粮,

为什么国家事——不准我们问!?

我们要自由哇,我们要平等啊……

这是少数民族的心声,也是我们的心声:“为什么国家事——不准我们问!?”这直白的质问自然是指向一党专政的国民党。

还有一支歌,以激越的旋律唱的《民主是什么?》:“民主是什么?/民主是什么?/民主是一杆枪!/争到手来,/和平幸福/才能有保障!”这无异于革命的动员:首先要有武装,才能保障和平幸福;要争民主,说民主能保障和平幸福,也就是因为“民主是一杆枪”,总之,民主与武装,与武装革命是分不开的。我当时唱这首歌,只觉其声韵铿锵节奏有力,今天回顾,它所阐明的主旨,与《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开头的篇章,是一致的。只不记得词作者是谁了。

那时候,在热浪滚滚的学潮当中,在学潮前后的平静时期,我们还爱唱风靡一时的《古怪歌》、《茶馆小调》,以及“这年头,怎么得了,一百块钱的钞票没人要……”(这支歌从“一块钱”唱到了现在的“一百块钱”,随着通货膨胀,还要改唱后来的“一千块钱”“一万块钱”),都是谐谑的甚至讽刺的,我们唱的时候洋溢着揭露的、挖苦的、抨击的种种宣泄的快感。

另有一首《山那边哟好地方》:

山那边哟好地方,一片稻田黄又黄,大家唱歌来耕地,万担谷子堆满仓。大鲤鱼呀满池塘,织青布,做衣裳,年年不会闹饥荒。

山那边哟好地方,穷人富人都一样。你要吃饭得做工,没人为你做牛羊。老百姓呀管村庄,讲民主,爱地方,大家快乐喜洋洋。

年轻的诗人左弦在这里为我们这些更年轻的朋友画出具体的“光明”境界,那是几千年来农耕社会人们共同的向往:男耕女织,年年有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平地权,均贫富,自种自吃,没有剥削和压迫……后来读一点历史教材,懂得这里唱的大体上应归于农业社会主义的甚至是民粹主义的理想,不属于科学社会主义的范畴;也许在人民公社化运动中,毛泽东印发《后汉书·张鲁传》给党内干部传阅的时候,这支歌可以让大家温故知新,但很快就到了“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大饥馑年代,有了影射之嫌;而从更根本上来说,“穷人富人都一样”云云,是违反阶级和阶级斗争学说的根本原则,违反阶级分析方法和斗争哲学真谛的,又怎么能允许它继续形诸歌咏呢。

一切取决于站在哪个政权哪个党派的立场

关于我亲历的“五·二”运动,在1947年当时毛泽东就作过“第二条战线”的评价,当时以延安《解放日报》社论的形式广播,但我并不知道。

我在1947年那个“红五月”,满腔热情地投入反饥饿反内战运动,是基于对共产党组织的倾心信赖,在最表层的意义上接受并响应“反饥饿反内战”的号召,一吐对国民党破坏和平发动内战,同时贪污腐败,以致其治下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的愤懑和抗议。至于这一运动具体要达到什么目的,它在全局中发挥什么作用,实际上可能取得什么结果,根本没有想过,只是跟着校内那些地下党领导下的大哥哥们跑罢了。

那个“红五月”里我也曾写了一些急就的诗稿,如《钢铁进行曲》和仿效马凡陀山歌体写的《民主小唱》,但自己也以为过于粗糙,没有向外投寄。这些篇章立场观点直露,投出也不可能发表。

而我写的《失去譬喻的人们》,虽然是针对权力者的,但不那么彰明昭著。诗中谴责了权力者把战争、流血和死亡强加到无权的民众身上(以下摘录三段):

我们在伟大的号召下走上战场,/你们碰杯而又握手,/碰碎我们底生命,/握紧我们底自由,/然而,我们没有诅咒。

你们永远将可爱的教训,/严厉地颁赐给我们,/目的,目的!手段,手段!/我们像沙门听高僧讲道,/都虔诚地背诵着,刻在耳翼上,/将那神圣而公道的教义。

你们创造了正义与公道的破坏,/副产了更深重的苦痛与懵懂。/你们又把这得意的艺术品加了佐料,/送给该毁灭的愚蠢的我们。

从主题分类学看来,这首诗、这些诗句应该说是反内战的。但刊出后一位并无恶意的长辈读到了,竟以狐疑的口气问我:“是不是讽刺军调部的三人小组?”所谓军事调处是由美方参与调解国、共两党间的内战,军调部及其执行小组都由三方组成;我当时的立场不可能超出三方之外,不可能同时讽刺国共两党和介于其间的美国人士。可见诗这种诉诸形象不尚直陈的体裁,多么容易在追求“达诂”即“落实”和“确指”的认真态度下,被人挑剔甚至产生歧解。

反内战的主题深深烙印在我心里。既是由于对战后建设一个和平民主的中国的夙愿,又是对“兄弟阋于墙”的反感。我参加排演的活报剧《凯旋》,一个抗战时期打过日本的老兵,胜利后又奉命上前线,却发现行军作战的目标竟是自己家乡的亲人:这个悲剧的“原型”在我笔下生发出不止一篇诗文。1947年秋写的《满月》一诗,通过满月照着内战的战场,写“一夜乡心几处同”;1948年写的《太平愿》,写国统区农民被军队抓了壮丁以后,留下老母、妻儿生活的困顿。我还停留在“五·二O”阶段一般群众反内战时的认识和感受,远远落后于中共及其领导下的军队在内战战场上的态势,落后于革命形势的发展。到1947年秋,早已不是应付国民党军队两线进攻的被动阶段,从1947年夏秋之交,人民解放军全面转入反攻,原先为争取舆论同情而命名为解放区军民的“自卫战争”,现在已经光明正大地号称人民解放战争,要牢牢掌握军事的主动权,进一步则是“将革命进行到底”。从党的宣传来说,“反内战”的口号应该休息,需要强调对战争正义和非正义性质的区别,国民党是反共反人民的,它打的内战属于非正义的战争,必须反对,而反对“美蒋”的人民解放战争是正义的战争,必须坚持。这是1949年接受党的历史观教育以后,才弄明白的原则,悟到自己把一个为争取尽可能多的人们认同的笼统“反内战”的策略性口号,一直抱着不放,只能说明政治上的幼稚,思想上缺乏“一切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的“唯物辩证法”罢了。

加入民主青年联盟是我的“成年礼”

我在1947年10月参加民主青年联盟,潜意识中便觉得这是党组织对我政治上成长的认可,犹如我所履行的“成年礼”。

不久,我们学校隔壁贝满女中女教师陈琏被捕了(后来知道她是蒋介石“文胆”陈布雷之女,与她的丈夫袁永熙同为中共党员)。原来北平有一个秘密电台暴露,中共地下党组织遭到很大的破坏。

地下党抓紧在党内和民联内部进行了气节教育,为的是成员一旦被捕,能够自觉坚守革命气节,不向敌人低头招供,不泄露秘密,保护组织和同志的安全。

我可以从自己记忆里找出中外历史上许多宁死不屈的先烈。远的不说,鲁迅就引用过白莽(殷夫)译裴多菲的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还有我偶然从鲁迅那里读到的警句:

名列于该杀之林则可,悬梁服毒,是不来的。(《祝〈涛声〉》)

我把鲁迅这两句“散文”,用“诗”的形式分行排列,写成我私心遵循的座右铭。

我设想一旦被捕,我将数着铁窗的栏杆,数着日出日落,像高尔基(?)咏唱的“太阳出来又落山,监狱永远是黑暗……”不仅听同伴们在拷打下呻吟,我自身也会在鞭笞下皮开肉绽,但我会“铁”下心来,初衷不改,以此对同志,亦对敌人。我以我熟悉的《念故乡》的曲调(就是德沃夏克《新世界交响乐》中那段黑人风谣曲)填了两段新词:

太阳东,太阳西,太阳在哪里?/东山出,西山落,监房关住我。/北风吹,雪花落,孤雁落沙窝。/夜又长,冬又冷,囚徒好难活。/不能唱,不能说,心痛如刀割。/铁栏杆,撞不破,光阴怎么过?/光阴怎么过?光阴怎么过?

太阳东,太阳西,太阳在哪里?/东山亮,西山灭,白日黑如夜。/受不尽,苦刑罚,皮开肉尽裂。/叫伙伴,喊兄弟,周身溅红血。/红蜡烛,流血泪,呜咽哭欲绝。/好儿女,好儿女,到死心如铁!/到死心如铁!到死心如铁!

这是我的《囚徒歌》,也可以说是我在白色恐怖下的誓言。尽管我最终没有被关进国民党的监狱,但在白色恐怖下,整个社会生活中的压迫和窒息,感受不自由的痛苦,的确如同置身于没有门窗的暗无天日的铁屋,一个大的监狱。我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囚徒,又岂止我是一个囚徒!

许多年后确认自己的无知

在囚徒一样的日子里,只有想象是充分自由的。如果说英法文学常常引领我出入“双城”的宫闱,繁华的市肆,唯有俄罗斯的作品,让我不时地遨游于草原,森林,雪野中的庄园;雪橇和马车的铃声,甚至船夫吆喝的号子,仿佛在不远的地方召唤我。于是我从列宾的名画,不仅看到了壮丽的伏尔加河边衣衫褴褛的船夫群,而且听到了从生命深处迸发的伏尔加船夫曲那一唱三叹的旋律和节奏。

我写了《给伏尔加河船夫》倾诉衷曲。

唉唉,这是怎样/旷古的悲凉啊,/在北极星下面,/在白桦林里,/在伏尔加河/呜咽的秋天。

……

两岸上有高矮的丘陵/和数不清的白桦树,/然而一同垂头,/然而一同歌哭。/奴隶们倾吐了/悲凉的凄烈的诅咒,/荡漾在河上。/永远也不会消蚀的声音啊,/又穿进了前面的白桦林,/白桦沙沙地/像撕破成匹的缣帛,/也撕破了坟山似的静默。

……

这是1947年9月17夜一气呵成之作。那时我已因倾心于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推而及于苏联。在我心目中,俄罗斯自然与人文的辽阔、博大,与我想象中苏联的光明和生机融为一体,成为我无限向往的人间乐土,正是为了这片乐土免受法西斯匪徒的蹂躏,上千万的英雄儿女献出了生命,付出悲剧性的巨大牺牲。这些我已经从上海“苏商”出版的《时代》月刊和《苏联文艺》上读到,并深深铭记着了。因此在悲悼十九世纪伏尔加河上船夫的命运时,我确信无疑地写道:

我的眼睛在古中国之夜/看见了/伏尔加河上/在闪闪地发光啊。/有白天,在夜里,/白桦林还是在沙沙地唱呢。/而奴隶的命运,/却已经死掉了,/已经死掉了,/被你们亲手埋葬了!

在诅咒沙皇,诅咒沙皇治下的俄罗斯的时候,我想我无愧为专制主义的死敌,正如我此时此刻与蒋介石及其一党专政的独裁政权不共戴天一样。对于1917年以后的“新俄”即苏联,我也积累了不少信息:工业化特别是马格尼托哥尔斯克钢铁厂、库兹涅茨克煤矿、第聂伯河水电站这些五年计划的宠儿,农业集体化后集体农庄以大型康拜因(联合收割机)收获富饶的生活,多民族大家庭的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盛装载歌载舞,还有静静的顿河边上的萧洛霍夫、斯大林格勒日日夜夜中的西蒙诺夫……众多才气纵横的作家和诗人。但我偏偏忽略了,几十年间的苏联也是一党专政,并且像沙皇时代一样定于一尊,掌握着不与任何人分享的绝对权力。

那时候,西方世界称苏联为“铁幕后的国家”。这种说法被归之于反苏反共的冷战语言,今天从历史的高度看,苏联不仅对西方设有敌意的防护性的铁幕,而且在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之间,在党和政府内部各部门之间,以至高层人员之间,也以保守机密和维护意识形态纯洁性的名义,层层设防,只有最高领导人及其亲信的情报和保卫机关(从早年的“契卡”到后来的“格别乌”“克格勃”)头目享有最大的知情权。因此,在苏联,说铁幕无所不在,也不过分。一个毫无透明度可言,政治上崇尚暗箱操作的国度无异于不见天日令人如聋如瞽的“铁屋”。有人告密,有人失踪,成了斯大林时代的家常便饭。

这些,我在1956年苏联解冻后只是略有知闻,多半还是在八十年代中国初步开放后,特别是苏联瓦解以后,才逐渐较多了解的。例如斯大林主持的政治局会议议决残杀波兰军人(15000名)的卡廷惨案,多年诿过于他人,直到戈尔巴乔夫执政,才向世界公众承认并向波兰道歉;有关斯大林内政外交的许多内幕,也是近年随着档案解密而陆续公开的。

我于苏联的党史,除了曾集体学习斯大林主持官修的《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外,长期来对真正的史实所知无几。

苏联毕竟是“外国”,其实,我对“本国”的事情又知道多少呢!

“五一”口号:“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

1948年中共中央公布的“五一”口号,及时传达给我们。其中最显豁最响亮的是一句:“为着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而奋斗!”

我在“五一”口号鼓舞下写了短诗《红霞》和《长江上》。

红霞扯开了半壁天空……/南征!南征!/霞光和人民解放军啊,/看谁的旗帜更红!

江水唱得如此嘹亮……/渡江!渡江!/江水和光荣的解放军啊,/看谁的歌声更响!

1948年5月1日

好像长白山的森林/一例被天雷劈倒,/带着狂啸的风,/不尽的长江,从天边/滚滚而来了呀!

好像长白山森林里的白鸟/复活在长江上,/一队风帆/驭着滚滚长江水,从天边/展翅飞来了……

1948年5月8日

那时,我还没有读过《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没有人更没有哪一个党组织要求我为党的某一政策某一行动某一中心工作服务,我自发地抒发我的想象和向往,也不是为了向群众宣传,因为这首诗在平津沪都不可能有发表的机会,我的原稿里还只能把“解放军”写作“十字军”,以防万一被人追究,便拿“咏史”来搪塞——这自然也是一种掩耳盗铃的幼稚想法罢了。

那时,政治上拥护共产党“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的主张,按照我的“思想和幻想”来描摹想象中的新中国。燃烧的激情和澎湃的向往,发自一个阅世不深的少年,少的是现实主义,多的是浪漫主义。在某种意义上,我是生活在对“美好未来”的诗意幻想之中。整个的革命,在我想象中幻化为“好的故事”,“好的梦”。

在地下的油印刊物上看到东北解放区的哈尔滨市“工厂栉比,烟囱林立”的报道,我情不自禁地写下长诗《烟囱之歌》,就像后来毛泽东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盼望有朝一日眼前“烟囱林立”一样,我把工厂恢复生产后烟囱冒出的浓烟比作“祥云”;我不想以缺少环境保护的常识自责,我当时深信只有在后方恢复和发展生产,才能使市场繁荣,工人和市民都过上温饱的生活:

这里没有混账的卑鄙的官老爷/把破铜烂铁都装进荷包以后,/摇着秃脑袋,凭一纸便条/把熔铁炉的炉门封闭,/使你烟囱断绝了呼吸;/这里没有失巢的鸟/绕着冰冷的烟囱飞,飞,/颤抖着翅膀搭一个窝,/从那儿俯视着老工人/被债台压佝偻的脊背;/这里没有可怜的妻子/服侍着病倒的失业的丈夫,/粮食缸已换了粮食,/家里的烟囱也不冒烟,/冒出的是孩子的哭声……

不,这里的工厂是工人自己的,/工人是机器的主人。/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工人也吃得到热和的饭。/烟囱,你也是温暖的/尽管夹着雪花的朔风回旋……

在写这首诗前后,我在题为《金菩萨》的一首长诗里,以破庙里“南面而坐”的“金菩萨”终于在一场夜雨中坍毁,来诅咒蒋介石国民党,歌颂摧枯拉朽的革命力量,其中有点睛之笔:

我们有颠覆阴谋者的阴谋,/我们有绞死绞刑者的绞刑。

天津《大公报·文艺》在发表此诗时删去这两句,北平《国民新报·文艺》则保留了这两句。也许,这就像李贺诗“见买若耶溪水剑,明朝归去事猿公”似的,会被鲁迅讥为要打折扣的豪语(见《豪语的折扣》一文),但这却是我心中的革命:以血还血,以死还死,以阴谋对阴谋,这是无权者对有权者、被压迫者对压迫者的不共戴天的复仇。那时候对革命的认识是情绪化的,远没有达到用一种新的先进的生产方式取代旧的落后的生产方式,用一种新的先进的社会制度取代旧的落后的制度的理性高度。

在另一首《蜕》里,写了一只蝉的蜕变过程,比喻“躺在绿树底摇篮里/挑起细嗓子唱歌”的知识分子,要通过痛苦的蜕变,使自己的灵魂粗糙起来,以适应粗犷的时代:

在寒冷的风雨中/我底孱弱的心灵/开始被忏悔的激情所抽动

我望见了/许许多多只有力的脚踝/插在那几乎拔不起来的泥泞里/我望见了/许许多多只车轮/冒了折辕断轴的危险与痛苦/而艰辛地碾过/轧下深深的辙迹

而诗中有一警句:

或者和我们同行/或者/死!

写这几句诗的时候,我显然并不知道共产国际曾有“中间力量是最危险的敌人”的论断,也没有接受任何关门主义即宗派主义的指示;细检在民联内部组织生活中,虽然有斗争哲学的教育,且有时“排队”把某些同学列为“中间”和“落后”,却还是只把矛头对准反动者,此外一概要“团结”和“启发”的。

我想,这或者与我当时读到的俄罗斯民意党人和无政府主义的书籍有关。至少到我们这一代投身革命的青年学生,没有不多少接受一些这方面影响的。那时我们分不清沙皇暴政下的革命者是什么阶级属性、什么思想派别、什么政治纲领的。从十二月党人到妃格念尔、索菲亚,无不以其英勇的自我牺牲,成为我们崇拜的英雄偶像,正如唐柯举起他燃烧的心照亮了我们前进的路。

也许不像张承志笔下的哲合忍耶教派那样渴望以鲜血证明自己,但我也写过:

反叛的血/也是永远逆流的!

这表明我随时准备献出我年轻的鲜血和生命的决心。以革命者自许,这是我为自己设计的社会角色,人生角色。我带着青春的躁动、好奇、冒险和梦想,企图一步步“进入角色”,首先进入了自己笔下的诗篇。

1948年“八·一九”大逮捕前,汇文的谢钟栩到我家来借钱,说有急用,我手头正好有些稿费,就交给他。从他匆匆离去的行色,我知道他是要去解放区了,但不能打通横的关系,彼此没有说破。

后来汇文高班的王明安到我家来,说要离校,把一件手提箱寄存我处。我祝他一路平安。当然也是互相意会,尽在不言中。

我也渴望着到解放区去。仿佛不是封锁线那边的乡村城镇,而是如二十世纪中叶自由诗中流行的意象——太阳、原野、春天、歌声,以及自由、平等、友谊和爱情聚合在一起的充满耀眼光明的如画的彼岸,是我们可望又可即的乌托邦。

我用这样的诗句劝慰自己仍然滞留在此岸:

我是犀利的匕首/插在敌人的胸上/我将使敌人流血而死/除非我被拔掉

这里,对个人在“两个中国之命运”斗争全局中的作用,显然夸张了。这就是所谓革命浪漫主义吧?

在我,诗和文学早已不再是诗意的栖居。转眼到了1948年秋天,短兵相接的时刻。在投入党组织分配的一系列工作——在学生自治会选举中为党组织指定的同志竞选,通过各项活动团结同学,争取教师的支持,踏访街道公共设施等情况,提供准备巷战绘制地图的参照……这时读到苏联民间歌手杨卡·库巴拉的《芦笛集》(译者署名朱笄,即孙玮),为之着迷。那是一本来自伊甸园、来自流淌着奶蜜河的光明乐土的“福音书”,对比我从旧俄作家,从果戈理、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赫尔岑的书那里感受到的沉重、压抑、痛苦、呻吟根本不同了:在1936年“斯大林宪法”颁布(斯大林文学奖金也是从那一年起颁发的),苏联各族人民享受到歌舞升平的幸福,这种幸福生活被德国法西斯匪徒打断,但又是斯大林领导伟大卫国战争取得胜利,重建了幸福生活。于是冬达尔伴奏起激越的歌唱:

最好的歌,唱给斯大林!

我不能抑制亦步亦趋的激情,在笔记本里写下模仿的诗句:“最好的歌,唱给毛泽东。”是的,毛泽东不就是中国的斯大林么?

以后,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入北平,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1949年,历史翻开另外一页。但我将在此后一段长时期中,以自己的诗作来为毛泽东的个人崇拜(或译为个人迷信)推波助澜,已经在这时定下基调了。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早期象征主义诗歌: 兰波诗选15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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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象征主义诗歌: 兰波诗选15首[2]

 

    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年10月20日-1891年11月10日),或译阿尔图尔·兰波、韩波、林包德,19世纪法国著名诗人,早期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人物,超现实主义诗歌的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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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诗 王道乾 译
 
   
序 诗
   
过去,如果我记得不错,我的生活曾经是一场盛大饮宴,筵席上所有的心都自行敞开,醇酒涌流无尽。一天夜里,我把“美”抱来坐在我的膝上。——后来我发现她苦涩惨怛。——我对她又恨恨地辱骂。我把自己武装起来,反对正义。我逃走了。女巫,灾难,仇恨,啊,我的珍奇财富都交托给你们!我把人类全部希望在我思想里活活闷死。像猛兽扑食,我在狂喜中把它狠狠勒死。我叫来刽子手,我在垂死之间,用牙咬碎他们的枪托。我召来种种灾祸,我在黄沙血水中窒息而死。灾难本来就是我的神祗。我直直躺在污秽泥水之中。在罪恶的空气下再把我吹干。我对疯狂耍出了种种花招。可是春天却给我带来白痴的可憎的笑声。最近我发现我几乎又要弄出最后一次走调!我只盼找回开启昔日那场盛宴的钥匙,也许在那样的筵席上,我可能找回我的食欲,我的欲望。仁慈就是这样一把钥匙。——有这样一个灵启,表明过去我确实做过一场美梦!“你还是做你的豺狼去,以及其它等等……”魔鬼给我戴上如此可爱的罂粟花花冠,这样喊叫。“带着你的贪欲,你的利己主义,带着你所有的大罪,去死。”啊!我得到的是太多了:——不过,亲爱的撒旦,我请求你,不要怒目相视!稍等一下,卑怯随后就出现,你是喜欢作家缺乏描写才能或没有教育能力的,作为被打下地狱的人,这是我的手记,这几页极为可厌的纸头我撕下来送给你。

 

兰波《最后的诗行》试译15
 


远离了飞鸟,畜群,村姑,
我蹲在欧石南丛中畅饮
,
周遭是温馨的榛树林
,
飘着午后温热的苍雾
.

这年青的瓦兹河如何让我解渴
,
榆树无声,草地无花,天空沉闷
.
从芋之葫芦里我能汲取些什么
,
几滴金汁淡而无味,热汗涔涔
.

就这样,我一如小客栈的破招牌
.
而后风暴席卷天空直到傍晚
.
便成了幽暗的天地,湖水,长杆
,
根根廊柱在蓝色夜里,还有车站
.

林间溪水消失在无人的沙滩
,
风从天而降,将阵阵冰雹投进水塘……

黄金!如同一位渔人垂钓黄金或贝壳,
说道:我并不在乎畅饮与否
!


1872
5


卡锡河


卡锡河默默地流
流经奇异的山谷:
千百乌鸦鸣声相伴

真切善益天使之音:
杉林震荡的刹那间

狂风阵阵翻卷而来.

万物奔流,带着昔时

乡野令人激愤的神秘;
堡塔受访,公园显要
:
正是在这两岸人们听到

流浪骑士死灭的激情:
唯有河风有益身心
.

愿云游者得见这些围栏
:
他定将勇气倍添
.
森林卫士由上主差遣
,
亲爱的乌鸦美妙绝伦
!
让狡猾的农民逃离此地

举杯相碰是衰老的残肢.

1872
5



渴之喜剧

1
祖辈

我等是你祖辈.
祖辈
!
身披月亮和绿茵

的冰冷汗水.
我们干烈的酒里有颗心
!
白日昭昭

人生何为?---畅饮.

---死于汹涌的河
.

我等是你祖辈

田间的祖辈.
水在柳树深处
:
看沟里的流水

围绕潮湿的城堡.
下到我们的地窖
;
便有果酒和奶
.

---走去母牛喝水之地
.

我等是你祖辈
;
过来
,
去橱柜里取些喝的
;
,咖啡,多稀奇
,
震颤在壶里
.
---
看这般景象,这繁花
.
我们自墓地归来
.

---!汲干所有骨灰瓮
!

2
精神


永恒的水精
分开了细流.
维娜斯,蔚蓝之姐妹
,
扬起了清波
.

流浪挪威的犹太人

跟我说说风雪.
古代亲爱的流亡者
,
跟我说说大海
.

---,纯净的酒水已不再
,
这些装点杯盏的水花
;
传奇或容颜

滋润不了我心田;

歌者啊,你的教女

才是我疯狂的渴求
内心无嘴的七头蛇
翻腾跳跃折磨我.

3
朋友


来吧,琼浆玉液涌向沙滩,
激起波涛万千
!
看这野性的苦酒

自高山滚滚而来!

喝啊,贤明的朝圣者
,
苦艾酒喷涌如绿柱
......

---此景已不再
.
醉为何物,朋友
?

我多想,我宁愿
,
在水塘中腐烂
,
被可怕的油脂覆盖
.
近旁有林木摇曳
.

4
可怜的梦


也许某个夜晚在等我
等我安安静静独饮
在某个古老的小城,
死也死得安心
:
因我极有耐心
!

若我的恶持续下去
,
若我拥有一点黄金
,
我该选择北方

还是葡萄园的土地?......
---
,梦想是可耻的
.

因为这是纯粹的丧失
!
而如果我重蹈

从前浪子的生涯,
绿色的小客栈

不再为我敞开.

5
结论


鸽群在草地上颤动,
野味奔跑,凝视黑夜
,
水中的兽,家养的畜
,
最后的蝴蝶!......全都渴了
.

但愿溶入这飘忽的流云
,
---
!受清新世界的眷顾
!
死在湿润的堇丛中

曙光可会照临这丛莽?
1872
5


晨之遐思


清晨四点钟,夏天,
爱之困意还在延续
.
黎明在树丛中蒸腾

欢爱之夜的气息.

然而,那边广阔的工地上

朝着赫斯佩里得斯的太阳,
木工们卷起袖子

已经开工了.

在他们青苔的沙漠里,默默
 
打制精美的护壁板
那里城市的珍宝
将笑对虚假的天堂.

!为了这些可爱的工人

巴比伦王的臣民,
维那斯!暂且放开这些情人
,
他们的灵魂戴着花冠
.

,牧羊人的女王
!
给工人们送来烈酒
,
让他们的力量平息

等待正午到海里沐浴.
1872
5


耐心之节日 


1
五月的旗帜


在椴树明亮的枝头
病怏怏的号角渐渐寂灭.
然而精神的歌曲

飞舞在醋栗树丛.
愿我们的血在静脉里欢笑
,
葡萄树枝在这里缠绕
.
天空美得像天使
.
湛蓝与波涛辉映
.
我走出门.若一道光将我射伤

我就死在苍苔上.

我们忍耐,我们烦恼

都太简单.我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但愿戏剧性的夏天

将我绑上它幸运的彩车.
让我穿越你千山万水,哦大自然
,
---
,少些孤单少些虚无!---当我死时
.
不是做牧羊人,这真好笑
,
他们渐渐死去,世间处处皆是
.

我真愿季节将我销磨殆尽
.
回到你怀里,大自然
;
我的饥饿,我的干渴
.
还有,请喂养我,给我水喝
.
再没有什么让我抱有幻想
;
嘲笑亲人如嘲笑太阳
,
但我什么都不想嘲笑
;
正因不幸故我自由

1872
5

2
最高塔之歌


青春虽不羁
却受尽牵制,
细微又轻巧

失却我生命.
!愿时光重来

好心心相印.

我自思量:放下
,
便无人见你身影
:
也不要去许诺

那无尚的欢情.
谁能阻挡你

庄严的退隐.

我如此耐心

永志不忘怀;
忧虑和痛苦

飞去云霄外.
而污秽的渴意

染黑我的血脉.

有如那草地

交付给遗忘,
延伸,开花

有乳香和黑麦草,
凶残的嗡鸣声

是一群脏苍蝇.

!千百次寡居

如此可怜的灵魂,
它只存一个形象

是我们的圣母!
可有人祈福

向圣女马利亚?

青春虽不羁

却受尽牵制,
细微又轻巧

失却我生命.
!愿时光重来

好心心相印.

1872
5


3
永恒


她失而复得.
什么?---永恒
.
这就是大海

与太阳同行.

灵魂的哨兵
,
低声吐实情

黑夜多虚无
白昼如烈火.

众人的赞誉
,
普遍的激奋

你从此舍弃
超脱于凡尘.

只有从你自身
,
锦缎般的火炭
,
义务才会蒸发

都无需说:终于.

本没有希望
,
也没有新生
.
科学与耐心
,
必定还有苦刑
.

她失而复得
.
什么?---永恒
.
这就是大海

与太阳同行.

1872
5


4
鎏金岁月


尘嚣中有个声音
总像天使唱吟
---
这关系到我,---
激烈地想要表明
:

这千百个问题

又分条条细枝
最终只能导致,
狂醉疯癫不已
.

识得此种往复

快乐又容易:
只有波涛,植物
,
你的家正是这里
.

而后她歌唱了.

快乐又容易,
裸眼就能看见
......
---
我跟着她同唱
,---

识得此种往复

快乐又容易:
只有波涛,植物
,
你的家正是这里
!......

随后一个声音

---
它真像天使唱吟!---
这关系到我
,
激烈地想要表明
;

这时开始了歌唱

带着姊妹的气息:
用德意志的音调
,
但是热烈又丰盈
:

这世界已腐坏
;
是否吓你一跳
!
活下去,于烈火中

投进昏暗的不幸.

!美丽的城堡
!
你的生命活得明白
!
你来自哪个年代
,
高贵的大自然

是我们的兄长!......

我也在歌唱,
:
众多的姊妹!歌声

一点也不喧哗!
怀抱着我吧

用羞怯的荣光......
1872
6



她可是印度舞女?...

她可是印度舞女?...最初的蓝色时辰

她可会像火焰之花一样凋零......
面对铺展开的一片辉煌,人们

呼吸着满城花开的阵阵香风!

太美了!太美了!但这是必需的
---
为了《渔家女》和海盗之歌,
也因了最后的假面依然相信
纯净的海面上有夜的庆典。
饥饿之节日
我的饥饿,安娜,安娜,
骑你的驴逃吧
.

若我有胃口,只想吃

泥土和石头.
!!!!我们来吃空气
,
吃岩石,,
.

我的饥饿,转过身去吧。
 
嚼吧,音声的草地!
从牵牛花丛中
吮吸快乐的毒汁;

来吃
一个穷人打碎的石子,
教堂古老的石块,
鹅卵石,洪水之子,
像面包睡在灰色山谷!

我的饥饿,是团团黑空气;
蓝天则是敲钟人
---
是我的胃将我牵来牵去。
多么不幸。

大地上一度绿叶丛丛!
我想要熟透的鲜果。
在沟畦间我采摘
甜蜜的野苣和凶猛的堇菜。

我的饥饿,安娜,安娜!
骑你的驴逃吧。


米歇尔与克里斯蒂娜


见鬼去吧,如果太阳离了这两岸!
闪亮的洪水逃走了!现出道路的影子。
柳林里,华贵的老宅院里,
风暴最先撒下滂沱大雨。

哦,成群的羔羊,牧歌里的金发士兵,
古罗马引水渠,精瘦的欧石南丛,
逃吧!平原,沙漠,草原,地平线
全在这场红色风暴的冲洗中!

黑狗,斗篷鼓风的棕色牧人,
快逃开这电光闪闪的时刻;
金色的牧群,当阴影漫布硝烟四起
快下坡找到藏身之所。

而我,主啊!看我的精神飞扬,
在红色的冰天之后,
在飞驰的滚滚浓云底下
如铁轨穿越长长的索洛涅盆地。

狼群出没,成千上万的野种子
全都掠过,旋花植物不是不爱,
这风暴来临的肃然午后
千百游民席卷古老的欧洲!

而后,是月光!撒满旷野,
额头触着黑天,殷红的战士
缓缓跨上他们灰色的骏马!
部队所过之处砾石哗哗作响!

---
我将看见黄色树林和明亮的山谷,
蓝眼睛的妻子和红额的男人,,高卢

那只白羊羔帕斯卡尔,脚步轻盈,
米歇尔与克里斯蒂娜,---基督!---牧歌终了
.


耻辱


只因刀片尚未
刨开这颗脑袋,
这团白色、绿色的脓包,
冒出的蒸气从不清新,

(啊!他,应当割掉
鼻子,嘴唇,耳朵,
刨开肚子!去掉他的
双腿!哦,美妙!)

但是,不;真的,我想
他的头该用刀砍,
他的腰该用石头砸,
他的肠当用火烧,

不要去做,孩子
捣蛋鬼,愚蠢的畜牲,
一刻也不要停
阴谋诡计背信弃义,

像罗什山上的一只猫,
熏臭所有天体!
而当他死时,哦,上帝!
升起几声祈祷!


记忆



流水清清;宛如童年泪水的盐,
太阳冲袭着女人们洁白的身体
;
绸缎片片,缀以纯洁百合,军旗

摇曳,某位圣女保卫在城墙下.

天使们的嬉戏;---...是金涛奔腾
,
晃动她的臂膀在黑油油的青草地
.
幽暗中她以苍穹为天上的床,唤取

丘陵和拱桥的影子作帐幔重重.



!潮湿的窗棂飘动清澈的气泡!
无底的水如灰金借来装饰寝床
.
少女们褪色的绿裙化作了垂柳
,
柳枝间跳跃着无羁无束的鸟
.

比金币更纯净,金黄温热的眼睑

水的忧愁---,是你的结发之妻!
短促的正午,在她晦暗的镜子里,嫉妒

可爱的玫瑰色天球悬于火热的灰色天空.



夫人僵挺挺站在草地上
近旁飘飞用功的孩儿;手擎
遮阳伞;踩着伞形花;得意非凡;
孩子们在开花的绿茵上阅读


他们的红色羊皮书!,,如同
千百位白色天使离开了大道,
越过山岭飘然而去!而她
,
冷漠,阴森,匆忙!自那人离去之后
!



遗憾的是纯净草地年轻宽厚的臂膀
但还有圣床之心流溢四月的月光!
欢乐曾荡漾于河边废弃的工地
,
八月那些发霉的夜里受尽了煎熬
.

而这时她正啜泣在城垣下!高处

白杨的叹息随一阵微风消逝.
而后是无端端一片灰茫的平静
,
一位老渔翁坐在船头纹丝不动暗自伤心
.



阴郁如水的眼眸,我够不到这玩具,
,停泊的小舟!!手臂太短了!不是这朵
,
也不是那朵:不是这朵烦扰我的黄花
,
也不是那朵女友般的蓝花,水的颜色如灰
.

!尘起枝条婆娑的垂柳
!
芦苇的粉红也挥霍得太久
!
我的小舟,一直系着;缆绳牵着它

到这无边的水之眼眸深处,---怎样的淤泥中?


哦季节,哦城堡...


哦季节,哦城堡,
哪个灵魂全无过错
?

哦季节,哦城堡
,

我做过神奇的研究

关于幸福,谁能参透.

哦幸福无尽期,每一次

当高卢雄鸡啼鸣.

!我已无欲无求
,
生命交托它去背负
.

这魔力!攫取了灵与肉
,
毁了一切事功
.

言语既出无人应

化作几片烟云飞逝!

哦季节,哦城堡
!

[
,若被灾祸卷走
,
我应是自作自受
.

当由它的蔑视,
!
送我快快受死
!

---
哦季节,哦城堡
!]



狼在枝叶下嗥叫...


狼在枝叶下嗥叫
吞吃了家禽
吐出美丽羽毛
如同它,我也在空自消耗.

生菜,水果

只等待去采摘;
篱笆上的蜘蛛

只吃堇菜.

愿我入睡!愿我烹煮

在所罗门的祭坛.
汤汁流经铁锈

融入汲伦溪.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转载]部分残疾诗人作品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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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铁生诗歌


 

今晚我想坐到天明
  
  夜里有一肚子话要说
  清晨却忘个干净
  白昼疯狂扫荡
  喷洒农药似的
  喷洒光明。于是
  犹豫变得剽悍
  心肠变得坚硬
  祈祷指向宝座
  语言显露凶光……
  今晚我想坐到天明
  坐到月影消失
  坐到星光熄灭
  从万籁俱寂一直坐到
  人声泛起。看看
  白昼到底是怎样
  开始发疯……
  
  
  最后的练习
  
  最后的练习是沿悬崖行走
  梦里我听见,灵魂
  像一只飞虻
  在窗户那儿嗡嗡作响
  在颤动的阳光里,边舞边唱
  眺望即是回想
  
  谁说我没有死过?
  出生以前,太阳
  已无数次起落
  悠久的时光被悠久的虚无
  吞并,又以我生日的名义
  卷土重来
  
  午后,如果阳光静寂
  你是否能听出,往日
  已归去哪里?
  在光的前端或思之极处
  时间被忽略的存在中
  生死同一
  
  
  节日
  
  呵,节日已经来临
  请费心把我抬稳
  躲开哀悼
  挽联、黑纱和花篮
  最后的路程
  要随心所愿
  
  呵,节日已经来临
  请费心把这囚笼烧净
  让我从火中飞入
  烟缕、尘埃和无形
  最后的归宿
  是无果之行
  
  呵,节日已经来临
  听远处那热烈的寂静
  我已跳出喧嚣
  谣言、谜语和幻影
  最后的祈祷
  是爱的重逢
  
  
  遗物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这个窗口
  那是我常用的东西
  我的目光
  我的呼吸、我的好梦
  我的神思从那儿流向世界
  我的世界在那儿幻出奇景
  我的快乐
  从那儿出发又从那儿回来
  黎明、夜色都是我的魂灵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这棵老树
  那是我常去的地方
  我的家园
  我的呼喊、我的沉默
  我的森林从那儿轰然扩展
  我的扩展从那儿通向空冥
  我的希望
  在那儿生长又在那儿凋零
  萌芽、落叶都是我的痴情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这片天空
  那是我恒久的眺望
  我的祈祷
  我的痴迷、我的忧伤
  我的精神在那儿羽翼丰满
  我的鸽子在那儿折断翅膀
  我的生命
  从那儿来又回那儿去
  天上、地下都是我的飞翔
  
  如果清点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你的心情
  那是我牵挂的事呵
  我的留恋
  我的灵感、我的语言
  我的河流从你的影子里奔涌
  我的波涛在你的目光中平静
  我的爱人
  没有离别却总是重逢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路程
  
  
  不实之真
  
  我们是相互独立的
  一个个宇宙
  我们出自被分裂的
  同一个神
  
  西绪福斯猜中了
  斯芬克斯的谜语
  救世之神来传布
  创世之神的旨意
  
  因而,我是永行之魂
  你,是我向往的我们
  他,是我们轮回的路
  这游戏是,创世发明
  
  玩偶,是玩偶的游戏
  路途,是路途的标记
  无限,是有限的眺望
  有限与无限互为证据
  
  可能性,使戏剧归于想
  不现实,使音乐可以观
  画中遍布着远方的声音
  梦的自由,在不实之真
  
  从而我们走进这
  相互交叠的宇宙
  继而仰望那
  万法归一的神
  
  天父令开始再到开始
  神子说徒劳未必徒劳
  众生的脚步轮回不止
  圣灵的降临可在随时
  
  


  

 王小泗诗歌

 

回来的路上

 

从山中回来时,天色已黄昏

几朵野花匍匐在前面

 

它们,我都认识,是早上经过这里时的野菊

木兰和苦菜,那时的晨风正好

轻盈的腰姿,忽灵儿的眼,崎岖的山道上

它们也有自己的家家和橡皮筋,泥巴饭儿的香气

呼呼的穿过田野,天光已暮,冥色四合

残缺的花瓣,蹂碎了的筋脉

一只深陷泥土的蹄子下,正嗤嗤冒着细小的水

是血、是泪,它们都来自这些花朵的内部

山风佛来,那份无法言说的忧伤

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风很细

 

这风很细,细到能够挤进一片叶子的皮肤

叶子也是肉长的,由青葱变成焦黄

水份渐失,直到无法咳嗽的那一天

面部有了沟渠的时候

父亲仍在那里摸鱼,捞虾,把洗净的红苕切片

然后用骡子运回,风干在儿女栖息的屋外

大半个身子,白天过去了

风更加细密,手中的火柴

窝在腋下,一划,一粒

金黄的谷粒,滚出父亲的眼中

 

 

经声一般的目光

 

这风辽阔,它最禅意的那一面

把我的村庄吹成记忆

 

临家紧闭的门里,一颗尘埃

嘶声叹气,露出间歇式的战抖

 

只记得这家姑娘是属蛇的,一个夕光

打座的傍晚,她的腰肢擦水而过

极像一张上了年限的照片,上面的风景

只留下模糊的光影

 

从一片纸屑上垄起

一缕貌似的炊烟,山岚缭绕,

晃着的影子,阳光坠落下来

惊醒的声音,是一条狗,它正用

经声一般的目光,打量时间的方向

 

 

秋风重

 

前腿要弓,后腿要绷

一竿子下去,叶子举起树顶

灌满的风,瞬间笨重

这群人是真的疯了

在端头绑了钩子的竿子

从身体里伸出了第三只手

 

果子隆重,裹着泥,露出腥味

一天天的腐朽,从不张扬

隐秘,诡异,被一盏菊灯

照亮的肺,郁结里

抖荡着银器

 

再次挪动弓箭步,山岩里

有人抱怨,有人咒骂,今年的果子

怎么又少了三层

 

 

 

 

 十六龄童左右诗歌

 

聋子

 

声音有没有颜色如同黑暗

声音有没有味道如同酸涩

声音有没有梦想犹如三天光明

 

声音有没有冷暖

声音有没有最初的爱

 

声音在哪里出生的呢,请你告诉我

我想在我的耳朵里也怀孕一些声音

我想在我的意识里也制造一些声源

我想将自己出卖给一个懂得声音的精灵

请你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喧嚣的

 

昨夜地震了,我没听见妈妈最亲近的哭泣

我最想要的答案

我想做一个能听见声音的聋子

 

 

时光书

 

埋下土地,埋下脸。身体之外的空气有毒

将自己密封在零下十度,大地心脏的深处

书写时,从眼瞳过滤到嘴唇,从嘴唇过滤到耳蜗

不断地舔干十个手指头,开始计时。

从一月跳跃到六月,省略七月和十二月

从不觉得累和冷。躺下写一首诗,带上厚厚的口罩

不带任何声响和颜色

这样,读过我诗歌的路人,全身上下,不论过去现在往后

不仅仅有感动的情愫。

让自己一辈子干净,替诗歌消一辈子的毒

若干年后,自己也能获得一首属于时光真正久久不忘的诗

 

 

漂在异乡的村庄

    一个人的村庄就这么简单
    有一晨清爽的鸡鸣,有一晚遥远的夜空
    有偷来的裙子和一地空空的酒瓶

 

麻雀和灰喜鹊的晴空一定养着各种小鱼
    蝴蝶一定在我做梦时的唇边飞过

 

思念的纸笔又一次被风吹起,又轻轻落下
    灰尘叹息,安宁栖落

 

偶尔有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孩,傻傻地看我
    她的背心上绣有一朵紫玉兰

 

 

回声

 

有人敲门

我小跑过去,但是没有人

 

有人喊我

我不敢回头,也从未回

 

我的身体里养了一只很大的兽

每一天躲在声门的后面,阳光绑着我

 

声波有时很像我大伯心情不好时,吸着的烟斗

它会驾驶蜻蜓,从另一个世界来陪我

 

很想知道谁在说话。此刻又有人

从屋顶落下内心空虚的砖瓦和灰尘

 

我瞥见一只老鼠在燕窝外,深情回味

一只母猫“嗷嗷”的叫声

 

 

 

 

 刁利欣诗歌

 

三月还空着

 

光线逐渐拉长,它的纯净里

有了一些风的重量

使落雪的枝条瞬间变轻

一只飞鸟的片段,把辽远

搁置在栗子树的枝桠上

顺着明亮的光线,那只空阔的巢等待多久了

 

从一朵花的沸腾到一滴雨的清愁

不是回忆就能注满它们的花蕊

那么多的时间慢慢溶化,在桥下静静流淌

也仿佛是泪光莹莹

 

我选择大段大段的守候

成就春天越来越近的钟声

放走一些矫情的词,我不想提及期待的命运

“你我相知未深,

是你我不曾同处寂静之中”

锁骨上的人间,还空着,这是

另外的忧伤

吞没它自己,又诞生它自己

 

 

雪落静安街

 

门开了,雪花

开在这样浅的三月

雪也这样的浅,不小心,它们就化了

像噙在眼里的华年,不小心就逝去

多像个不听话的小坏蛋,逮也逮不到

门在身后关上,一扇

人间的姓名,最初有,然后是无

许多东西,最后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把肉体挟在肋下,把灵魂放出去

一对拐杖留下一对小坑

一朵两朵雪抱紧它们,化在里面

这样一条和内心冷暖交织的街

怎样置换两个字的荒凉

 

十八岁,我活着死去了

四十岁,我恍若死却又活着

春天刚出生的光线抚摩过一遍灌木丛

也抚摩了一下这个

心怀绝笔和绝唱的女人

 

 

陈述

 

把喧嚣挪过去,玻璃

原来可以这样安静,安静地

横陈在自己的旁边

 

它透明,不动声色地隔着雨水、雾和雪

目睹另一面反复落下的水滴

清洗自己。在夜色铺开的草稿里

不说与单薄的月光有关的词

诸多小而薄的利器,安插在伤口里面

对可能的一地碎片

佯装一个世界的完整

 

我在它光滑的表面,和黑夜

相互触摸,听见深冬里的树,悄悄生长

孤独的叶子。在这一刻,它脆弱的秉性

大面积的喑哑,从上而下

 

隔着一块玻璃,我还在眺望

那辆制造别离的火车和

玻璃后面的人,在深夜的腹地

一个不断地卸下,一个一直空着

 

 

 

 

 晴空若水诗歌

 

想起这个冬天

 

数九寒天的日子

雪下的不多

这段时间

气候不像冬天

水滴在地上不轻易结冰

火炉里多添几块煤

屋子里不脱外套

就感觉异乎寻常的热

没有寒冷的日子

就向往大雪飘落的意境

若有大雪封城

又渴望春天的脚步早点来临

人内心的渴望

总是不能恰如其分的

占据拳头大的位置

 

 

东山岭

 

东山岭是周围这一带

离我最近的一面山坡

每天,只要打开屋门

我一眼就望见她

亭亭玉立的样子

大树给她扣上了小礼帽

野花给她穿上了花裙子

飞来飞去的白蝴蝶黄蝴蝶啊

则像她头上掉落的头皮屑

冬天,东山岭就披着用雪花

织成的白纱

等待百灵鸟组成的乐队

将其迎进春天的门第

 

 

草海湖

 

当一种比蓝天更蓝的蓝色
    跃然于眼底的时候
    草海湖
    我站在你辽阔的背景里
    沼泽湿地浩瀚无垠

黑颈鹤

这湖泊上面栖居的贵客 
    一年一次莅临
    携着恋人
    觅食或者舞蹈
    更大的愉快是生儿育女   
    这是一种具体的幸福
    胜似于星星出来时
    天空铺满钻石般
    富有

 

 

大雨落下

 

河边汲水浇灌庄家的母亲,手中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坎塄上的洋槐树就热烈的挥舞起手臂。

 

一群鸟从高处飞往低处,

像母亲佝偻着躲雨的身子。

 

一群闪亮的游鱼漫上母亲的脚背,

磕碰在石头的犄角上,又集体返了回来。

 

 

 

 

 李仁芹诗歌

 

我是一尾鱼

 

我是一尾鱼,

鱼儿没有眼泪

因为一直在水中

没有人会看见她的泪水

 

我是一尾鱼

不愿浮出水面惹人观赏

宁愿孤独地迎接狂风暴雨

品尝沉醉一世清凉,追寻海的方向

 

我曾经是一尾流浪的鱼

在小溪小河沟里折腾翻滚

向往海水的冲击,能流向母亲的怀里

母亲的皱纹和白发却是我永远无法靠近的岸

 

我就是一尾鱼

喜欢海洋的多情和浪漫

喜欢无拘无束放荡不羁的游来游去

只要时间空间无限,我就是自由的鱼

 

我是一尾鱼,谁是我的那片海?

 

 

你把我变成了主角

 

去年那个夜晚的噩梦

还没有消除

今年又再次重复

 

当一个人住在黑暗里

其实已经没有了恐惧

一些雨水一直滴落在心上

湿了又湿

 

再多的泪花和鼻涕

也无法留住一个人决绝的命令

再多的理解甚至心疼

也在那一刻化为乌有

 

没法去怨天尤人

只有终止一切

一些热情都是围绕一个主题

千不该万不该

你把我也变成了主角

 

只要你还有呼吸

就不会让人有难处.

更不会居无定所

饥肠轱辘却总是在所难免

 

行事做人优柔寡断的我

无论何时都干当配角

更不希望变成金钱的奴隶

却在你蛊惑之下成为了主角

前方没有了任何迹象

如今如何是好?

 

我并不贪心

我只想收回我的所有!

 

 

漫长的旅途

 

漫长的细雨,涨满了秋池,

淋湿的心,何处寻找阳光?

长夜漫漫,与谁共剪西窗的烛光

共话尘世的沧桑。

 

二哥的岳母,

在这个漫长的十月

白天还去亲戚家坐了席

在夜间就悄然沉寂 。

 

生命无常,众说纷纭

人死后,留美名还是骂名

她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呻吟

路的尽头便管住了她的舌头和嘴巴

 

自己也多像一片落叶

在人世间浮沉飘零

旅途漫长,何时是坦途是歧路

何时又是我的归期?

 

走,是个艰巨的使命

荣辱不惊。也是最后的解脱。

 

 

2014,我来了

 

2014年到了

马儿来了

我不去想马到成功马上有钱

我就想立马健康

这也是痴人做梦的呓语

看行人裹一身潇洒率性自在

看自己终日枯坐却不打坐参禅

倍感日子晦暗羞涩

在元旦的里找寻新意

收寻丝丝生机

远方已经太远

掌握不到新年伊始的喜悦

自我的放逐

把自己卷进一场又一场的战役

无法决胜于千里之外

只想借东风补西桥

不去奢望还能迈出坚实的步伐

只要平平淡淡保持现状的安稳也是最大的进步

2014,我来了

让我安稳让我不再加重就感谢上帝眷顾施爱于我 了

 

 

 

 刘伟湘诗歌

 

宝盖楼保家楼

 

历史流淌在无言的岁月里

喷香的阳光  蒸发

一股陈腐的霉味

 

几百年前   宝盖芳草萋萋一隅

结着盐霜的银子或是沾着血腥的金子

垒起一座七层楼高的大厦

如昆仑巍巍  足以让一个人物俯视苍生

 

几百年过去了

人物婴儿般酣睡着

他梦见了狼烟  他梦见了笙歌

宝盖楼保家楼啊

 

岁月里淌着历史  断桓残壁的梦啊

历史里躺着人物  刀剑笔箫的舞啊

 

古宅的回响使得人物伸了个懒腰

我漫不经心地翻着史书

而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肋

一不小心将历史叮铛掉到地上

发出金属一样铿锵的声音

 

 

 万亩烟叶

 

稻子成熟的时候   女人一样丰满

我提着石灰桶正在街上涂写标语

“片片烟叶是黄金”

 

七月阳光好冷   冷得我听不见

稻子分娩快乐的呻吟

 

我用涂写标语的补助

买来一瓶满是香精味的白酒

御寒

咬开瓶盖   咕咕咚咚一口气吞下

 

我酒气冲于底声十足地对乡亲们嚷道

种烟吧   片片烟叶是黄金

父亲骂骂咧咧

马尿喝多了尽扯球

 

香精味的酒精使我神经亢奋

我见人就说

片片烟叶是黄金

 

乡亲们以为我疯了  带着怜悯议论

别种粮了

粮食多了酿出的酒是祸害

 

我踉踉跄跄被人架回办公室

主任正在激动地向上级汇报

我乡烟叶面积已达万亩

烟叶芬芳啊  烟叶是黄金啊

 

七月阳光冻僵了

我冷得晕了过去   人中被人掐得出了血

昏睡中     我梦见了李白醉得不省世事

搜肠刮肚的呕吐   呕吐满地的诗句

醒来时    烟叶分外妖艳

光彩咄咄逼人    刺痛我的惺眼

 

哗啦一声

父亲抡起锄头把酒瓮敲得粉碎

 

 

爱情童话

 

打开一叶窗

燕子飞回了 衔来爱的呢喃

梅雨季节

我在河边打捞爱情

起网时却是些情感杂屑

花开芬芳 两只蝴蝶

缤纷舞蹈

阳光下 我血淋淋地肢解

你的温柔

我知道 你是一朵靓妆的花

一瓣一瓣装饰彩色的原野

而我的心是片沙漠

你说要种植童话

还说泪能浇灌葱茏

刹时 我泪如泉涌

童话长成树时

树写成了童话

 

 

 

 穿旗袍的女人诗歌

 

倘若

 

倘若日光流转,春风拂着脸庞
    大街上一个孩子揣上假肢
    系好鞋带,在微笑中消解意识
    让*体燃烧,接受向往

    倘若躯体承受疼痛的重量
    窗外就必有灿烂的身影在移动
    或许,盲目是光的女儿
    我们只让生命对光永久追随

    倘若生活从脸上划出阴影
    那么日子就是贫乏的。世俗将随着
    青春一起逝去。我们尤其喜欢
    闪电,从纠缠中否定惊雷

    倘若身体跨越了青山的断层
    夕阳收卷了老人的声音
    当世界剥离出生活
    我们只能坐在房子里静候终老

    倘若愉悦接受伤感
    事实上很矛盾。我们无法勾勒
    发声的方式。日子颤抖着
    对抗幸福的消失

    倘若日头停转
    那听错了的脚步不是苦难
    我们就这样彼此坚持
    相互忧郁,一直到夕阳西下

    倘若一缕烟灰轻轻掉落
    墙壁被油烟微微熏黄
    而春风完整散开,当花满枝桠
    根却在身体里盘根错节

    倘若身体穿越硬朗的大地
    我们的体温,在短暂中逗留
    再到达一个人心中
    而这个人便获得我们赐与的温暖

    倘若小草含着心痛,必定有
    舒展的灵魂挣扎着坐起
    在每一个梦境里,我们穿过空地
    徒步站在那里——


    说着爱!就像风从瞳孔中
    读出色泽相仿。梦中少女的曲线
    让人流连。一种模糊的轮廓
    带来烟草与泥土的味道
    我们穿过城市,穿过盲人的夜晚
    穿过夜晚的最后一场抒情

    倘若我们融为一体

爱,必然完整的散开
    ……

 

 

 

 郑翔诗歌

 

 

宫,多么神秘的地方。
    多少人奢求的地方。

    可谁曾可知一入宫门深似海了。
    嫔妃整宠,勾心斗角的设计。
    王子夺权,步步惊心的暗谋。

    兄弟情,姐妹情,骨肉情。
    显的那么的不堪一击。
    多么可笑的讽刺,
    让人痛心。

    宫,充满了美丽的幻想。
    宫, 多么漂亮的花园。
    可里面似乎住了太多表里不一的人们。
    里面的感情,何在。
    里面的温暖,在哪。

    宫,仿佛是一个漂亮的牢房。
    锁住了一颗颗纯洁的心。
    郁闷的人想进,
    知明的人想出。

    是谁玷污了梦幻般的宫。
    是谁脏了宫的美丽
    是谁逝失了伟大的三情。

    是名利,是女人,无法解释。

    多么奢求你们能够还我一个,
    纯洁而又不失去神秘感的宫啊。

    期盼宫,美丽的完结。

 

爱,是什么。

爱是幸福的,是甜蜜的。
    是你难过的时候,给你安慰的解药。
    是你开心的时候,安静的陪在你身边的守护神。

    爱,七情刘雨皆为爱。

爱包涵了世态万千,酸甜苦辣。
    在这个花园里装满了幸福。

    爱,牵动着很多内心的深处。
    只有爱能让你从黑暗中看到阳光。
    它陪着你,悄悄的陪着你。

    它让你在失败的时候看到星光。
    让你在绝望的时候,克服着重重困难。

    真诚,幸福,开怀,难过,哭泣。
    都离不开爱,爱就在每个人的身边。

    亲情,友情。爱情。
    都证明了爱的伟大。爱的重要。

    爱,在你的生活添加了色彩。
    它是一盏灯,为我们点亮的。
    是属于每个人的。

    有了爱,将是世界最富裕的人。
    是不可奢求的。
 
    为爱歌颂吧。

 

 

 

 紫冰梦诗歌

 

致卖棉花糖的一位残疾人

 

喧闹的街旁
    有你独自的身影
    过往的人群
    漠视了你的存在
    一下一下
    忙碌的踩着
    细细的汗水
    布满了你的额头
    单腿与独臂的和谐统一
    奉献给世人最美的甘甜 

    地上的蹒跚
    是你坚强的映照
    不畏与自强
    是这世间最美的点缀
    在我的眼里
    你从未有过残疾

    繁华的街道
    依旧往来的人群
    一颗自强的心
    在源远流动

 

 

 

 安徽阿翔诗歌

 

夜行诗

 

有不知去向的终点,其含义轻易

渐渐被人遗忘。在你遣怀时,月亮不止一次

神秘地比喻夜行,我有你多语义性的

花边新闻。这不同于一个插曲:幽暗中

你感到风景的流连,几乎与春日的加油站脱节,

多出来的时光潜伏你身上,哦,有点像

自己的副本,只剩下暧昧的小动荡了。

换句话,我不打算挑剔这里面的

天赋,其实你不懂树木的夜声,

偏向于汉语的变形记,并听任短暂的

分神,所以你的记忆更适于速朽,

胜过近距离的彼此打量,以至于我们

漫步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如同白昼

迷上了月亮的轻喜剧。今日的

津津乐道,丰富了本来面目,这也难怪,

自然的韵律才是夜行涌动的秘密,

比如,我以诗为无用之物,用来温习

有效的步骤,除非再耐心一点,

不然会散发出旧律法的气味。说点实际吧,

差异并非是一个完美,即使你全然无知,

终点也不是生活之外唯一的目的,

毕竟,我们的夜行重复我们的阴影。

 

 

旧岁诗

 

无数新生的水果,代替你发出嗡嗡声,

(这其中的此起彼伏无可掩饰)

它的戏剧,并不太合适于多枝。趁着我们还在旧岁,

不妨交由腊月选择,或在二十八日

再正常不过,看上去很光滑,

当然,抛开这些不谈,影子的空壳是个例外。

其实没那么奢侈,不是我不想获得平衡,

因为我无须像(面对腐朽的一面)那样,

可以巧妙地转换视角,或许还有更好的光亮,

积满了普遍的灰调子。但是诗,

绝不会混迹于水果的乌托邦。

你想想,我们的旧岁并没有充分的理由,

怎么可能预言必要的邀请?假如你

不想挽留,至少会经历召唤和漫游之间的

暧昧关系,(还不能一分为二)

即使外表的生活有些异样,按照虚构的逻辑,

榨取点辉煌的确不难,对我而言,

似乎来得不晚。此刻脚手架示范出具体

空间,(包含了水果的地理概念)

你会明白,旧岁仅次于我们的污染,

确认了腊月柔软的秘密,(比蔚蓝

还偏激),就好像能飞的独角马,

脱离了一首诗,足以让我们灵魂出窍。

 

 

遗情诗

 

遗情拾尘物,贞观丘壑美。

——宋·谢灵运

 

不能指望天气政治,更多的面具勾勒出

千律一遍的楷模,你领略过雨水淋在你的灵魂

这好比雨比你懂得悲观,它记得拧紧的

小乳房,偏向于农历和树冠的株连

我掩盖不了错误,像熟透掩盖不了自欺欺人的成分

 

必备的涵养使你终究没能说出,这是

部分卷入“现实的音量”,你清楚被增大的

后果会如何?其次辨认植物的反应

很容易陷入耳鸣。我的问题在于“我们

拥有的欲望”远远超过了雨的需要

 

这不同于借口。或许,寂静放弃了它的光和奔驰

就好像绿皮火车拉开了一道涟漪

然后恢复原样。不用顾忌早晨的情调

包括你随时更换面膜,我就会

看到危险的级别性……所有隐喻引发

 

身体内的闷雷。更多时候,你得顺着雨水

去寻找“神秘比例”,有助于记忆加密

你知道,需要忘记的话还要看一首诗

愿不愿意配合。我呢,是这样:遥远胜过深渊

我对恐高的不可丈量胜过古代皇帝

 

 

冬日诗

 

“年终了,还有什么要说?拖着孤独

的光”,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我谈到一个

特殊的要素——沿途都是犹豫,河水

正流向非修辞的冬日,貌似带有结构的未来。

那么我写琴音,这就是现成的例子,

在年终时不为别的,只为完美

的远遁。“还有什么要说,在露天市场如何

打探虚实”,银两隔膜于松软的乳房,

疑似寄生于密封的棉大衣,空气中

提炼外形的创伤,意味着比盛大的雨水

更颇为无畏。“是的,正如一段情史

延续到另一段。演奏会在星期八背景下进行”,

很显然,我并不是动了真格,局限性

很难消除冬日的渊源,一旦

废黜于纸团,植物系则变得敏感,

找寻回秘密的绝技,我以为能穿越城楼,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完美得

像真正的智慧。“没有最后,琴音

仿佛祈祷,栖居了众生”,寒夜拥有

鸟羽光滑,几乎不真实,尽管在零状态下

看起来我确实是无话可说。

 

 

一个人的时光,或清湖诗

 

暮色慢慢下降到熙熙攘攘的街景

一时难以适应一个人的时光,对此,你需要散步的习惯

直到栅栏纠缠你的影子;也许更需要鸟鸣

帮你摆脱出来,只有我知道你的耳朵

精通谛听,并波及影像性的绿枝,以及松针

和新的云朵,何其缤纷,几近沉沦过去

犹如掌握时光的最高神秘,是来自体内的山水

无论现实有多遮蔽,并不因建筑术

而陌生,怀旧首先随着散步从里到外

走了个遍,如果你视之为自然

那么清湖是美丽的,值得深入到

我们的骨髓里。确切地说,一个人拥有的时光

就是拥有清湖涟漪的时光,也预示了

浩瀚的未来。就像现在,你能想象从一个

街区到另一个街区,被一个湖泊

贯串另一个湖泊的覆盖,从而完美了

更多的湖泊。那意味着,根源的撞击确实有

微妙的相似性。所以,漂浮感有可能

不取决于湖水,再怎么变化,身体

保持了自觉,这是自然不过的事

我遭遇的嘈杂,相比之下,仍然算不上

水泡;或许,而当你出神时,一个人

才能从繁华当中感受出寂静的湖面如镜

 

 

 

 立原依依诗歌

 

    感恩  明亮的船只

 

感谢,血管里驶入的船只

感谢你把长江水洗过的额头露出来

只有露出额头的人

才看见瓦砾

看见高石村五社的土地

看见低着头的谚语

感谢你把长江水洗过的额头露出来

 

感谢有你,感谢有你

感谢你把太阳照过的额头露出来

只有露出额头的人

才看见云朵

看见江边行走的真理

看见轮椅上年复一年的祈祷

感谢你把太阳照过的额头露出来

 

感谢,血管里驶入的船只

你的额头就是我们的神明所在

 

 

在路上……

 

时光被河流呈现出

无所谓弯曲,付出就是快乐

在路上,白云一次一次

都是新的

 

那些碎片是它们的灵

在浪花中修炼

风就这样向上吹,还没有进入天堂

就魂飞魄散了

 

可是那梅花状的云朵

仿佛,心事哽在喉咙里不动了

就是再给它一阵狂风

也不会咽下去

 

我突然不要回答了

踩在雪地上,脚印一样遥远

荒原就这样,一次一次

被白雪用尽

 

 

老船

 

谁是所有者?水在你的体内搜索什么

一艘老船陷在自己的倒影里

纠缠,遗忘,忍耐,孤寂

这一切,是暮年最终要承担的

思念端不走的草坪

我不说,那是一种幸福

曾经蹦跳着前来寻找

一阵风来,疼痛一只命运的眼睛

眺望,初生的露珠儿

一只白头翁与相机交换灵魂

它们向上,时间也向上

带露的,可以转动花蕾的鸟们

我看了过去

它们交换了左岸,和右岸

两岸结交的影子

端着河流向上游走去

一块白云,又一块白云落入你的眼睛

 

 

白雪

 

我的朋友,那些歌唱者

吹一吹黑发懂了,远远看过去

捻一根白发也懂了

有那么一盏灯,暴躁一季的皱纹

比河流懂得早些

 

刚才谈到荣誉的人

现在和白雪的沉默一样被提起

不管植物体内的火

总是想说话,不管弹唱者

谈起远方,还是大海

弹出一个长亭

迟缓,离恨。仿佛雪是风暴的替身

静默,它包容一切

 

每一片雪花悲伤过的树枝

都是对火的指认

对黑暗的清空。镜中影像与真理

须靠白雪的蹄声

听,白雪,听,还是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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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名妓赛金花“床上救国”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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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名妓赛金花“床上救国”背后

赛金花照片

   

    赛金花:八大胡同里的情色政治

    她曾是整个北京城视觉的中心,话题的焦点。

    她有着由花船上的雏妓,一跃而成为“公使夫人”,并陪同夫君出使欧洲的奇特经历;八国联军进北京的一场浩劫,又将她造就成为“乱世女杰”。

    一个风尘女子,一生中竟两次与历史风云际会,比起古代的苏小小、薛涛这样以歌舞诗词传为佳话者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就是晚清名妓赛金花,一生三次嫁作人妇,又三番沦入烟花,是中国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个女人。

今天从现存的一些老照片来看,赛金花本人似乎并没有令人惊艳的倾国之色,她更像是一树气息暧昧的夜繁花,在历史的风烟深处,闪烁着幽丽的光芒。

    赛金花原籍安徽黟县,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生于一个士绅家庭。母亲病逝后,随父亲移居到苏州。赛金花天生丽质,从小就常引得过往的行人都对她行注目礼。1886年,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引荐下,十四岁的赛金花来到了香风细细的花船上,成了一名卖笑不卖身的“清倌人”,改名为傅彩云。没过多久,笑靥如花、柔情似水的赛金花就红遍了苏州。这时的赛金花越发光彩照人,艳光四射。

    1887年,赛金花遇到了一位贵人,从此,她的人生发生了令人瞠目的变化。这位贵人就是同治年间的状元郎洪钧。洪钧出生于苏州城内的张家巷,后来担任了江西学政,因母亲去世而回到了老家苏州。在偶遇了赛金花后,洪钧就再也放不下这个我见犹怜的美人,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取得了一妻一妾的同意,正式把赛金花娶回了家中,成了他的第二房姨太太。洪钧让她改名为洪梦鸾。从此,赛金花由花船妓女一跃而成为“状元夫人”,完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跨越。

乱世名妓赛金花“床上救国”背后

13岁的赛金花

     艳若桃李的“花国状元”嫁给了两鬓染霜的真状元,两个状元配一双,一树梨花压海棠,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赛金花嫁给洪钧以后,虽然丈夫老迈,但因为洪钧的前两位夫人都是善类,性情和顺,与世无争,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1888年,洪钧服丧期满,便带着赛金花进京任职。进京后不久,洪钧就被任命为出使德、奥、俄、荷四国的特命全权大使,漂洋过海去当一名外交官。按照惯例,大使必须有夫人随行,正房王夫人因为惧怕会生吃人肉的老毛子(当时的传说),不肯犯险出洋,于是彩云自告奋勇,要去看看西方的花花世界。王夫人便主动让贤,并把自己一套诰命夫人的服饰借给了赛金花。就这样,缠过足的赛金花,居然以公使夫人的名义,步步莲花地走出国门,大开了眼界。

    洪钧和赛金花带着一大群随员和男女仆人,从上海搭乘法国的“萨克逊号”邮轮,先期到达了德国柏林。赛金花也就在欧洲的社交界做名正言顺的公使夫人,会晤过德皇威廉二世和首相俾斯麦,游历过柏林、圣彼得堡、巴黎和伦敦。在她之前,中国首任驻英公使郭嵩焘也带着侍妾梁夫人出使,但其风头却完全被赛金花盖过了。

    1890年,洪钧三年任满,应召回国。1893年,洪钧病死,赛金花成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寡妇。扶柩南归苏州时,在青阳港遇到了旧日相好孙作舟(京剧武生),在孙作舟的鼓动下,不甘寂寞的赛金花连夫家都没有回,就径自返回了自己的家中。不久,在孙作舟的帮助下,赛金花移居到了十里洋场的上海。

     在上海,赛金花重操旧业,挂牌开张了。她在延丰里租下门面,挂起“赵梦鸾”的名牌,遍迎八方来客。旧时上海的妓院分为若干等级,最高一级叫“书寓”,其次叫“长三”,再次叫“么二”,再往下就是“烟花馆”和“野鸡”。赛金花就属“书寓”一级,她在书寓门口挂的名牌是黑底金字,顶端扎着朱红缎子,并且系上彩球。

    赛金花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反而将其引为“卖点”——她在自己的香闺悬挂了一帧洪钧的照片,亮明自己状元夫人、公使夫人的身份。果然效果颇佳,她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不少人都想一亲状元夫人、公使夫人的芳泽,于是赛金花名声大噪,生意非常火爆。据说赛金花还曾经接待过李鸿章,只是陪酒唱曲,尽了雅兴。

    1898年夏天,赛金花转战天津,她的状元夫人的名牌也就亮到了天津,在天津、塘沽地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次赛金花不但亲自出马,还招募了一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正式在江岔口胡同组成了南方风味的“金花班”,自己当起了鸨母。“赛金花”的名号就是由此而来的。

     不久以后,赛金花结识了一位要人,他就是户部尚书杨立山。杨立山把赛金花带到京城,住在李铁拐斜街(今天的铁树斜街)的鸿升客栈内。天津的金花班底也被她带到了北京城。从此南班妓女进入北京,北京妓院分作南北两大流派。

    初到北京的那段时间,是赛金花的鼎盛时期。她艳帜所指,当者披靡,名头响遍了京师九城。如同戏子需要有人来捧一样,妓女一样需要追捧,才能扎根立足,水涨船高,捧赛金花的可都是些王公大臣、豪门贵胄。除了户部尚书杨立山外,浙江江西巡抚德晓峰也和她打得火热,杨、德二位大人对她出手很是阔绰,一次就能送上白银一千两。赛金花还是庆王府、庄王府的常客。因赛金花常穿男装,结发辫,头戴草帽,足蹬缎靴,别有一股男子英气,时人称之为“赛二爷”。

     如果八国联军没有打进北京城的话,赛金花一定能够坐稳八大胡同里第一把交椅,过着纸醉金迷、花团锦簇的生活。然而接下来的庚子事变,不仅把北京城变成了人间地狱,也将赛金花推上了诡异的时代潮头。

    1900年7月21日,八国联军杀进北京城,老百姓死伤枕藉。在度过了战争初期的混乱和动荡之后,联军的士兵从烧杀抢掠的亢奋中渐渐恢复过来,开始对北京实行分区占领,着手恢复秩序。北京最早恢复的商业活动,竟然是娼业。八大胡同的业务超常繁盛,联军的大兵们在京城里四下乱窜,寻花问柳。

    慈禧太后跑了,但是赛金花还留在了八大胡同里。赛金花当时住在八大胡同之一的石头胡同,而石头胡同当时正好归德军管辖。那一夜德国兵闯进石头胡同,敲响了赛金花的房门。让德国兵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位名噪一时的烟花女子,居然说一口流利的德语,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她居然还很镇定地向一个小军官问起了德国的某某先生和夫人,而那某某先生和夫人都是德国的上层人物,并且家喻户晓。她还顺手拿出了和这些德国要人的合影照片来给这几个德国大兵看。德国兵一时弄不清她的来历,只好打道回府。

    第二天清晨,德军派来两个士兵,开着一辆轿车,堂而皇之地把她接回司令部。这才有了赛金花和八国联军司令瓦德西的历史性会见。就这样,赛金花成了德国司令部的座上客,她常常身着男装,脚蹬皮靴,同瓦德西一起,骑着战马在大街上并辔而行,“赛二爷”的大名迅速蹿红,传遍了九城。

    赛金花开始并没有多少崇高的想法,没想过要做什么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的巾帼英雄,她为德军采购粮饷,在琉璃厂罗家大院内设立了采购粮秣办事处,她这个担保人当然有利可图。她还为德国军官找来妓女供其淫乐,她自己则坐收渔利。她并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妓女来一趟军营就能得到一百元钱,这样的差使姑娘们还求之不得呢!

    当时,八国联军进京后,大力搜剿义和团,北京城里腥风血雨。精通欧语的赛金花在这时脱颖而出,她对瓦德西说:“军队贵有纪律,德国为欧洲文明之邦,历来以名誉为第二生命,尤其不应该示人以野蛮疯狂。”这一席话胜过任何堂而皇之的外交辞令,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清末小说《九尾龟》也曾有这样的记载,说赛金花到紫禁城与瓦德西相见,看到国人眼中神圣的皇家宫苑被联军占领,面目全非,爱国心油然而起:“我虽然是个妓女,却究竟是中国人,遇着可以帮助中国的地方,自然要出力相助。”

    苏曼殊在《焚剑记》中也曾记述过此事:“彩云为状元夫人,至英国,与女王同摄小影。及状元死,彩云亦零落人间。庚子之役,与联军元帅瓦德西办外交,琉璃厂之国粹赖以保存。”赛金花的挺身而出,“使不可终日之居民顿解倒悬,至今犹有称道之者”(引自《赛金花事略》),于是京城内外,从贩夫走卒到公子王孙,一传十,十传百,赛金花被赋予了救国救民的光环,“议和大臣赛二爷”于是名满九城。最后甚至成了“九天护国娘娘”,使千百万中国百姓幸免于八国联军的劫掠。

     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被义和团所杀,其夫人伤心至极,扬言要用慈禧太后的老命来抵,因而议和的先决条件变成了:“光绪赔罪,慈禧抵命。”李鸿章听了一筹莫展,据说也是赛金花出面说服了瓦德西,又通过瓦德西找到了克林德夫人。赛金花对她说,要把太后列为战争元凶,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不可能的。她建议为克林德竖立一座牌坊,类似欧洲人的石碑或铜像,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向德国政府道歉。

赛金花有一定的外事经验,懂德语,以至后来跟洋人打交道并不怯场,也很讲究技巧。按照曾朴对赛金花的描述,与克林德夫人谈判的赛金花“灵心四照,妙舌如莲,周旋得春风满座”。

    1902年,克林德碑竖立于东单牌楼的时候,赛金花应邀参加了揭牌仪式。那一年,赛金花二十八岁。据说那天辜鸿铭见到了赛金花,他对赛金花说:“你做过的这些义举,于社会有功,上苍总会有眼的。”但上苍并没有长眼,赛金花日后的日子每况愈下。

    《辛丑条约》和议既成,联军退兵,两宫回銮,乱哄哄论功行赏之时,自然没有赛金花的份。“议和大臣赛二爷”靠一时的名声增加了不少“生意”,但也不过是继续干那妓女的营生。接下来又发生了虐妓致死一案,赛金花惹上了官司,“金花班”被解散,她本人被赶出了北京城,被勒令返回老家苏州。

    她本人并非没有责任,但似乎又别有隐情。当时就有人认为,她是因为过于招摇,才被解返原籍的。荣华富贵,眨眼之间,已成荒烟蔓草,一个风尘女子身份的大起大落,会让人们想起自己身处大乱世的现实。

    赛金花没有回到苏州,她又去了上海,想在上海重新创出一片天地,但时过境迁,风光不再。于是赛金花萌生了嫁人好好过日子的想法,就嫁给了沪宁铁路的总稽查曹瑞忠。不过,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辛亥革命后,新丈夫就离开了人世,赛金花重新过起了漂泊不定的生活。

    清朝既已垮台,不许踏入京城的禁令也就跟着失效了。“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赛姑今又来”,赛金花重又回到北京,此时的她虽然饱经沧桑,却依然风姿绰约,装束鲜奇。她与国民政府的参议员魏斯里打得火热,两人同居在前门外的樱桃斜街。

    有人说赛金花天生就是克夫的命,她与魏斯里的幸福生活只持续了四年,魏斯里就因病去世了。从此以后,珠黄色衰的赛金花和一个保姆,搬到了北京一条叫做居仁里的小胡同里,那是靠近天桥的贫民窟。赛金花的日子如江河日下,主仆二人只能靠接济为生。据说张学良、徐悲鸿、齐白石、李苦禅等知名人士都曾接济过赛金花。

    1932年左右,北京《实报》主笔约同《晨报》、《大公报》、《北京晚报》、《庸报》等各报记者,一起对赛金花进行采访报道,京城的老百姓一下恢复了对“赛二爷”的记忆。她再次声名鹊起,不时有社会名流慕名前来拜访。但此时的赛金花却已看破红尘。1934年10月,赛金花去世前两年,天津《大公报》的记者前来采访赛金花。赛金花双目微合,表情平静而肃穆。

    访谈录中有这样两句:

    记者:女士一生经过,如此复杂,个人作何感想?

    赛金花:人生一梦耳,我现在念佛修行,忏悔一切。

    这可以看做赛金花对人世的最后回答。她一生遍阅炎凉,饱经世变,看来是真的觉悟了。1936年冬天,赛金花油尽灯灭,享年六十四岁。她死后身无分文,多亏一些同乡的名士发起募捐,总算为她办妥了后事,并将她葬在陶然亭的锦秋墩上。如今墓地早已不存了。

    当时的报上还刊登了一幅挽联,挽联是这样写的: 救生灵于涂炭,救国家如沉沦,不得已色相牺牲,其功可歌,其德可颂;乏负廓之田园,乏立锥之庐舍,到如此穷愁病死,无儿来哭,无女来啼。

    凄凉如斯,她一生的情债想必也连本带息地清偿了。

     赛金花的人生经历,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法国作家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在赛金花生前,曾朴以她为原型,写了一部著名的小说《孽海花》。这是一部淡恬而深沉的戏,娓娓叙述各个人物的生死悲欢,说尽了人生的哀愁。台湾学者王德威曾有诛心之论:“《孽海花》的核心,是两个女人对中国命运的操弄。慈禧太后对权力的滥用,几乎导致国破家亡;而赛金花这一出身欢场的‘美艳亲王’,却凭借名不正、言不顺的权力,挽救了中国。赛金花也许从来不曾被尊称为革命者,但她却以最不可能的方式,重振了晚清时代中国的身体政治。”

    除此之外,还有以赛金花与瓦德西这段绯闻恋情为主线的长篇歌行:《前后彩云曲》,作者是樊增祥,时人比之为吴伟业之《圆圆曲》;更有五四时期的著名诗人、大学教授刘半农和学生商鸿逵合作,亲自采访赛金花本人,访谈十多次,才宣告完成的《赛金花本事》。这本署名“刘半农初纂、商鸿逵纂就”的《赛金花本事》,由北平星云堂书店出版,畅销一时,引得影后胡蝶也萌动了演赛金花之心,但最后未能如愿。

     赛金花一生性好自由,追求情爱,“九城芳誉腾人口,万民争传赛金花”的描述应是不虚。适逢国家大变,一个烟花女子,偶然有了在欧洲生活几年的经历,又意外地在战火纷飞之中,与敌国元帅瓜葛在了一起,成了一场家国大戏的主角。她用肉弹抵御枪弹,用情色化解战火,老佛爷、皇帝、大臣统统成了陪衬,这样的传奇故事,比那段屈辱的历史更为耐人寻味。

    从历史上看,出生于1832年的瓦德西,时年已六十八岁,有人据此质疑说,他与赛金花的私情恐怕仅是传言。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场跨国之恋,赛金花是否对辛丑和约发生过作用,从正史上可以说是无据可查,不过我国学者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曾经在德国发现瓦德西卫兵的日记,在这本日记里,有一些瓦德西与赛金花交往的细节。一百年前的北京宝贝,和她的风月政治学,在民众的想象里终于掩面沉寂,与真实的历史迷蒙交叠。

  摘自《北京的红尘旧梦》作者:刘东黎  出版社:人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读读这二首诗,抚摸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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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夷镇(外1首)

 

              一 木  http://blog.sina.com.cn/u/2365805704

 

 

    这二首诗的着力点在再现历史,让读者抚摸这片土地上曾经的疼痛,警醒曾经惨绝人寰的暴行不再重演。为了便于解读,后面附上了《1968年邵阳“黑杀队”风暴行史料》。

 

 

 

仿佛民国袭出一场烟雨,在夫夷镇迂回。逼仄的老街,磨损的石板

我的祖父,祖父的祖父,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罩着祖辈沿袭的破棉袄

在这转悠,有人在烟馆里瘪着嘴眯着眼吞云吐雾,我的祖辈只笼着手转悠

他们只为买几只碗、几个铁钉,为瓮牖绳枢订取几点星光

有时筒子爷会招呼他们进去喝茶。筒子爷一辈子省吃俭用在街上买了二间铺面

他家里的地全由我祖父打点。没过几年国共交战,土地革命,筒子爷被划成地主

筒子爷枪决那天五花大绑,几个村的人来看批斗,唯有我祖母端了一碗水给他喝

多年前我光着脚丫经过筒子爷铺面,一个面如脂玉的女孩在门口含笑,惊鸿一瞥

恍在昨夜。昨夜与初中同学喝酒,谈及初二辍学的肖时娥,她曾对我心生爱慕

而我年少叛逆,对她一脸冷漠,由此我仿佛愧欠她一辈子

肖时娥的爷爷是草医,会针灸。1960年他家门庭若市,各地抬来的“浮肚病”

等他扎针。但回春妙手挽不转饥饿的温疫,成批的村民被饿死,那年整个夫夷镇

没有生育。三十年后肖时娥为生个男孩,躲海南躲深圳,终于在第四胎心如石头

落了地。而她的男人被计生队带到镇公所,罚款没钱,被围欧,她男人被逼急了

从五楼窗口跳下,一跌殁命。我难以想象一个单身女人拖儿带女的艰难

我只知道她四个儿女均已成人。从她泪眼吹出的风,辽阔而干净!

 

天空的辽阔是永远撼不动的肃穆。日影移动,土墙斑驳,时光的鞭痕里

我听到的不是风声,不是水声,不是落叶声,而是命运撞击金属的回声

1966年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村口突然响起“抓贼啊,抓贼啊”的呼声

社员惊起,在小秀的带领下抓到了一个正在地里拔花生的女人

第二天批斗会上小秀胸戴红花,生产队长盛赞她大义灭亲与地主成分的母亲

划清了阶级。而后小秀终于通过政审上了大学

多年后我看到小秀发表的回忆,那是她与母亲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

在那毛主席语录引领战天战地的年代,我们的父亲与母亲都背着满身的尘埃

勒紧裤带在天寒地冻里挖淤泥、挑沙土、砸石头,筑坝造田修水渠

我的爷爷在挖沙中死于风寒,我的堂叔在修渠中被崩土活埋

而如今田亩荒芜、水利废弃,有人为套取退耕还林蓄意浇火将山丘烧秃

去年涉嫌开赌、拘禁、组织黑社会的村支书“满落霸”被捕入狱

进而引发一场“官场地震”,一个个“保护伞”被打成了“苍蝇”

而镇上“推板九”依旧,买“六合彩”依旧

茶余饭后人们关心的是“今晚开牛还是开马?冲鸡还是冲狗?”

村子里红砖洋房似雨后春笋,但十室九空,留守的多是老人与儿童

我的父亲背已弯成月牙,他卖鱼的桶早被城管踩烂。只好蹲在门边晒太阳

吸着旱烟,回想当年战天斗地的豪迈

 

夫夷河流过的地方叫红丘陵。对于一条屡屡被撕裂的河流

奔跑是它过滤疼痛的唯一途经。落日饱蘸着河水落下

似一个聋哑人比剥内心的阴霾,1968年那股“黑杀队”的风破空而来

我曾奔徙千里,溯源考证。这股风源于道县一个贫农借钱不还被索要忌恨

反诬对方组织“黑杀队”。被诬的是“黑五类”,遭醋刑逼供,屈打成招

胡掐有地主成分的人为组织成员。“造反派”照着供出的名单四处抓人

被抓者又屈打成招,胡供成员。这样逐名胡抓,蔓延成势,流至邵阳

其时公检法已被砸烂,贫下中农代表人民法院草菅人命,有的“黑五类”遭灭门

夫夷河里死尸象放木排一样接二连三,沿途居民半个月不敢去河里挑水

筒子爷的三儿子时都没有逃过此劫。在那年月,地主崽子的时都是个老实的篾匠

因处了一个好对象,遭到邻居松能的嫉恨。时都被四肢吊在梁上身上加压土砖地

拷问,绳索崩断,时都脑袋撞地昏迷不醒。“造反派”把他手缚脚绑扔进夫夷河

漂了一天一夜没有死,他用牙咬住了岸边的柳枝,用身体磕蹭岩石,蹭断绳索

逃到金称市他姐姐的家,在地窖躲了一个月。但风声越来越紧,他怕祸及姐姐

在深夜潜回家拿篾刀以逃往远乡谋生,被发现,第二天再被扔进夫夷河

漂了很久仍未死,松能便划船过去用梭标将他猛刺死

当时47军国防线路施工队在对岸施工,政委陶柏荣看到了这惊心的一幕

出于人类的良知,他以师政委的名义召集各大队民兵营长开会,严禁随意杀人

这个会议挽救了上千正关押待杀的“黑杀队”,陶政委成了当地常谈的活菩萨

2007年陶政委在深圳长逝,根据生前遗愿,去世当天把他的眼角膜移植给了

三名眼疾患者。他的骨灰埋在眼角膜捐助者合葬的光明树下)

那些冤死的魂灵早已和积雪化作了万物的甘露

幸存者继续以默默的劳作酿造尘世苍凉的幸福

 

风吹长河,万物抖动,昔日的尘埃都在闪耀中呼吸

制造阴影的也笼在阴影之中,静默行走的打开内心的湖水

2013年万象更新,镇上忙于征地、拆迁、测量,夫夷河上要修建一座大桥

自从盘古开天地镇上的河边没有过桥,上学、卖菜、走亲戚都要坐船

2011年出了个沉船事件,溺死镇中十二个学生,踩痛了十三亿人的神经

千年古镇终于以十二个学生的生命迎来大桥的诞生

大桥兴建,商贾土豪纷纷来镇上买地,筒子爷唯一幸存的儿子时寨

在开发区买了二千平米的商铺,修了八层楼,开了一家大超市

筒子爷的二间铺面给家族带来了毁灭性的厄运

时寨二千平米的商铺标志着家族迎来新的繁荣

时寨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受尽人间屈辱,阅尽世间风云,得来一家安宁

他的大儿子八十年代考上大学,留在了北京。二儿子包工,成了镇上首富

而松能的儿子游手好闲终日赌博,媳妇喝了农药,孙子贩毒被捕

镇上沿河修了大堤,傍晚会看到时寨夫妇俩肩并着肩散步

他们步态淡定,一脸的坎坷都眯成了吉祥如意的纹

面前滔滔的河水荡尽了人间屈辱,唯留下爱情的影子不离不弃相依相存——

 

注:夫夷镇,即现在的邵阳县塘田市镇,有夫夷侯国遗址。

                                  201439

 

 

白沙塘

 

我从未听见过这样的声音

迂廻,尖细,削过岩石

茫然而不着边际

荡着小木船,我暗暗吃惊

高耸的岩石,岁月铁青的脸

一层层的水墨绿,回流,撞击

似一个披着长发却失去面孔的人

在奔走,呼号,而发不出自己的声音

 

也许是1968年那股“黑杀队”的风

凿空而来

白沙塘才沁生这般与世不入的冷

还有什么能够撬开石头的嘴唇?

山色低垂。抬头我仿佛看到

一个个被手缚脚绑的“地主崽子”

从壁立千仞的悬崖推落

他们似石头,又似孤鸟

天空没有发出回声

 

我从未听见过这样的声音

迂廻,尖细,茫然而不着边际

一层层的水墨绿,回流,撞击

似一个人没有身体,却伸出了手

似一个人没有白昼

却发出夜晚梦中的呼吸

 

注:白沙塘,系邵阳县塘田市镇夫夷河岸一悬崖。1968年邵阳刮行“黑杀队”风,上百名地主成分的子弟在这里被无辜淹杀。

 

 

附录:1968年邵阳“黑杀队”风的暴行记录

 

 

泣血“黑杀队”

 

196651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简称《五·一六通知》),《通知》的公布,标志着“文化大革命”全面开始,全国政治形势非常严峻。8月下旬,湖南省邵阳县相继成立了“红卫兵”组织,大部分学生走向社会破“四旧”。10月,全县城乡相继成立“造反”组织70多个,各级党政领导多数被打成“走资派”受批斗,县委和各级组织陷于瘫痪和半瘫痪状态。不久,县级领导和中层骨干被戴高帽、挂黑牌、游街和批斗,此时部队介入“文化大革命”执行“三支两军”任务(即支左、支工、支农、军管、军训)。19678月,“造反派”狂叫砸烂公、检、法,公安机关陷入瘫痪,19682月,上级决定对邵阳县公、检、法实行军管。县人武部副政委刘贵臣和47军军代表张咸富分别担任军管小组组长、副组长。此一时期,极“左”思潮盛行,“文攻武卫”、“群众专政”,全县掀起“打黑鬼”、“抓坏人”的浪潮。

 

捕风捉影    草木皆兵

196878日,东安县大水人民公社枇杷大队被批斗的地主分子胡振楚为逃避批斗外逃。枇杷大队派李大德等人到相距不远的邵阳县中和公社弄子口大队调查,并在该大队张贴大字报,声称东安县的所谓“黑杀队”要杀向中和公社陈宝冲、弄子口一带,动员群众向“黑杀队”专政。79日,枇杷大队派去调查的人将两名所谓的“黑杀队”成员陈振球、陈仕元的名字告诉了弄子口大队党支部书记陈善劝等人,当天弄子口大队党支部决定派“文革”主任蒋金祥等人去枇杷大队,地主吴超宝供认家住邵阳县中和公社弄子口大队的舅父陈振球等15人是“黑杀队”消息传开,群众非常气愤,710日,弄子口大队党支部决定将陈振球、陈仕元等十几个出身不好的人抓起来关在大队部,陈振球、陈仕元在审讯中,供认参加了“黑杀队”人员名单,在711日的批斗会上,陈振球被吊打致死,陈振球是1968年邵阳县追“黑杀队”第一个无辜死亡者,712日,该村蒋坤妹被逼投塘自杀,714日,继续批斗陈仕元、陈哲林,一阵毒打后,陈仕元、陈哲林于716日被吊打致死,邵阳县城乡追查“黑杀队”乱杀人之风就这样传开了。

几天后,中和公社留旗大队地主子弟蒋铁军,被家住东安县大盛桥的未婚妻供认为“黑杀队”成员,该大队党支部与“造反派”对蒋实行关押逼供,蒋胡乱供认于714日成立了“黑杀队”组织,名称是“反共自卫军”,行动口号是“先杀党,后杀团,贫下中农看情况;刀对刀,枪对枪,血洗万里如牛羊”,并供认鹧鸪大队莫勇成等100多个“黑杀队”,成员由于刑讯逼讯,受刑者普遍乱咬乱供,受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黑杀队”成员似乎遍地都是,草木皆兵。

黄塘公社蛇湾大队地主子弟邓保民,原是粮食局干部,“文革”初被“开除”回家,19687月,他被中和公社和平(新铺)大队莫采保(被吊打致残)供认为“黑杀队”成员而被大队关押。84日,蛇湾大队召开批斗大会,当民兵提押邓保民时,邓担心会被群众打死,遂起杀人之心,乘民兵将其脚镣解开的瞬间,抽出民兵挂在墙上的马刀,向民兵砍去,民兵急忙闪身,刀落在肩上,捡了一条命,邓保民杀人心虚,持刀逃跑,逃至离村子不远的水井边,碰到贫下中农协会主席邓成茂四岁半的儿子邓四清,将其脖子砍去一半,血如喷泉,当即死亡。当地群众对邓保民杀人行径义愤填膺,不约而同地拿起扁担、梭标等,将邓保民围捕至附近的小溪里,乱刀致死,又于当天上午将邓保民之妻唐佳姣及女儿邓爱华、邓立华、儿子邓超雄、邓少雄全家杀死(其出嫁东安的女儿幸免于难),并抓了一些“五类分子”要杀,当天上午9点多钟,黄塘公社革委会知道此案后,一面派人做工作,一面将杀人情况报县里,县里派解放军支左干部二人、军管小组干部一人赶到现场,宣讲政策,耐心地做贫下中农的思想工作,该村杀人(全村自杀一人,他杀七人)问题得到了制止。

 

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邓保民事件简称“八·四事件”后,“黑杀队”已行动和杀人了的消息不径而走,传遍全县大部分公社,大队到处人心惶惶,不少大队设关设卡,盘查行人,不少村庄贫下中农社员聚集睡觉,防患未然,有的大队派人到外公社外大队甚至外省搜捕“黑杀队”,有的大队将“阶级敌人”集中起来,关在大队部,统一管制,批斗一些出身不好的人和所谓的“黑杀队”成员。

中和公社弄子口大队在“八·四事件”前被吊打致死四人,逼迫自杀两人后,支部书记陈善劝、革委会主任蒋金祥、支委、治安主任陈春锦(原是公安干部曾因违法乱纪逼死人命受到处分,1962年退职回家),三人在一军属家里喝酒,酒后陈善劝、陈春锦对关押在大队的陈洁林(地主子弟)、陈儒成(地主子弟,1949年参加人民解放军,1952年转业到甘肃省某工厂,1962年因病回乡支农),二人进行审问,二人拒不承认参加反革命组织,陈春锦就将两人从大队部推了出去,推到一山里,由陈春锦持刀,将两人剖腹,见人未死,又用鸟铳将二人打死。群众对此意见纷纷,认为不经群众同意,几个干部就专“黑杀队”的政。后来陈春锦等人还把从山西揪回来的陈儒林用棍棒打死。这样,弄子口大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打死七人,逼死两人,成为全县“黑杀队”死人最多的大队。

塘田寺公社三角大队812日召开党支部大会,书记唐运亚说:“当前阶级斗争很复杂,许多地方出现“黑杀队”,难道 我们大队就没有,今天开会研究一下”。支委唐运雨指出:“石门片唐宋保常跑东安,这股风是东安传来的,可能他有问题”,支委唐远虎提出把三角片唐建勋、唐庭方抓起来审问,为统一思想,第二天召开队长、党员、贫协、造反派负责人参加的会议,最后由唐运亚进行分工,抓人由各片支委负责,自己负责全盘。次日,唐建勋、唐庭芳、唐宋保被抓起来,关在集体仓库里,由副支部书记唐运虎、支委唐东满等人对唐建勋、唐庭方进行审问,吊打刑讯,但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决定在本片召开群众大会,其他片抽调人员支援,斗争会由唐运亚主持,使用棍打,吊起在身上加压土砖等酷刑,绳索被吊断,唐建勋掉了下来,头部跌破鲜血直流,昏倒在地,这时副支书唐运雨说:“抓虎容易放虎难,就把他弄死算了。”在场的支委同意埋放兔子山桐子坪大漏岩里。于是唐运亚指派几个地主分子将唐建勋埋了,唐宋保抓起来,支委唐运雨、唐方禄组织民兵进行审问,唐宋保被施以吊起“半边猪”等酷刑,被逼乱供自己参加了“黑杀队”,唐慧方是头目,唐岛生是秘书,录口供后,村支部将供出的两人及出身不好的唐运阳、唐运生、唐方雄抓起来审讯,施用酷刑,进一步得到要杀某某党员、干部、贫下中农等供词,820日,石门片召开队长、党员、贫协、造反派头头会议,议论对“黑杀队” 的处理,有人说:“这些地主子弟要杀贫下中农,现在贫下中农就代表最高人民法院,干脆把他们搞了算了”会议决定第二天召开石门片群众大会,处死唐岛生、唐运生、唐运阳等人,留着唐慧方以免断了“黑杀队”这根线。821日由支委唐运雨主持会议,先由审讯记录员唐东方上台宣读唐岛生等三人的口供材料,接着唐运雨宣布对唐岛生三人处以死刑,立即执行,由民兵押到塘田寺河里淹死,唐岛生死时年仅22岁,第二天早晨在唐运雨的安排指挥下,民兵牵着唐慧方,唐宋保到塘田寺河边,投入河里淹死。

“八·四事件”后,当晚县驻军支左领导小组召开紧急会议,专门研究防止乱杀人问题。会议决定:(一)由生产指挥组召开电话会议,要求区、社全力以赴,深入到各大队做工作,要执行党的政策法令,不准任意杀人,抓人。(二)“三支两军”工作人员和军管小组工作人员组织30余人的宣传队于86日分赴八个区,协助区、社做好工作,不要随意杀人。时任郦家坪区委委员、公安特派员蒋安卿获悉全区有48名所谓的“黑杀队”成员被关押,准备第二天埋掉。蒋与在家区委领导商量,当夜发通知,第二天召开全区生产队委以上干部会,蒋在会上作报告,首先肯定按毛主席指示办,正确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下面无杀人权、杀人要逐级上报到省委审批。在会上农代会造反派刘某冲上台说蒋右倾,蒋与他针锋相对,最后蒋表态有问题的送区里审查,后大队送来八人,其余的“黑杀队”成员大多数放了。

823日,县驻军支左领导小组负责人在区、社武装部长会上,再次强调要以最大的努力说服群众。尽管区、社干部、“三支两军”官兵、军管小组人员在制止乱杀人问题上做了大量工作,但未收到明显的效果。时隔30余年后,1991107日,屈玉升同志(1968年任县公安局消防股长、后任教导员)回忆说:“84日邓保民事件后,我与尹华庆两人去制止追“黑杀队”,我到大队,叫大队放人。贫协主席说:‘放人要得,你要保证我们贫下中农不遭杀害’。结果没放人,乡里又召开了会,边开会边制止,电话里又说杀了三个人,有一个是税务所的干部,被推到河里淹死。”至当年8月中下旬,全县形成了抓“黑杀队”的高潮,家庭出身不好的和有历史问题的人相当部分被关押,每天有10人非正常死亡。批斗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天是87日,达16人。甚至有的个别地方的造反派、治保主任等人,还对出面制止乱杀人的干部产生不满情绪,背后调查这些干部的出身等政治问题,抵制或与干部对着干。

 

塘田寺会议,力挽狂澜

8月下旬,中国人民解放军47军国防线施工大队副政委陶伯荣,率139师施工连从衡南、衡阳、邵东一路施工到邵阳县,驻扎于塘田寺增音站 824日,陶副政委的两个勤务兵在塘田寺芙荑河里洗衣服时,发现有人将两人丢在河里淹死,其中一人未死,有人划船去用梭标打死。两个战士将此事报告了陶副政委,陶就去找当时塘田寺区委书记宁斌说:“你为什么不制止乱杀人?”宁说:“我无权无法制止。”“那好,你制止不了,明天你通知全区大队以上干部到区里召开会议。”陶态度坚决地说。他又找到区武装部长肖长青、秘书禹玉庭,责令他们立即以47军的名义通知区社干部、大队长、治保主任、民兵营长于825日上午赶到区里开会,不得缺席。开会时,与会人员全部到齐。区里礼堂座无虚席,有的人还在门口窗边聚精会神地听陶副政委的报告。报告主要宣传毛泽东思想,讲解人民民主专政理论,强调增强法制观念,明确指出乱杀人是犯法的,要予以严惩,谁杀人要谁坐牢,要谁偿命。这次会议震动全县,教育了全县干部和群众,对扭转当时乱杀人,草菅人命的混乱时局起了关键作用。

白仓公社石脚大队王化沛,“文革”前曾担任邵阳县委办副主任、县农村工作部副部长,“清理阶级队伍”时,被清理回农村老家。19687月,被作为“黑杀队”成员关押。8月底,他从看守民兵口中得知其要作为“专政对象”予以暗杀,便谎称成立了一个“黑杀队”反革命组织,有纲领(他用不同的笔写了两份),但有份纲领必须交给公安局军管小组。县武装部政委柴德林获悉后,派公安局军管小组干部周立荣去甄别真伪。周立荣到白仓找到当时公安特派员胡礼秋,两人到石脚,找到被关押的其他成员进行审查,否定了这一反革命组织的存在。在当时政治空气下,公安干部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被当成“黑杀队”成员搞掉,周立荣与胡礼秋研究了一个对策,把大队的办案成员叫到白仓公社,给大队造反派做工作,提出如下意见:1、对反革命组织认定要事实求是,对历史负责。2、此案由县公安局军管小组侦查,要把王化沛留住不能杀了。否则此反革命组织无法侦破,谁杀王就处理谁。周回局后,将此案向柴德林汇报,后王化沛也就被释放了。

    为了迅速而全面地纠正这股“乱杀风”,把“塘田寺会议”精神贯彻全县,县驻军支左领导小组根据当时情况,于93日又召开区、社负责同志及武装部长电话会议研究如何制止乱杀人的问题,会议提出了四条意见:㈠不准随意抓人、杀人;㈡维护无产阶级权威,严格依照国家法律办事。㈢区、社不能介绍贫下中农到外地抓人。㈣在大队关押的人员应立即释放,让其参加劳动生产。此次电话会议要求在两天内传达到大队以上的干部和全体党员。会后区、社干部都下到了关押有“黑杀队”成员的大队召开会议,做工作,按上级指示无条件地放人。邵阳专区支左办也派来了宣传队到邵阳县制止乱杀风,到9月下旬,全县“乱杀风”已基本平息。

 

平反昭雪,缉凶惩恶

10687月至9月,在邵阳县境内发生以追查“黑杀队”为名而乱杀人事件,此事件涉及全县大部分公社、大队,致死295人,因追查“黑杀队”而被迫自杀的277人,还有264人因追查“黑杀队”问题而被斗打伤致残。

    “乱杀风”后,死者亲属和部分群众对此次非正常死亡事件反映强烈,有的死者亲属向县、地、省直至中央上访控诉。邵阳县委、政府(革委)对这一重大事件进行多次研究和处理,整个处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粉碎林彪反党集团后至1975年;第二阶段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到1982年党的十二大;第三阶段是19855月至党的十三大前后,时间跨度长达18年。

1971913日,林彪反党集团被揭露,客观上宣告了“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的破产。根据中央的指示,开始批判极左思潮,医治“文革”创伤。邵阳县对群众反映强烈,发生在“乱杀风”中几件情节特别恶劣的挟嫌报复案件进行了立案查处,判处死刑2人(其中死缓1人),判处10人有期徒刑。19688月,塘渡口公社桂保大队唐开云(当过伪兵)、唐奇美(其祖父曾被批斗过),基于对曾经揭发过其历史问题和批判过其亲属的错误事实的唐芳春(“四清”前任大队支部书记),怀恨在心,蓄谋行凶报复。以唐开云为首密谋策划,借机用酷刑逼迫地主子弟唐某等谎称唐芳春有重大问题,唐芳春多次被捆绑吊打,受刑不过只得假供,尔后两人又策划要暗地将唐芳春搞死,阴谋未得逞,同年99日,当押着唐芳春游斗至县氮肥厂水泵房上首河边时,唐奇美便 将唐芳春打入河中,又用石头击中其头部。唐芳春当场昏死,顺水飘流,唐开云、唐奇美二人又手持梭标立即划船追上,唐奇美对准唐芳春的胸部猛刺,血染河水。尔后又制造唐芳春畏罪自杀的假象,欺骗群众和死者家属,1973年县公安局对此案立案侦查,查清案件事实。此案经县法院一审报到邵阳中院,经地委研究拟对唐开云判处死刑,判处唐奇美死缓,后经省高院复核,经省委核准同意判处唐开云死刑,唐奇美死缓。1975925日,邵阳县在县城召开万人大会,宣判唐开云死刑,当众执行枪决。

1978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开始全面认真纠正“文革”中的“左”倾错误、平反冤假错案,邵阳县委组织专门班子对1968年“乱杀风”死亡人员及其遗属进行了一次调查摸底,政治上为被杀人员平了反,经济上为遗属解决了一些急需的问题。全县共发放补助款22080元。由于多种原因,这一阶段对“乱杀风”的问题处理不彻底,部分被杀人员亲属仍不断向上级控诉要求惩办凶手。

19855月开始,历时两年半,终于全面完成了“文革”“乱杀风”事件的处理工作。对处理“乱杀风”事件,当时人们思想认识不够统一,有的认为:“处理此事翻老账,不利于安定团结。”有的认为:“文革中杀死几个坏分子有什么了不起。”而受害人亲属扬言:“血债要用血来偿”,“政府不管自己管”。针对这种情况,县委采取自上而下,层层动员的办法,印发宣传提纲,进行法制教育,统一了人们的思想认识。认识到杀人是严重违法犯罪行为,处理“乱杀风”问题,是对历史负责,对子孙后代负责;认识到“乱杀风”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发生的,再不能用“左”的一套来对待处理遗留问题工作。

按照省市有关指示精神,对因“乱杀风”致死人员,政治上全部平反,以县政府的名义发平反通知书,对在“文革”中被查抄的财物、房屋进行了经济补偿,并对家属给予一定的困难补助。全县共发放安置费289390元,退回遗属原房193户,原房拆毁折价补偿17户,金额16560元,拆价补偿财物35129元。给予生活困难补助的24人。同时,对172名孤老,伤残人员实行定期定量生活补助(每月12元)。

查清“乱杀风”真相,依纪依法追究责任人,是处理工作的重中之重。

在处理过程中,坚持“四宽四严”,做到宽严适度,即策划指挥者从严,奉命执行者从宽,品德恶劣者从严,受极“左”影响者从宽;塘田寺会议后从严,塘田寺会议前从宽,国家工作人员从严,农村基层干部和群众从宽。全县立案查处134起乱杀人事件,主要责任人280人。清查后定性处理242人,其中追究刑事责任19起,责任人30人,开除党籍128人。受处理人员中,国家干部、职工34人,曾经担任大队干部的152人,其中大队支书52人。

19688月上旬,塘田寺公社大坪大队以所谓的“黑杀队”罪名,先后将刘立华、胡月如、熊冰心(女,有身孕)等出身不好的人关押批斗,同年826日,大坪大队在大队油榨房召开生产队长、党员、民兵会议,民兵营长肖汉阳在会上传达“塘田寺会议”精神,当肖说到要将关押的人放回,立即有人冲出会场押着刘立华等五人要淹溺。此时李明月(大队妇联主任,造反派头头)安排民兵放哨,要伍分桂(大队农代会副主任)带路,与民兵一起将刘立华、熊冰心等五人押至灌滩电站河边,伍分桂将熊冰心等三人推入河里,其他民兵将胡月如等两人推入河里,五人全部淹死。19876月,县公安局将伍分桂、李明月逮捕入监。李明月被判刑四年(后改为两年),伍分桂被判刑两年。李明月刑满后不久死亡。

1987530日,经检察院批准,县公安局对当年对制造“黑杀队”第一起冤案负主要责任的原弄子口大队党支部书记陈善劝批捕,陈听到要抓他的风声后外逃。199184日,潜逃四年多的陈善劝逃回家时被捕。19911030日被邵阳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五年。三名凶手中,蒋金祥、陈春锦在立案前已死亡。

“乱杀风”过后30余年的今天,“以法治国”观念深入人心,社会主义法制日臻完善,中国人权得到了空前保护,国泰民安。回顾此案,触目惊心,发人深省,历史血的教训值得人们永远汲取。(此文系李进华、刘汉云合写,原文载2003年《人民公安》第21期)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洛盏发表在《诗刊》头条上的一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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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诗刊》201310月号下半月刊“发现”栏目

 

 

洛盏

1987年生于山东临沂

曾获光华诗歌奖、未名诗歌奖、安康诗歌奖、台湾诗学创作奖

任复旦诗社第29任社长

现为复旦大学青年教师

 

 

阶梯

 

倒计时终于开始,但他已习惯了那儿,

正如我们已经习惯他不在家。

监狱是离我们最近的比喻。

他静静地呆在那儿,像女人的发丝缠在梳子上。

 

在夏天我们去看他,

县城西边的郊外,镂空的阶梯之上。

我的身体粘滞但动作轻盈,

如同鲨鱼驶过密布的暗礁。

 

那个夏天我匆匆打发了青春的

精锐之师,父亲是发酵中

空荡的暖房、阻止其他兴奋的兴奋。

他的疾病与悬浮,他的险途与

 

坦途、仓促之中奇异的矿脉。

渐变的血缘弧线是半空中熄灭的

引信;父亲就在那儿,简练地

浮现着,好像要引起注意。

 

而我的自行车穿过空气稠密的毛发,

像一滴眼泪滑落盲人的面颊。

路的前方,冒着咸汗的乌云

抖动闪电的触须,放松,但是警觉。

 

迟钝于消耗,父亲在他人的怀表中

盲目转动;阴茎害羞地垂着,

像潮湿的天鹅。哦,他已习惯了那儿

……这不是安慰,而是我们的默认

 

我援上楼梯,如舌头费劲地舔过

一簇鱼的骨骼,他愈发乌有。

在他睡着后我才会注视,

给他最初的意见,带着侍奉的距离。

 

 

涌动

   

白杨稀疏的枝条中,喜鹊的巢

刺目而阴沉。光的伏兵

在那儿歇息,显然,疲惫已压倒了警惕。

他们的兵器,在缝隙中依然闪耀着童贞。

 

假期中的小学,如同一头假寐的

微型鲸鱼,已然喷发过。

笨拙的屋檐,像女孩的钩心鬈发,

而结了痂的玻璃稀释了一个注视。

 

你不善回忆,你的生活,是一座

没有帷幔的舞台。即使在北方,

时空狭促而分明,黑夜连着白昼,

仿佛钢琴的琴键,你仍旧像惧光的甲虫,

 

在内心的草丛深处探出螯爪。

往事是熄火的鱼雷,吃力地匍匐在

修辞丰富的水花中,而橡皮的香味唤醒

你鼻中的味蕾,并拨动记忆的葡萄藤那嫩绿的卷须

 

……终于,一个细节脱颖于脑海:

放学后,你被留下写检讨,

你满不在乎,“如充电器中骄傲的旧电池”。

而黑夜来的太快,像一次故障,

 

空气中还回旋着灯管弥留之际的叹息。

你狡黠的欢乐被蒸馏,被彗星吸吮。

只剩下不洁的恐惧和书写,书写,

仿佛一停笔,窥伺在外的黑暗就将吞噬这里的一切……

 

命运却在这潦草中写就,你感到无名的喜悦。

你裹着黑暗如匿于禽鸟的腋下,一种例外之美。

你放下笔,如偷懒的水手,丢掉手里的活计,

眯眼感受波浪擦过船身的震颤,内心却涌动着

远山的雪线:另一种语言。

 

 

路边捡到一只猫

 

四只爪子深陷于寂静,

它享受着属于公主的傲气。

它的皮毛像刚下过雨的跑道,

尾巴仿佛从虚空中垂下来的鞭子。

 

很久以前,我把她弄丢了,

丢失也许就是认识:在奢侈

而胆怯的孤寂中,我还时常能听到它那

愉快的,却令人心悸的口哨;

 

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像一则噩耗

闪耀在客厅;我们之前的背弃

霎那间轻盈如响指。但这“下一刻”,

如同无限的援军从不抵达,

 

却在阴霾的,等待曝光的椰林里

变成了难民。此时,我们是

这间咖啡馆里无害的钨丝,

用交谈释放着自我确认的光热,

 

为了讨好而现形,或者揣着秘密

相互靠近并交换,软垂着

藻草般谦虚的头颅。内心充电一样嚎叫,

竭力让自己变得陌生的同时,

 

也意识到,这种努力是多么经常,

其中的银质也早已被消磨。

该投放到怎样的另一场荡涤中,

才能让这距离变暖,如同仲夏的山楂?

 

路边捡到一只猫,在它开口之前

在它用秘密的潮汐拥抱我之前,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生活

终于显现出粗率且健壮的摸样。

 

 

夜泊

 

推开车窗,吮吸夜晚清凉的

肉体:她实在太温顺了。

 

月亮——它性感的脚踵,

正笨拙地拖动着自己。

 

这个倒挂的女人,松垂着月光的发丝,

“如同琴弦,等待被绷紧,

 

被更稠密的鸟弹奏”——

眼前是小站稀疏的花园,

 

我看见我站在另一座雾中的站台上,

仰着头,脚步迟缓而坚决。

 

栖息了太久,火车像火苗,

突然被一股气流晃动。

 

山的手掌,猛地扯了一把,

是谁发出了受虐的喊叫——

 

手指确认了倒错的欢乐,

显然,山被自己的能量迷住了。

 

 

缩影

 

你静谧的身体,已经有了衰老的痕迹。

这和你单薄的惊恐是那么的不协调。仿佛在

墨绿色的邮箱里刚刚取出的报纸,却已蜷曲

并沾满死昆虫的须爪。那些棱角,那些料峭

的影像,再也不能取悦于你。日子像是没有

指针的钟面,吐着棕熊的气息,在我们曾停

留过的旷野阡陌。我们过于呆滞么?我们向

往的生活是否像花房的玻璃一样清脆?或者

如同纯白的飞行器——尾部的马达早已经启

——驶向不知所终的重复仅仅因为我们给

它安装了巨大的消音器?

 

 

 

洛盏的词典诗学(正方)

江非

 

在这个定语、状语与经验和象征体系大量遗失的历史时期,如果我们注视洛盏这一代诗人中略显重要的几位诗人的作品,如果我们不从“话语”的角度,引进“再生产”这个概念,那可能就要去留意一种“思”,这个“思”,就是对“我思”的思,是一种事关主体性重建的“思”,也是一种一旦开始便永不停歇的否定运动。自然,它也是这一代诗人面对以符号过剩与信息编码为特征的一种生命现实的自我应对和斗争。

在洛盏的大部分诗作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正是这样的一种“思”,才让他获得了一个对自我的辨认和承认的安慰与确定性。自我是一种运动之中的没有完结的生成,洛盏在用他的“思”在他的诗歌书写里寻求它的根源。这个根源,在诗人洛盏看来,似乎首先就在于词语之中,在词语内部的那种意义的间距和潜在之中,或者说,是在词语语言意义观念的这种内部间距演变和改写,所映指的一种历史“间性”之中。洛盏在借用诗的书写寻找自我和那个大写的“我”的过程中,首先去做的工作就是要释放这个词语内部的潜在,让它变得清晰起来,而这种“让清晰”的工作,对于洛盏来说,似乎就是他本人对自己以及对“在我一侧”的事物的澄明与看见。他想实现一种相对的看,这个“看”从我出发,经由词语而到达那个被看之物,之后再通过被看之物重新嵌入词语,从而让词语回到当下和对于自我的理解之中。所以,在洛盏所写下的大部分诗作中,似乎都是一种名词解释,而他无意中给自己确立的个人诗歌书写的近期趋向,似乎就是一项关于词典编纂的工作。通览他近年来的诗作,我们可以看到,他几乎有三分之二以上作品的标题都是一个单词,而名词更是居多。这无疑和他的这种“思”的核心有关。

洛盏在“思”,他和他诸多的同代同仁一样,在思那个“思”的本身。而他首先介入的,是对“我思”的那个基础的思,是对语言本身和其基本意义单位和符号单位的思。他是在通过一次语义学的诗歌解释的历险和现场性的唤醒行动,来回答他自己,也告诉我们“什么是涌动”、“什么是阶梯”、“什么是缩影”……,进而告诉我们“什么是我的涌动”、“什么是我的阶梯”、“什么是我的缩影”……,而最终告诉我们,我们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历史性的“涌动”之中、“阶梯”之上、“缩影”之内。这种“思”,鲜明地体现在他的《涌动》、《阶梯》、《缩影》等等诗作之中。

而诗人之所以要这样做,正是因为诗人需要一种纯粹的语言,一个纯粹的词语,这个词语如同“雪线”一样,闪耀而干净,它看见并激活这个世界,综合并整理经验。它在诗人的书写中形成,并在它真实的历史历程中再次现身。它是一种不同于日常公共性中工具化的交互性词语,而是一种适合于纯粹灵魂表达的词语。这样的词语,是“另一种语言”,是一种被“思”重新洗过和发现的词语。而这个清洗的过程,也再一次证实了,所有的词语都是历史性的,是一个历史的凝结物,这个凝结物在公共性中是死的,在诗人眼中和手下却是活的。诗人正是要恢复这个词语的活力,并指出这个词语在历史当下的那个最具活力的意义部分。这个部分就来自于一部分人对于历史的尚未丢失的经验能力。

    在洛盏的大部分诗歌中,他正是通过对话,进行了一种拯救。在拯救之中,那条被他言明的语言的“雪线”其实就是在诗人所处的说话时代中,一条词语和人的回归线。这个拯救,所面对的,是一个人已经不能被置于一个完整的句子的历史现实,人已经无法自我表达的现实,以及人已经被词语的物质化、工具化现实所界定、分隔、切分得变成生活与历史的碎片的现实。而也正是这样的一个经验现实,促使了洛盏和他的同仁们的“思”。这个“思”,所针对的对象已经完全不与他们的上几代人相同,他们已经面对了语言、词语这样的人类存立于大地的基本范畴。他们已经避开了那些大地上的事物,展开了对于大地本身的“思”。他们这一次想知道想揭示的是那些“言下之意”,而不再是先前的“言中之物”(这自然也就注定了一个过时的诗歌评价系统已经无法评价他们,对于他们,在开始之初就需要“历史的看”)。他们是在通过这样的诗歌书写,通过对写作的最基本材料词语的注视,来代替一个时代来拒绝被编码和被符号化,而这种拒绝则是在一种无限的否定之中,在重新确立人的主体性。

在一个“非虚构”已经成为最龌龊、最大的虚构,而对于各种表层现象的捕捉已经成为诗歌批评最卑劣、最热闹的主流的写作时期,我们何为?洛盏和他的同仁们的回答是:我思“思”。而不久之后,我想他们也许很快就会走上对于“让思”的“思”。他们“静谧的身体,已经有了衰老的痕迹”,这种苏格拉底和老子式的“衰老”,无疑是他们这一代诗人深陷于“思”的最美的回赠。

 

 

 

 

在困惑与清醒之间,容易抵消(反方)

 王士强

 

洛盏作为一位有代表性的80后诗人,其诗歌写作大致以知性、变构、主体后撤、深度处理等为特点,有其自身独特的追求。在对意象的经营、语言的提纯、形式的重视等方面均有值得称道之处,其思想的成熟度与文本的成熟度较高,已经成为了同代人中走在前列的诗人之一。当然,他的写作也不可能不存在问题,甚至有的问题在我看来可能是不无严重性的,在此提出来进行讨论。

洛盏的诗具有较为明显的学院特征,其中既体现着学院诗歌的优长,也体现着学院诗歌的不足。就书写的题材与内容来讲,其中个人的青春经历与体验、知识与精神旅行的诗意转化、个体精神的诘问与辩难等呈现较多,而世俗化生活场景、生存的困难与艰辛、个体命运的辗转与挣扎等方面的书写相对较少,其诗歌主要偏重于学院空间、内在性、个体性。学院诗歌的长处在于其自尊、高贵、不与流俗、精英化,其缺点也同样在于精英化(或曰过于精英化),从而容易形成一种精致、封闭,表面看来优雅、光滑但内在精神匮乏、苍白的局面。学院诗歌曾经为当代先锋诗歌提供了一种精神景深、智性力量和复杂性观照的维度,提高了诗歌语言的纯度、准确性和美感,但是,除非具有高度的自我反省与自我更新能力,它很容易走向一种狭窄、封闭的境地,而成为一种自我取娱、孤芳自赏的产物。当今学院诗歌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可能是比它所包含的创造性因素更多的,在这其中,洛盏并不是一个例外,或者说,洛盏身上同样体现着当前学院诗歌所存在的一些问题。

语言、修辞是洛盏诗歌中一个重要的维度。其诗歌以对于现实的深度处理为特征,题材、内容均经过深度转化、加工、变形、重构,这使得其诗中修辞的方式丰富多样、密度很高,但值得注意的是,这同时也很容易出现“过度修辞”的问题。在洛盏的诗中,诸如此类的句子非常普遍:“你狡黠的欢乐被蒸馏,被彗星吸吮”、“结了痂的玻璃稀释了一个注视”、“监狱是离我们最近的比喻”、“呼吸正长出/脚趾和鳞片”、“许诺已久/的清澈,在怀孕”,这样的表述其陌生化有之、新奇有之,但同时也可能包含了含混和排斥。如此的例举并非作为一个反面例子来指证其不足取,而是说,当这样的词语组合、句子成为作品中的一种常态之后,它可能会造成一种语言本体化、修辞扩大化、意义缺失的现象。当写作的所指、意义可能被无限地悬置、替换、后撤,甚至消解,语言与修辞的地位就被提升、扩大甚至唯一化了,而同时,如果没有意义的支撑、没有价值指向,这样的写作终归是“意义不大”的。也可以说,这样的写作或许只对写作者个人有意义,但作为具有公共性的艺术作品而言,其生命力终归是值得怀疑的。对语言与修辞的过度关注可能会同时遮蔽对“人”本身的关切,人的命运、人的生活、人的情感、人的境遇才应该是诗歌写作关切的中心,语言,不论多么美、多么超现实、非功利,它仍然是属于“人”的,真正的主体仍然是“人”,语言本身并不具有独立的意义。所以,诗歌最重要的关切点应该在于人,而不是语言或修辞,如果仅仅执着于语言与修辞之美感与新奇,其实是一种本末倒置、走火入魔。

技术、技艺同样也是一把双刃剑。一般地说,当代诗歌的粗糙、浮躁有目共睹,其弊端不可谓不严重。但同时,在另外一个极端的技术主义、技术至上、过于精英、过于封闭的现象同样存在,后者所存在的问题恐怕并不比前者为轻。对诗歌技艺的坚持是值得赞赏的,但这种赞赏并不是无条件的,它应该以为所传达的内容服务而不是僭越作为前提。技艺如果越俎代庖站到了前台、主角的位置,那么诗人已经被异化为了技艺的奴隶,成为了匠人,诗歌写作也变成了毫无创造性的劳作、劳动。洛盏的诗歌是比较晦涩的,他的诗一般来说读一遍是不够的,而需要反复的阅读,甚至需要创造性与阐释性的阅读。在本期所选的诗歌中,《涌动》、《阶梯》、《缩影》比较晦涩,需要反复的阅读才能让人窥测出其大致的内容指向,《路边捡到一只猫》、《夜泊》属于相对好懂一点的,而即使是这比较好懂的,也仍然具有较高的“难度”,想要通过一遍、两遍的阅读来知晓其内在奥义仍不太可能。现代诗的晦涩本不是问题,但晦涩本身也并不是一个值得完全肯定的价值维度,这一切还需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诗歌的晦涩不是打开了词语的想象空间而是区隔、阻滞了话语空间,人为增加了阻力,那么这时的晦涩就是值得商榷的了。晦涩所造成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对于读者的拒绝,对于一般的读者来说,阅读晦涩的诗歌作品不啻一场一头雾水、所得无多的精神苦役,无异于自讨苦吃、自虐。当然诗人们可以自我辩解说,“诗歌属于少数人”,这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换一个角度,诗歌真的只能成为小圈子里的秘密交流,而不可能为大众所理解、所接受了吗?如果是这样,造成这种对立状况的原因何在,诗歌的生命力、它的未来在哪里?如果属于少数人的诗才是诗的话,那么为更多人所喜爱、所传颂的诗就等而下之了吗?如此的设问当然不仅仅是针对洛盏的诗歌写作而言,这实际上是当今写作中一个具有普遍性的问题。许多的问题洛盏的诗歌中体现得不一定很典型,但类似的问题在我看来是存在的,也是值得严肃思考的。

就诗歌的密度与节奏而言,洛盏的诗歌大致属于密度较高、节奏较慢的那种,意象密集、负荷很重,词语扭曲、变构,诗行不断地移步、换形、反转,这显然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阻滞、迂回、停顿,减少了畅快淋漓、直抵人心的力量。而更重要的是,它可能造成了一种自我设防、自我消解,从而造成了语言的“空转”,形成了一些“看起来很美”的句子,但却只是一些空壳,徒具其表,却让人难以寻索其内核与意义,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在洛盏诗歌《景象一种》中有这样的诗句:“……他行走在自己受凉的影子里,/等待清风拨开他的前额。这座城市的微澜与秩序,/使他先于别人消失。隐匿于静电。/他梦见的钝器,在困惑与清醒之间,容易抵消。”我觉得这里面的“在困惑与清醒之间,容易抵消”用来形容他自己的诗歌也是可以成立的,他晦涩的诗句容易让人产生困惑之感,虽然这种困惑有时也会让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清醒,但更为经常的情况是这种清醒会被更大、更多的困惑所覆盖,其诗行间有一种自我消解、互相冲撞、互相抵消的力量,词与词在打架,互相龃龉、互设障碍,其解构性大于建构性。如此,其诗歌的所指不断地转移、退撤、延宕,最后终于成为一团纠缠的乱麻、模糊的面影。对语言的深度处理和语言的本体化可能导致远离生存的现场,远离此时此地的生活,同时也远离了鲜活、真实的内心,而在一种虚设的语言乌托邦中流连忘返、不知归路。这种乌托邦固然可能很美,也不能说毫无意义,但如果以之作为终极的和唯一的家园与价值依托,则仍然是不够的。

相比较之下,在我看来,洛盏前期的诗歌在语言与情怀、能指与所指之间的结合反而更好一些,更值得提倡,比如其诗歌《鬼打灯》、《夜晚,云在天上跑》、《北方来信》、《夏日的午后》、《小谣曲》、《破晓》、《羊角姑娘》等。在这些诗里面,还可以更为清晰地把握写作主体的情感趋向与价值立场,还能够在语言的愉悦之外更容易有所悟、有所得,其在技术上或许不如现在圆熟,但却有着原初的本心与直感,有更容易打动人心的力量。而反观其晚近的诗作,却似乎是在技术主义、语言诗学的道路上不断努力前行,向高处攀登,但却用力过度,失却了本心与直感,语言打磨得更为光滑,修辞能力不断加强,却并未在语言穿透力和价值内涵的有效传达等方面取得同等的进步,反而是顾此而失彼,这直接导致了其诗歌在价值、情怀、关怀方面的缺失,或者说是在人文性维度方面的缺失。在这个角度来说,我并不认为洛盏在晚近的诗歌变化与转型是完全成功的,在我看来,这里面有着值得他进行认真反思与重新抉择的地方。

最后,值得重申的一点是:于诗歌而言,语言与修辞的能力固然不可或缺,但却并非最重要的,情怀、格局、境界要远比语言、修辞、技艺更为重要,诗歌只有表达出与“人”、与心灵、与人性的深度关联,才可能具有不竭的艺术力量和恒久的艺术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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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情诗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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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情诗新译

 

 

                          高泽言创译
  
 

 

 

 

 1、千秋月
  
  月光挺起胸脯,听到爱人的足声从微风中传来,
  一簇一簇的露珠,回忆起爱人的灼热……
  犹如蝴蝶,心儿抖动起闪亮的翅膀,保密啊!
  东山的溪水,披散着她的玲珑,流荡着我的心事……
  
  注:藏文ma-skyes-a-ma(拉丁文转写)一词,系“少女”之意,于道泉先生根据藏文原意将之译成“未生娘”一词,学者多从之。今为文意疏通,并考虑到汉族读者的审美习惯,译者将其转译成“爱人”一词。
 
  2、风尘误
  
  这阵拂过嫩禾薰醉于原野的微风,
  弯弯曲曲地为芳草述说着飞蓬的故事:
  唉!韶华有谢,荣枯易代!看啊——
  丰润的少年,转瞬间,已似不丹的弯弓!
  
  注:藏南、不丹等地盛产良弓,多以竹为之。仓央嘉措生于藏南,有人认为此诗是仓央嘉措的自喻诗。
  
  3、倚罗香
  
  泪珠滚滚,纯洁并未湿润
  爱人呵,是我缠绵百年的月儿
  幽深而又温馨。那是激情的海
  那海里的舌头,是我的珠宝之城
  
  注:汉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味其深意,与仓央之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4、凝脂一梦
  
  犹如滑落的凝脂,滑入我的眼眸
  呼吸邂逅芳香;秋水与秋水相遇
  缠绕的风,柔软的松精美石——
  变幻着爱抚,在抚摸,却悠然消失
  
  注:松精美石:即松耳石(一种宝石),通常绿色,绿里透白称白璁,为上品。藏人多喜之,信其上品有避邪护身之功用。
  
  5、桃之夭夭
  
  或吻,或泪,都会使我浸沐于——
  兰心慧质之中,那是成熟的桃子
  高倨于求慕者的目光之上,难道是——
  天上的太阳,落在了桃树枝头
  
  注:体会原文:似意在“侯门深似海,佳人不可求”,故在译文中按照诗歌的逻辑趋势加上最后一句,以求诗意之浑融,并加强诗歌的情感力量。
  
  6、实堪恼
  
  回味起你那甜美的温存,黑夜
  就荡漾起你的眼睛,令我热血沸腾
  白日里没能和你融为一体
  夜晚的宫殿,也懊丧如旧苑荒城
  
  注:汉诗:《诗经?关雎》有“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较仓央之作,读者诸君有何感想?
  
  7、香迹难寻
  
  花无衣裳,摇晃着带露的肌肤
  想把阳光搂在怀里。蜜蜂飞来时
  时令已经过了,残红香消成泥
  缘分化为烟尘,手抚花魂,枉自断肠
  
  8、花离枝
  
  哭泣吧,幸福在睡眠,不再呼吸
  深秋的风,为何又牵惹来飞絮
  芨芨草啊,你那纤腰,如何独倚冰霜
  蜂儿与鲜花,无奈,分飞于苍雾丛中
  
  9、鹜恋芦
  
  野鹜飞来,眷恋丛芦的深情
  在甘甜宁静中,互吐浓情与芬芳
  可是,湖面上的层冰,竖起寒冬的利刃
  挚着的鹜啊,在风中……一步一回头
  
  10、落花魂
  
  兰房寂寞的时候,蜻蜓飞进我的窗户
  天亮了,探香的粉蝶飞走,留下花萼独颤
  冤家呀,木船儿没有心肠,马儿也知道回头看我
  没有信义的人儿,你浇灭红烛,就不再回头看我
  
  注:藏地渡船皆刻木马置于船首,其头做回顾状。
  
  11、萍水风月
  
  满街尘絮,虚设良宵美景;无知的女人
  翘首于风月之上,出售着青春誓约
  轻浮的蛇,轻浮的同心结……
  色彩斑斓,如同水儿,遁地无痕
  
  12、情幡飘飘
  
  福幡袅袅飘动,妹妹的心儿,把云翳穿破
  纯洁的爱情,从柳树上燃起
  火舌舔到天空。看守柳树的阿哥
  勿用石头,去惊扰这热诚
  
  注:在西藏各处的屋顶和树梢上都竖有许多印有梵、藏文咒语的布幡,藏族人民以为可以借此祈福。
 
  13、满庭芳
  
  天上布满墨水写成的誓言,地上飞舞着
  相似的流萤,遇到雨水,就沉寂消失
  真爱,似水一样流过两人的身体,升腾成——
  羞红的太阳,雷电亦难将它拭去!
  
  14、情火天堂
  
  我是一帘新绿,印在芳草地上
  鴛鸯的玫瑰心意,岂能印入图章
  图章血液奔腾,也是难诉衷肠
  我俩心心相映,坚贞有若天堂
    
  15、携手曼札
  
  生机勃发的锦葵花儿
  若要用幽香去陪伴无上的佛
  请把我这年轻的松石蜂儿
  也带进佛堂——隐入曼札
  
  注:锦葵花:音译做哈罗。
  据西藏人民说,在西藏有两种蜜蜂:一种黄色的叫作黄金蜂;蓝色的叫作松石蜂。
  曼札:佛教所用供品之一。
    
  16、绣佛青灯屋
  
  我的爱人,是佛屋禅光里碎裂的模型
  爱人呀,莫非真要在这儿遭受熔铸
  若是真要这样,我尘世的心也亦冷却
  看哪,黯然幽光里,我会伴你终生!
  
  注:以上二诗,其意一贯,故前后共为一首,言虽出家,亦不相离。
    
  17、迷津情
  
  黑色的佛缘,抛锚于上师座前
  我抛却身上的新鲜空气,祈求上师指点
  可是这佛堂啊,关不住爱人嫩红的嘴唇
  静坐须臾,我的心,又燃烧而燃烧成她的蝴蝶
    
  18、醉花阴
  
  凝神观想佛法的源流
  清清泉水却流不进我的心台
  心台中嫩枝青青,激荡起一层一层的歌声
  那是爱人的雨,繁衍生息着爱人的丰姿
  
  注:观想:佛教术语,即心中想象着自己所要修的神的形象。
   
  19、难渡佛心
  
  无边的心灵,为你的雨露销魂
  没有半点滴落给全能的如来
  如若心海有涯,渡我回归本尊
  拂水折断柔柳,泪珠亦能成佛
  
  注:藏中佛法最重观想,观中之佛菩萨,名曰本尊。
    
  20、天女当垆
  
  水晶山上纯净的雪水
  掺和早起的朝霞,用甘露做曲
  拌以荡铃子上的露珠——酿成美酒
  在智慧天女圣洁的目光中
  和着圣约虔诚地饮下
  我们就永远不会坠入恶途
  
  注:荡铃子是俗称,学名为臭党参,桔梗科的草药。
  恶途:指六道轮回中的畜生,饿鬼,地狱三道。
  智慧天女,直译为“空行女”,类似汉族民间故事中的狐仙,多半是绝世美人,常与世人通婚。此处为迁就语气,译作“智慧天女”。
    
  21、佳人有约
  
  幸运如清泉喷涌的时候
  我竖起的灵幡就显示了奇迹
  爱神送给我一束名门的玫瑰
  那姝女将用美酒来慰藉我的真情
  
  注:此诗极言宝幡效验之速。
    
  22、秋波柔夷
  
  含摄着她的牙齿,好似洁白的鸽子
  滋润得迷人的微笑有如生命的乳汁
  青春光芒照射四座,顾盼我
  羞涩的热情令我醉似百合
    
  23、盟情
  
  幸福是否包含泪珠,爱人?
  我们能否终生结成伴侣?
  她说:“天地合,
  乃敢与君诀!”
  
  24、心愿两难全
  
  我若贪婪你胸脯上的阳光
  此生就会断了新月一样的佛缘
  如若一心向佛,离开我心爱的姑娘
  生命就枯萎成熄灭和冷却的灰烬
    
  25、怨少年
  
  拉萨东南的工布少年
  心如珠网里的无头蜜蜂
  在我的身上采蜜三日
  又想起佛堂里无上的如来
  
  注:工布,藏中地名,此乃女子讥诮所欢男子之辞。
    
  26、松石伴
  
  深挚的爱情,不是漂浮而逝的云
  溥情负义,天空会依然缄默不语
  松耳石戴在你头上,像亮晶晶的长庚星
  你若有负真诚,它也不会给我窃窃私语
  
  注:此节说女子如若不贞,男子无从监督,因为能同女子到处行走的,只有她头上戴的松耳石。
    
  27、请卿盟誓
  
  因为你的微笑,空中充满芬芳
  芬芳渗透你的牙齿,涨满我心房
  这不是梦幻吧?亲爱的人儿
  给我一个誓言,让我享受——你的衷肠!
    
  28、鸟石恋
  
  就象鸟儿在路上偶然遇到了石子
  这温柔乡里的风情呵,要感谢
  卖酒的阿妈!来年若有凄凉情
  阿妈一定会为我们承全,开脱……
  
  注:拉萨酒家撮和痴男怨女,即以酒肆作女闾。该诗第一句乃是藏族人民常说的一句成语,直译当做“情人犹如鸟同石块在路上相遇”,意思是说鸟落在某一块石头上,不是山鸟的计划,乃系天缘,以此比喻情人的相遇全系偶然。近似汉语“萍水相逢”的意思
    
  29、心语
  
  我们自己注进去的爱火,将自己消融
  这样,心语在沉醉中憧憬天伦
  然而,你的身后,牡鹿成群……
  什么时候,你又将我的爱语泄露给他们?
  
  注:此处的牡鹿,系指女子的许多“追逐者”,男子心目中的许多情敌。
    
  30、夺爱
  
  我已俘获了艺卓娜姆的心灵
  她是一位动人心魄的姑娘
  谁料珠帘卷尽,寒风袭来
  可恨的诺桑嘉鲁,夺去我的所爱
  
  注:艺卓娜姆,仙女名,意为“夺人心魄的仙女”。
  诺桑嘉鲁,藏戏《诺桑王子》中的人物,戏中说:猎人得到仙女之后,又被诺桑嘉鲁(王子)恃势夺去。这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猎人在林中游猎,忽见一群仙女自天外飞来,在湖中沐浴。猎人特别喜爱那最年幼的仙女,就悄悄取了她的羽衣。仙女们发觉后大惊,纷纷着衣飞去,唯那最幼小的仙女欲飞而不能,乃为猎人所获。
    
  31、薄幸
  
  是似水年华熄灭了心灵之火么
  还是你深藏不露你的光华
  总之在手上时我忘却了你的芬芳
  失去了,才让我惋惜,心痛如刀割
  
  注:仓央原诗直译为“宝贝在自己手里,不知道它的价值。宝贝归了人家,不由得又气又急。”揣摩原意,为突出情的氛围,故作是译。
    
  32、衣带渐宽
  
  几许风流,几番娇嫩
  春波莺语卷情帘。可恨今日
  数片飞红落入人家院
  谁奈得旧梦新愁,一江柳瘦?
  
  注:此诗原译为:“爱我的爱人儿,被别人娶去了。心中积思成痨,身上的肉都消瘦了。”
   
  33、梦香罗
  
  掠情恨处,梅花落尽春色
  种得相思连夜雨,求卜问签
  春潮晚急,似曾归来风流
  都几许,夜夜梦中香罗
    
  34、寄身当炉
  
  琉璃钟,琥珀浓。皓齿熏香醉今生!
  心儿甘,情儿愿,日日睡在软唇中。
  你不死,我长生!粉状玉琢岁月浓,
  烹龙煮凤珍珠红,珍珠红,拢香风。
  
  注:西藏酒家多系娼家,当炉女多兼操神女生涯,或撮和痴男怨女使在酒家相会。
    
  35、胜似落花
  
  似空行女触到一根摇荡的芦苇
  母亲把你生长在桃树的枝梢
  爱情无停泊之港,欲望没有彼岸
  韶光离散,赛似那落花阵阵
   
  36、千金难买美人心
  
  幼时的伴侣,情感似飞雪飘转
  难道,你的心性已沉落似狼群
  无论多么可口的佳肴,亦难挽住你的心灵
  你总想逃回深山,让铃荡子在风中轻扬
  
  注:这一节是一个男子倾其财力却不能买得一个女子的爱,怨恨而生此言。
    
  37、覆水难收
  
  鲜花零落时把芳香付与和风
  野马跑进山里可用绳索套回
  而你的心,总在我双手之外飘移
  未来啊,竟不存留任何收回的机会
   
  38、情思乱心
  
  狂风卷弄着苍鹰,把它摔进巉岩
  无尽的蹂躏——使它羽毛零乱
  轻佻的心,使我哭泣憔悴
  妹妹啊,请想想如何减轻我的伤悲
    
  39、仇雠
  
  天空仿佛无边的心敞开了痛苦
  黄边黑底的乌云孕伏着冰雹
  那班第啊,窥视着神圣佛园
  犹如制造悲剧的豺狼,是我佛的祸根
  
  注:班第,系钵教出家人。按,钵教乃西藏原始宗教,和内地道教相似,在西藏常和佛教互相排斥。佛家以之为藏中外道,是故仓央嘉措做诗斥之。
   
  40、如履薄冰
  
  腰股内一阵阵颤栗,来自初消的冰床
  晨光里那蓝星的幽光,令马儿收回心跳
  初识的情人,我们是浪尖上的一双白鸟
  那蓝星的幽光在百合上闪耀,为了提防,
  我收回舌尖儿……
    
  41、梨花落
  
  蛾眉似满月,姣容赛清辉
  到而今,寒宵玉兔,穷途路
  恰似画檐珠网,消磨飞絮
  奈何烟柳断肠,迢遥无尺素
   
  42、月徘徊
  
  归去,归去,佳期无误
  念君月中桂,一心盼月圆
  月圆需君来,君来月更圆
  清风更清光,清光月徘徊
    
  43、天堂人间
  
  情人啊,你是我的乐园
  犹如须弥山,是世界的中心
  请你们屹立如常,让日月围着你们运转
  日月不会走错,我也不会失去方向……
  
  注:佛经上说,世界的中心是须弥山,日月星辰围着运转。
    
  44、誓如满月
  
  初三的月儿,轻缀于人间梦里
  堆积起露珠一样的幻想,闪烁跳跃
  甜蜜的爱人呀,你的誓约,从宁静的雪峰
  轻轻滑来,是否像十五的月儿,丰盈而又俊秀
    
  45、佛箭飞旋跳雨
  
  我要用手指拧碎这片醉醺醺的天空
  让情敌们似长蛇一样扭动着身子逃遁
  就像高居于十地的金刚护法,发誓——
  用天上的神通,驱走我们佛教的敌人
  
  注:菩萨修行时所经的境界有十地:1、欢喜地;2、离垢地;3、发光地;4、焰慧地;5、极难胜地;6、现前地;7、远行地;8、不动地;9、善慧地;10、法云地。金刚护法系菩萨化身,故亦在十地界中,系密宗护法神之一。
    
  46、杜宇唤春归
  
  当树顶的嫩叶,悬挂着蓝色的雾气
  杜鹃让鲜花,张开惊奇的眼睛
  我惊奇地嗅到了,故乡门隅的春风
  这时候情人给我以温馨,使我浑身舒畅
  
  注:藏地高寒,杜宇啼而后春至。门隅:诗人(仓央嘉措)的故乡。
    
  47、愚无常
  
  生也无常,死也无常
  爱也无常,恨也无常
  落花婉转费思量
  奈何?不思最触肠
  
  注:此首诗歌疑原文有误,姑且意译之,以待大家斧正。
    
  48、谁奈悍妇
  
  雨后蔚蓝的雾靄,弥漫在树林间……
  无论什么样的狗儿,喂熟就容易驯顺
  为何家中的雌虎,越是温存她越凶悍
  这根树梢摇曳,盼望那麻雀不再啁啾
  
  注:雌虎,即母老虎,俗称家中的悍妻。
   
  49、难度女儿心
  
  软玉纤腰,还有那香喷喷的发丝
  让我在她身上吮吸着芬芳!这娇躯
  仿佛着火一样,却不知她心的深浅
  不似画几个图形,瞬间就算出天上的星辰
   
  50、人约黄昏后
  
  柳树俯下身子,倾听微风飘来的话语
  原来是这双宿,嘴唇对着湿漉漉的嘴唇
  好心的柳树儿,仰头叮咛新月儿勿扰
  不料多嘴的鹦鹉,却蓦然学舌
  惊起了双宿,羞红了百合花
  双宿说:“巧嘴的哥哥啊,求你守秘呵……”
   
  51、有美一人
  
  拉萨街头的人群中,琼结的姑娘——
  是珊瑚岛上的珍珠!她的美丽,犹如
  金色孔雀展翅在花瓣盛开的樱桃树下
  和我相会的人儿,正是一位琼结姑娘
  
  注:琼结,西藏山南重镇,系吐蕃(中古西藏)故都。西藏谚语有云:“雅龙林木广,琼结人漂亮”。
    
  52、勿语夜未归
  
  荡铃子还未睡醒,我涉过生命的春潮归来
  小心地拭净——我甜蜜的微笑。这一切,
  全落进大胡子老狗,那双机灵的眼睛里
  朋友啊,别说我黄昏出去,归来天已黎明
    
  53、踏雪留痕
  
  淘气的雪花儿,追逐着我的踪迹,
  把我的故事喧闹得满天都是:夜晚,
  他去会情人,破晓才归来,装作老实人。哈哈
  我在雪地上,留下了他的足迹……
   
  54、隐姓埋名
  
  不要把泉水递给不能喝的人——
  浪子宕桑汪波,就是持明仓央嘉措
  他从布达拉宫,潜入拉萨酒肆
  为的是琼浆玉液,为的是姑娘的雪唇
  
  注:持明:修密法的佛教徒,称之为“持明”或“日增”。仓央嘉措为达赖时,在布达拉宫辟一旁门,自管锁,夜从旁门出,更名宕桑汪波,至拉萨寻芳猎艳,破晓仍从旁门归。某日一夜大雪,晨归,足迹遗留雪上,直至卧室,宫人溯足迹来源,至一荡妇家,于是秘史尽露。以上三首,实可归为一组组诗,内容亦连贯有致。
    
  55、钱刀作笑颦
  
  被底里软香温玉,幸福使我迷醉缱绻
  颤动的水波,如潮般溅出琼浆
  仿佛从海洋之底出浴的太阳,爱人啊
  别是为了钱财!告诉我——不是虚情假意
   
  56、吟别离
  
  天空多么深邃,快快戴上你的帽子
  心房博动有力,把辫子甩在背后
  星星洒着眼泪:“请你珍重!”
  亲吻依然芬芳:“请你慢走。”
  岁月摧残消磨:“是否又要悲伤?”
  水儿清澈见底:“很快又会重逢!”
  
  注:这是藏族群众的告别形式,仓央嘉措据实写成此诗。有人说这是仓央嘉措预言他将要被拉藏汗掳去的事情。
   
  57、归去来
  
  若有人知鹤去处,唤取归来同飞
  鹤无踪迹难寻,仅求借取双翼
  因风飞过理塘,百鸣无云应和
  天空银白灿烂,芳草斜阳巷陌
  
  注:这一首被认为是诗人的预言,后来七世达赖转生于理塘,作为预言的应验。
    
  58、善恶镜
  
  死亡的形象,犹如黑色的船
  漂过了暮色,归入浓烟似墨的冥境
  那儿有一面镜子,生前的善恶冶炼着——
  又一轮生命之火……万“业”报应不爽
  生存的目光,越过熄灭的生命,向往胜利
  
  注:善恶镜:直译作“善恶业镜”,乃冥界写照众生善恶的镜子。“业”在佛教中指一个人生时所作所为。
    
  59、箭飞翔
  
  我知道如何把幸福时光追随
  就像箭头射中鹄的,再飞回大地
  遇到了你,我便沐浴在火热的光芒里
  心灵随你飞翔,热血也冉冉升腾
    
  60、招凤梧桐
  
  声音和芳香在少年心中旋舞
  所有的血液都渴望凝固在——
  你的清香扑鼻之中!就像印度东方的孔雀
  工布谷底的鹦鹉,同去朝圣法轮拉萨
  
  注:法轮乃拉萨别号,犹如过去的北京被称为“首善之区”一样。
  工布:西藏东部林区,土蕃九小邦之一,盛产鸣禽。
   
  61、风流怨
  
  我心哀痛,好似倾落的星辰
  擦过电光火舌的长空,却不愿消逝
  人们指责我,有如破裂的花瓶
  我供认不讳,女店东是我情人中的情人
    
     62、最为倾心
  
  胳膊和美酒的温馨。那年,我十八,
  她年方十六,就像鸟儿恋着了柳树!
  毛茸茸的黑眼睛注视着毛茸茸的黑眼睛。
  任凭鹞鹰,也无隙可乘,这神圣的合拍!
    
  63、来生再相逢
  
  一切都还被露珠缀着,阳光已经升起
  太短暂了,时间之手啊,竟忍心撕破
  梦幻!缠绵恩宠,能否延及来世……
  再相逢时,勿使童年的晨曦,溢满露珠
    
  64、歌唱的画眉
  
  清晨的风把我的额头吹得舒爽异常
  林中巧嘴的鹦鹉哥哥,不要再起哄
  让我们静下心来,听一听画眉姐姐唱得好听
  还是我心爱的妹妹唱得好听……
   
  65、拼命为红颜
  
  纵有毒龙,纵有万水千山,
  奈何我佩剑、鲜花和熊熊的热情?
  香甜的苹果啊,我来了!用全部的生命
  要完全吞下你这喷香的鲜艳星斗
  
  注:毒龙:最早是指森林中的一种魔怪,佛典上用来比喻人们心中的“邪念”。这一节是浪子的宣誓。枝上的苹果是浪子意中的女子;毒龙是强暴的化身,可指女子家中的父亲或丈夫。诗人把它比作爱情的障碍,迫使诗人宁愿抛弃生命,也要争取自己金子般的幸福。
    
  66、菲菲情思苦
  
  若是不相见,何来沉湎于芬芳中的迷醉
  若是不相恋,何来梦幻中无边的余香袅袅
  摘梦的心灵里,为你呻吟,为你流泪
  是谁让清凉的薄暮轻轻地袭来呵……
  
  注:强作解脱语,愈解脱,愈缠绵;以此作结,齿留余香,悠然不尽。或云当移至三十一首后,实三家村言,索然无味矣。
    
  从此节后,以下各节(共59首)均是按手抄本选译的,此上各节(共66首)皆从于(道泉)本。
   
  67、柳林深处
  
  情人的絮语衷肠,犹如紫藤花冠
  留在颤悠悠拂过的微风里
  从一棵树传到另一棵树,奏起——
  柳叶儿的和声,除过画眉,无人知晓
   
  68、花开花落
  
  如同鲜花,曾经怒放,而今凋零
  青春与情侣,也会变老,被光阴吞没
  我和金色小蜂,应该一刀两断
  恰似柔光染白的涟漪,飘入水波深处
  
  注:西藏有两种蜜蜂:一种黄色的叫作黄金蜂,一种蓝色的叫作松石蜂。
    
  69、朝秦暮楚
  
  好似那太阳,早出东方,日暮西天
  置昭光有若流火,终成残红落花阵阵
  空负良辰美景,心似黄叶飘散
  爱情的弦丝,已不再听从手指弹奏
   
  70、行期何延延
  
  恋人啊,你这撩人春色
  慢点啊,慢解这合欢双带
  时间呵,暂停飞逝,美妙的时刻
  不要奔流不息,也别催我进山修法
    
  71、语飞绝
  
  星星眨着嘲讽的眼睛,叹息
  骏马起步太早,缰绳拢得晚了
  无缘的情人,早诉心事,是否太轻率
  看凝眸处,又添新愁,是谁独叹风月
    
  72、水香梦
  
  鹰难山,这水流,可是你的激情
  我的唇,刚刚接触了爱情……
  爱情呵,就在当拉山腰。而我的情人,
  就是冰雪溶成的水源,我为她攀登,攀登……
  
  注:鹰难山,在山南桑鸢寺附近。
    
  73、失望的爱情
  
  我突然狂笑,又悲哀落泪!爱情啊
  是雪中的微尘,柔美而又严酷……
  从万千杨树中间,我选中了这棵杨柳
  谁知树心已经腐朽,亲吻里满含伤愁
    
  74、絮儿风
  
  情光叠叠复重重,情水游游复流流;
  两湖春水一江浓,两处春风一处囚。
  不复愁,意悠悠;小鱼儿,忘了羞。
  游来荡去,酒晕潮红,身心俱绸缪。
    
  75、口蜜腹剑
  
  气息对着气息,温热吸引着温热
  方方的柳林里,住着画眉“吉吉布尺”
  红红的嘴唇,吻我再吻我,可是
  我不得不节制,因为你的心,流淌着毒液
    
  76、月是故乡明
  
  山上的草坝黄了,山下的树叶落了
  楼上已经清寒,金菊儿醉梦着故乡
  杜鹃若是燕子,带几颗露珠
  告诉门隅的月亮,说我并不忧伤
    
  77、唤客情不归
  
  今日黄昏是否消蚀,我从门隅飞来
  神柏啊,我为你衔来门隅的月光
  ……这是无稽的梦影,杜鹃呵
  我已属于这儿的阳光……杜鹃啼声飞回
    
  78、芙蓉水
  
  你美丽的乳房,让我思念,一百次
  我问那工布飞来的鹦鹉,那蓓蕾
  是否怒放如泉,我渴望着她的被
  她的睡眠,还有那阳光一样的床
    
  79、泪如春雨连绵
  
  停在荆棘上,吐出爱情的哀伤
  一双眸子下边,泪珠似春雨连绵
  冤家你若有良心,回头看我一眼
  衰老就像这落花!你采摘了我的青春
  
  80、饱饮真情
  
  清风挂在白杨树梢的末尾
  树梢不胜柔情,把空气摇曳
  爱人要远行,这些秋波够不够
  渴了么,这儿有真情,思念,还有微笑
  (请你饮啜……)
   
  81、云使
  
  音尘太远,布谷鸟儿,何时去门隅
  让你的翠绿装饰那儿的白云
  白云捎去我的讯息,唉,姑娘
  我的心,已躺在阳光上,为你祈祷
    
  82、愿做比翼鸟
  
  玉妥柳林里,有一只画眉“吉吉布尺”
  她的歌声染蓝了天空。鹦鹉啊
  可愿和她结伴?比翼飞到东方的天空
  工布的井边,已长出青绿的杨柳
  
  83、千里赴幽香
  
  那娟娟倩影,绰约而又缥缈
  月光下,摇曳的银臂,给我邀请
  我的心,立时如骏马飞驰,巴拉山
  多高也不在话下,我要乘着月光去会我的情人
  
  注:巴拉:工布与拉萨之间的一座大山。
   
  84、和月折海棠
  
  画眉“索朗班宗”,是我飘飞的天使
  她住在琼结的柳林里,清香而又迷人
  因为我,她不会远走高飞;因为梦,
  她把约会天天挂念,挂念是月上的海棠
    
  85、无星之夜
  
  种植一宿的月儿,岂愿种植出阴天
  可恨的暮色,凋谢了整整一天的阳光
  今年种植的庄稼,如若明年还不能收割
  我们只有祈求上苍,赐我们以甘露霖雨
   
  86、天地尤物
  
  姑娘的乳房结实而又高耸,眼睛和嘴唇
  迷人而又清香,她的胸脯
  就是我享用的茶酒,爱情就像她一样丰满
  即使鬼神,也会对她倾心
   
  87、魅力变幻
  
  白昼安慰太阳,蔚蓝安慰天空
  妙欲之财,安慰他的贪婪与吝啬
  春天来了,有孕的土层中发出了嫩芽
  你的爱情,让他慷慨而且潇洒
  
  88、佛院深深
  
  黎明用泪水浇灌相思,我和红嘴的乌鸦
  还未相聚,谣言已似雪花,纷纷从天空落下
  鹞子与鹰隼,白日亲嘴,人们却无闲言碎语
  唉,天杀落英,谁怜花瘦?唯有蝴蝶,庭院独飞
   
  89、心似飞絮
  
  望穿河水的目光,吸引着鱼儿浮出水面
  朦胧的容颜生香,岁月沐浴着青春年少
  谁料交融之后的日子,情人却口蜜腹剑
  甘美顿作飞絮,有情芍药品味着无情的泪
  
  90、深情难隐
  
  阳光时刻将自己的种子,洒进闪亮的海水
  这样,大海无时不在重新开始,受孕成熟
  尽管半遮半掩,翻腾的身子,如何隐瞒
  无论是善业还是恶业,都有珍珠孕在腹中
  
  注:半遮半掩,指白天黑夜;善业,恶业:直译为白业,黑业。
   
  91、脉脉“无常”
  
  达布的恋人,让冬天也分外温柔
  使少年的春梦,比琼浆还要浓香
  就连“无常死神”,也羞羞答答
  答应达布的姑娘,许他们白头偕老
   
  92、风使
  
  风哦,如何这般憔悴?风哦,
  可是从家乡吹来?是谁跟随你的踪迹?
  哦,是我幼年相爱的恋人!这,莫非是幻觉?
  告诉我,流泪的风,流泪的黎明……
   
  93、无言耿相忆
  
  我的思念,累积成西面起伏的峰峦
  那飘荡的朵朵白云,正是昔日的海誓山盟
  亲爱的艺卓娜姆啊,是否又为我焚起高香
  我浑身的血液里,流动的都是你的祝福
  
  注:耿:耿然于心,不能忘怀。
   
  94、难分离
  
  大河中的金龟,能够将水乳分开
  我和情人的身心,谁也不能分开
  因为,我门是同一块纯净的金刚
  爱情就是我们用金刚制成的钻石
  
  注:“金刚”系佛家常用术语,每一金刚均由大乘一菩萨演变而来。大乘菩萨受佛灌顶名金刚,“密法”为金刚界,弟子为金刚弟子,三昧为金刚三昧,本宗为金刚乘。此处诗歌中的金刚,弃其佛法性质,借以比拟爱情的坚贞与执著。
   
  95、太阳有约
  
  冬天的太阳如露珠闪烁,你的心
  似哈达一样洁白,纯朴而又无瑕
  田野的鲜花有如繁星,请把真诚
  写在心上,太阳会给白昼镀上一层金黄
  
  96、无情的奴役
  
  就连苍白湿润的花瓣,也向你发誓
  何况新云向你密集,那是我全部的赤诚与眷恋
  你却把他们一再流放,即使一丝儿缠绵
  也被冻成冰凌。想一想,我如何经受这场风暴
   
  97、相逢恨晚
  
  花朵沉重地低着头颅,深悔迟来的生命之川
  一切都是如此空旷,蜂儿早已飞过了花的家乡
  无缘的爱人呀,谁为我们续接这失去的良缘
  手握手时唯有颤抖,别再梦想枕席的欢畅
  
  98、万法无常
  
  佛缘价值无边,灵魂绝非渺小的地域
  仅仅穿上红黄色的袈裟,岂能坐化成佛
  如若这样,湖上游荡的金黄色的野鸭
  岂不也能超渡众生?一切无常,尽在功业之中
   
  99、苦修是真
  
  大海映照着蔚蓝的苍天,一切佛缘
  尽在苦修之中。别梦想向众生讲几句经文
  就升格为三学佛子;我们知道──
  能言善道的鹦鹉,并不会讲经布道
  
  注:三学:戒学、定学和慧学。
  以上两首,乃仓央劝戒众生之语,本非情诗,然收录在手抄本之中,故译之以全大体。想仓央作为一代达赖,身为教主,布道此言,乃情理中事。不过,从他以后的行迹来看,这又未必是他的肺腑之言。
  
  100、忧思难解
  
  涉水无渡的忧愁,船夫为我们消解
  情人逝去的哀思,已经凝成生命的忧肠
  爱人啊,往后的日子,再没有人为我们低声叹息
  再没有黄昏的风打扰我们,我心的双翼已经折断
  
  101、众口铄金
  
  瞧吧,两棵根连根的树凄凉地挺立着
  谣言没有双翼,却能到处飞翔,燃起人们的非议
  我心爱的情人,失去了夏日的繁枝密叶,藏起绿意
  哭泣着走了,只有灰色而又瘦长的影子伴她同行
  
  102、贴地争飞
  
  春天的灵魂,附在你和我的身上
  唇吻的香甜,是心儿倾注的地方
  我只有一头枯瘦的毛驴,却比那马儿还跑得飞快
  马儿还在备鞍,毛驴已飞奔到山上
  
  103、盼温柔
  
  浪迹的狂风吹过神圣的清晨
  黄金蜂儿,是谁偷走了我们的心魂
  你又如何忆想?难道仅有徒劳的思念
  漂浮在水面?我是青苗,我一心渴望着雨露甘霖
  
  104、夜合花
  
  在山谷的下面,有一汪酥雨池塘
  池塘的偏旁,有一束夜合花
  花儿已脱去春衣,燃起夏日的热情
  夜合花啊,翻山越岭,胜过了亲娘
  亲娘呵,您看到了溶溶的月色么
  儿子远在他乡,双亲也无须悲伤
  
  105、一帘香誓
  
  风丝儿寄来一寸柔肠,那是桃树儿
  微醉的疏狂,看呵,月依桃花
  尽是芳机瑞锦,发个誓吧
  秋色半浓的时候,我们同结硕果
  
  106、丝丝柔肠
  
  美目如弯弓,浓情似利箭
  射在我心房!恰似春日桃园
  多少浓香,织就鸳鸯春梦
  眉黛萦绕,有若细丝长廊  
  
  107、并出巢
  
  渴饮月色,惹来闲语无数
  情人啊,我们去那山的右边
  采一些“瞿麦”,把这恶意的诽谤洗涤干净
  他日兰惠结缘的时候,自有一帘小雨让我们清爽
  
  注:瞿麦:石科竹,土名七寸子,可作洗涤剂。 
  
  108、焚香左右情
  
  香径落红,梦中流云,情人啊
  我为你点起一天月色,明日细看
  必是山后的刺柏与神柏
  那是春风里我燃起的虔诚
  
  注:神柏,刺柏:均是香料之材,喻夫妇。
  焚起高香,自然是为了永结眷属。
  
  109、有杏欲出墙
  
  柳树未被砍断,画眉也未惊飞
  绒毛般的云朵点缀着蓝天
  感觉万物的精神在我身中活动
  玲珑的歌舞之场,诱我走出佛堂
  
  注:歌舞之场,系指宗加鲁康,是布达拉宫后面男女歌舞欢乐的处所。
  宗加鲁康系藏语音译,意译为“寨北龙王庙”,指布达拉山后龙王塘中之龙王庙,系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倡建。
  
  110、宿缘总成双
  
  明月不欺人,宿命情更长,莫要忧伤
  无须翻恨似丝长,佳偶螺香,十年晴绿
  尽在命运册中,看人像木船的马头
  相思已腰瘦,不如那旗幡,猎猎飘荡
  
  111、西风误
  
  以为东面的山上,飞来一只糜鹿
  来到西山脚下,却是一只跛脚的黄羊
  可怜天公,戏弄鸳鸯不念人,勿恨
  勿恨花骨,开妍在险峰……
  
  112、流水人间
  
  笑颦风流,一团香玉多温柔
  请君细看东流水,寄身多在池塘中
  饮此池中水,香梦惹飞鸿
  勿道柳芽黄,箫声月朦胧
  
  113、云去无影
  
  春梦笙歌,隐然灯前事
  蓦然间,东风临夜冷于秋
  看须弥转来,瑶草斜阳,笼罩四洲
  情人已去,不再回头!叹碧水难奈云帆
  
  114、堕泪怨姻缘
  
  山里神鸟松鸡,山外小鸟画眉
  梦缘凝滞,寒宵无情
  山是魔障,风也作弄
  夕阳无语情多愁,缘份尽,水悠悠
  
  115、情似梅时雨
  
  烛照西窗,月桂牵引
  骏马飞驰,传来裙带心肠
  诉说恩义浓,莺语飞红无数
  似穹隆牧羊,四野绿意飘流
  
  116、菲菲春露
  
  一杯茶水,香满庭户
  有糌粑相伴,胜过多少春露
  我的情人,人似一帘幽梦
  横里竖里,更胜春露无数
  
  117、夜火焰
  
  尚未被爱压碎的星星,仍然把双手
  伸进甜蜜的露珠,湿漉漉的嘴唇上
  肌香诱人,溅满白昼的美貌……
  啊,恋人,你这艳丽的鲁顶花啊
  
  注:鲁顶即“吉鲁顶”,位于哲蚌寺附近之园林。
  
  118、心望弦
  
  我是你的一只箭,我已流落千年
  我等待,等待一次发射……
  我看到了你白色的佳弓,心似飞絮
  箭囊啊,别让我颤抖,别让我流泪
  
  119、幽梦飞鸿
  
  天上没有乌云,林木中正洋溢着青春和坚强
  地上却无端刮起狂风,是谁为她生出双翼
  不要怀疑天空,爱情已似惊鸿飞过
  是缭绕的湿润的雾,还有海洋中礁石的唇
  
  120、凌波送香云
  
  泉水洁净,顺着江河流到工布;我的冲动
  是一种绿色的手杖,扶起一腔愁肠,满腹忧伤
  杜鹃啊,大海的波涛,在我心上舞蹈
  闪亮的窗,如何疏通阴暗,呼唤早已摇摇晃晃
  
  121、海魂之恋
  
  蓝色的海洋,蓝色海洋的舌头
  似鱼儿一样伸缩,伸缩成娇艳的新娘
  新娘是龙女——措曼吉姆
  我终身的伴侣,是再生的蓝色紫苑
  
  122、画帘半卷西风羞
  
  白色的睡莲,苍冥的光辉
  划破黑夜的格萨尔之魂
  悄悄地成熟,成熟成玫瑰花红
  花红里有柔情私语,抖动着翅膀
  那是鹦鹉哥哥伴你身旁,看啊
  小溪和蝴蝶,在啁啾,在嬉娱
  
  注:此处“”,转译为格萨尔,非格萨尔王之格萨尔,原文本意是“花蕊”。直译原文三、四句应为“莲花枝繁叶茂,果实丰硕之时。”
  
  123、空心玫瑰
  
  心儿恰似一条小溪,平静地撞击两岸
  爱人这泥塑菩萨,全无真心实意
  孤单的曼荼罗,随枯叶飘零……看呵
  我买了一匹坐骑,却不会飞奔驰骋
  
  注:曼荼罗:梵语音译,直译为坛场,或坛程,含义为“轮圆具足”,即“诸佛聚集”的意思,通常系挂在佛庙里供人朝拜的一种图像,也可看作佛教徒修法的世界(每一个修法的人,也可看作一个曼荼罗世界)。此处诗歌中的曼荼罗(并非汉语里称为洋金花的曼陀罗),系指失去爱情的男性主人公。
  
  124、暮雨呼晚晴
  
  干旱时节,喇嘛的神圣教诫,
  如梨花露,似樱花雨;两小无猜的情人,
  却将爱毁于冰雪,全无真心话语!
  纯洁的苍穹,何时降爱情露,爱情雨?
  
  125、解连环
  
  克制欲望吧,勿使金色霞晕
  在晚空中褪去;云翳穿破的呼吸
  勿在严寒中消失。砸开核桃,再尝尝桃子
  不要强迫自己——咽下今年的酸青苹果
  
  此作创译工作应该始于1999年7月17日,完成于1999年8月1日,前后历时共14天。
  (高泽言2003年8月2日星期六凌晨完成《艺术学概论讲义》后于0:33追记)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大解2013年自选短诗1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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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星空

 

星光虽小  也有温度

我怕的是阴云密布没有星星

我怕仰望时有人在天空里大喊

我怕垂直而下的风  带着圣旨

迫使我交出灵魂

苍天啊  那么多灯盏在人间闪烁

为何只要我心里的火种?

我是这样卑微而短暂

不配担负重任  也不可能

带着肉体回到天庭

今夜我只想一个人望着星空发呆

今夜我孤单而空虚  对大地的失望

全部转换成对天空的敬畏

我静静地站着  倾听和领受

这就够了

我不企望恒久

在众人缺席的世界上

没有人能够永存

当时间从我体内溜走

星空里传出隐秘的回声

我似乎找到了生命的出口

却因回头和滞留而一再蒙尘

 

             2013117

 

原野

 

从太行山滑下的西风  顺着斜坡和山口

疏散在华北平原上  走出麦田的人

在傍晚镀上一身金光

他已摘下草帽  甚至松开了绳子

让白云自己滑翔

 

原野太空旷了  我不由地

张开双臂  看到自己的身影

越拉越长  像伸出体外的十字架

倒在地上

 

传说这是一个路口

可以通往故乡

 

此时夕阳西下  一个大于自我的人

正在融入这个世界  并展开了翅膀

当我认出他  说出他的身世

语言褪去了花纹  像波浪起于麦田一角

遇到泥土后回复了平静

 

                        2013529

 

 

等待

 

局外人隐藏在夕阳后面,不与我对视。

这使我的登顶失去了意义。一个人把自己从人群中拔出,

置于孤峰,还要面临内心的险境。你啊!

应该在现场。甚至

在运转的轴心。

但你没有出现。我一个人站在山顶,

等了很久。直到身影在风中飘起来,像一件披风。

 

                             2013617

 

 

缺席者

 

我来过了。我可以离开,但你不能缺席。

生命是一场盛宴,来者都是亲戚。

万物各从其类,都在吃。血淋淋地吃。

我也如此。我还需要另一个胃,存放和消化

来自内部的空虚。

我是个路人,终将要离开。而你必须结账。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缺席,不能永远缺席。

 

                     2013618

 

 

有人送给我一个真理。我打开包裹一看,

是个假理。而且已经掉皮,露出了里面的败絮。

这时颂歌已经飘向远方,迎面而来的

是纷纷入世的人群。

没有退路了。没有时间了。我大喊一声:上帝啊!

由于用力过猛,我吐出了自己的心。

 

                  2013619

 

 

仿佛创世之初

 

我很少倒立起来,把地球举过头顶。

现在我做了,却突然感到两脚踏空。天啊,

我竟然以虚无为支点,找到了通往上苍的捷径。

我看到颠倒的世界上,

践踏大地的人们带着原罪,徘徊又徘徊,不知所以。

而我举着地球,仿佛创世之初,为上帝搬运。

放在这里。放在那里。

到了第七日,我和上帝一起休息。

 

                    2013619

 

 

天空越来越薄,快要升到世界的外面了。

我坐在石头上,慢慢地合上书卷。心想,

再过一百年,我就能走到那里,且不必隐身。

我有这个力量,我有来自内部的支撑。

而这些藏在心里的秘密,

只有三个女神知晓,

其中最小的是女儿,最尊贵的是我年迈的母亲。

 

                   2013.8.6

 

他来了

 

我不喜欢走路蛮横的人。当他

在街道上向右拐,绕过一座大楼,

与人群迎面相逢,我看出他胸脯里面的肋骨,

全部是钢筋。

啊。一个有硬度的人终于出现,在混凝土建筑之间,

他显出了自在和从容。他迫使我承认

肉体的局限性。

他走着,浑身蓄积着力量,大摇大摆地

穿过一道水泥墙,和三个警察的缝隙,

走进了市政府。报纸上说,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我见过他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2013.8.6.

 

万物

 

构成我身体的元素来自万物。

通过我,万物归于一。万物来自何处?

我从自己的体内一次次脱身,走到如今,

仍不知上帝所指。

太远了,太大了,太空虚了。

我在人生的中途,望着茫茫宇宙,唏嘘不已。

万物来自何处?这是个问题。我还是要追问。

 

                 201397

 

下午

 

太阳陪在我的右边,

但我还是觉得孤独。

 

风也来了,

群山静静地移动着阴影。

似乎可以听到消逝已久的口信,

和陌生的乡音。

 

但我还是觉得孤独。是啊,

史诗已经离开我的身体,

我还有什么用。

 

一个老家伙,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体内的人群也走到了远方,

只留下空虚的回声。

 

整个下午,

无人知晓我在山巅静坐和沉思。

那理解我的独霸天空的太阳,

一直在横行。

 

             20131017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左岸选编短诗五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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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出》
  
  昌耀
  
  听见日出的声息蝉鸣般沙沙作响……
  沙沙作响、沙沙作响、沙沙作响……
  这微妙的声息沙沙作响。
  静谧的是河流、山林和泉边的水瓮。
  是水瓮里浮着的瓢。
  
  但我只听得沙沙的声息。
  只听得雄鸡振荡的肉冠。
  只听得岩羊初醒的椎角。
  垭豁口
  有骑驴的农艺师结伴早行。
  
  但我只听得沙沙的潮红
  从东方的渊底沙沙地迫近
  
  
  
  
 
 2《穷,有一個凉凉的鼻尖》
  
  顾城
  
  穷,有一个凉凉的鼻尖
  他用玻璃球说话
  在水滴干死以后
  四周全是麦地
  全是太阳金晃晃的影子
  全是太阳风吹起的尘爆
  草棵蓬起了
  很热,很热
  粉红色的妇女在堤坝上走着
  田鼠落进门里
  落进灰里
  灶台上燃着无色的火焰
  穷,有一个凉凉的鼻尖
  
  
  
 
 3《风很美》
  
  海子
  
  风很美
  小小的风很美
  自然界的乳房很美
  水很美
  水啊
  无人和你
  说话的时刻很美
  
  
  
  
 
 4《触电》
  
  北岛
  
  我曾和一个无形的人
  握手,一声惨叫
  我的手被烫伤
  留下了烙印
  
  当我和那些有形的人
  握手,一声惨叫
  它们的手被烫伤
  留下了烙印
  
  我不敢再和别人握手
  总把手藏在背后
  可当我祈祷
  上苍,双手合十
  一声惨叫
  在我的内心深处
  留下了烙印
  
  
  
  
5《晚年》
  
  芒克
  
  墙壁已爬满皱纹
  墙壁就如同一面镜子
  一个老人从中看到一位老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钟
  听不到嘀嗒声。屋子里
  静悄悄的。但是那位老人
  他却似乎一直在倾听什么
  也许,人活到了这般年岁
  就能够听到――时间
  ――他就像是个屠夫
  在暗地里不停地磨刀子的声音
  他似乎一直在倾听着什么
  他在听着什么
  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6《根》
  
  严力
  
  我希望旅游全世界
  我正在旅游全世界
  我已经旅游了全世界
  全世界的每一天都认识我的旅游鞋
  但把我的脚从旅游鞋里往外挖掘的
  只能是故乡的拖鞋
  
  
  
  
 
 7《空谷》
  
  王家新
  
  没有人。这条独自伸展的峡谷

只有风
      只有满地生长的石头


  但你走下去的时候,你感到
      峡谷在等着你
      峡谷如一只手掌在渐渐收拢
  你惊慌地逃回去,在峡口才敢
     回过头来:峡谷空空如也
  除了风,除了石头
  
  
  
  
8《起风》
  
  西川
  
  起风以前树林一片寂静
  起风以前阳光和云彩
  容易被忽略仿佛它们没有
  存在的必要
  起风以前穿过树林的人
  是没有记忆的人
  一个遁世者
  起风以前说不准
  是冬天的风刮得更凶
  还是夏天的风刮得更凶
  
  我有三年未到过那片树林
  我走到那里在风起以后
  
  
  
  
  
  
9《酒中的窗户》
  
  李亚伟
  
  正当酒与瞌睡连成一大片
  又下起了雨,夹杂着不好的风声
  朝代又变,一个老汉从山外打完架回来
  久久敲着我的窗户
  
  在林中升起柴火
  等待酒友踏雪而来
  四十如晦,兰梅交替
  年年如斯
  
  山外的酒杯已经变小
  我看到大雁裁减了天空
  酒与瞌睡又连成一片
  上面有人行驶着白帆
  
  
  
 
 10《要求》
  
  韩东
  
  夜已深
  有人在我的窗下低语
  他们走过去了
  脚步声远去
  我多想叫住他们
  让他们这样再站一会儿
  我的窗户整夜敞开
  在他们的身后
  
  这真是异想天开
  而且是幼稚的
  你会惊吓他们
  自己也不能安睡
  这样的要求简直难以启齿
  
  
  
 
 11《在夜航飞机上看见海》
  
  王小妮
  
  什么都变小了
  只有海把黑夜的皮衣
  越铺越开
  
  向北飞行
  右下方见到天津
  左下方见到北京
  左右俯看两团飞蛾扑着火
  
  这时候东海突然动了
  风带起不能再碎的银片
  又密又多的皱纹抽起来
  我看见了海的脸
  
  我看见苍老的海岸
  哆哆嗦嗦把人间抱得太紧了
  我见过死去
  没见过死了的又这样活过来
  
  
  
  
  
12《点灯》
  
  陈东东
  
  把灯点到石头里去,让他们看看
  海的姿态,让他们看看
  古代的鱼
  也应该让他们看看亮光,一盏举在山上的
  灯


  灯也该点到江水里去,让他们看看
  活着的鱼,让他们看看
  无声的海
  也应该让他们看看落日
  一只火鸟从树林里腾起


  点灯。当我用手去阻挡北风
  当我站到了峡谷之间
  我想他们会向我围拢
  会来看我灯--样的
  语言
  
  
  
13《总有一天你会衰老》
  
  雪迪
  
  你生命的车栏已褪色枯朽
  你在田野上孤零地散步
  手中的花朵滴入疲倦的泪珠
  那时你会想起我吗?
  一棵被你车轮声擦伤的沉默的树
  你会站在树前靠着它短暂的休息
  而它遍痂的身体也老态龙钟
  伸出手摘一片叶子
  犹如从架子上取一部诗集
  看着叶脉的横纵网纹悄声叹息
  红胸脯的鸟拍响着翅膀远去
  
  
  
  
  
  
14《再见,夏天》
  
  柏桦
  
  我用整个夏天向你告别
  我的悲怆和诗歌
  皱纹劈啪点起
  岁月在皱纹中变为勇敢的痛哭
  
  泪水汹涌,燃烧道路
  燕子南来北去
  证明我们苦难的爱情
  晨雨后的坚贞不屈
  
  风迎面扑来,树林倾倒
  我散步穿过黑色的草地
  穿过干枯的水库
  心跳迅速,无言而感动
  
  我来向你告别,夏天
  我的痛苦和幸福
  曾火热地经历你的温柔
  
  
  
  
 
 15《想起一部捷克电影想不起片名》
  
  
  王寅
  
  鹅卵石街道湿漉漉的
  布拉格湿漉漉的
  公园拐角上姑娘吻了你
  你的眼睛一眨不眨
  后来面对枪口也是这样
  党卫军雨衣反穿
  象光亮的皮大衣
  三轮摩托驰过
  你和朋友们倒下的时候
  雨还在下
  我看见一滴雨水与另一滴雨水
  在电线上追逐
  最后掉到鹅卵石上
  我想起你
  嘴唇动了动
  没有人看见
  
  
  
  
16《避雨的鸟》
  
  于坚
  
  一只鸟在我的阳台上避雨
  青鸟小小地跳着
  一朵温柔的火焰
  我打开窗子
  希望它会飞进我的房间
  说不清是什么念头
  我洒些饭粒还模仿着一种叫声
  青鸟看看我又看看暴雨
  雨越下越大闪电湿淋淋地垂下
  青鸟突然飞去朝着暴风雨消失
  一阵寒颤似乎熄灭的不是那朵火焰
  而是我的心灵
  
  
  
  
17《骨骼》
  
  郁葱
   
  还是让它成为白色,
  还是让它干净,
  还是让它坚韧、有弹性,
  还是让它与思想有一段距离。
  
  还是让它有声音,清脆的声音,
  还是让它硬一些,但不一定硬得过金属。
  它还应该更简单、更理性、更有知觉,
  有时,还应该能够流动!
  
  让它冷寂,让它灼热,
  或者就让它
  折断!”
  
  
  
18《苹果上的豹》
  
  林雪
  
  有些独自的想象,能够触及谁的想象?
  有些独自的梦能被谁梦见
  一个黑暗的日子,带来一会儿光
  
  舞台上的人物被顶灯照亮
  一个悬空的中心,套着另一个中心
  火苗的影子,掀起一只巨眼
  
  
  好戏已经开场。进入洞窟的人
  睁大眼镜睡眠。在睡眠中生长
  三百年的梦境,醒来
  和一条狗一起在平台上依次显现
  
  一个点中无限奔逃的事物
  裹挟着那匹豹。一匹豹
  金属皮上黄而明亮的颜色
  形成回环。被红色框住
  
  一匹豹是人的属性之一
  在稠密的海水之上行走
  水下的人群、矿脉、烟草的气味
  这样透明而舒适。一些幽魂
  火花飞溅的音乐还在继续
  
  我怎样才能读懂那些玫瑰上的字句
  一只结霜的苹果,想起无穷无尽
  使我在一个梦里醒来
  或重新沉入另一次睡眠
  这已经无关紧要
  
  赞美这些每日常新的死亡
  在一个时间里,得到一个好运
  在另一个时刻观看豹
  
  与苹果。香气无穷无尽
  
  
  
  
 
 19《残简(10)》
  
  陈先发
  
  
  甲以一条脚立于乙的表面。
  秋风中的孩子追逐,他们知道
  甲是鹭鸶,乙是快要结冰的河水。
  穿烟而过的麒麟
  给田野披上适度衰亡。
  你是一片,两片落叶压住的小路
  我是小路旁不能自抑的墓碑。
  
  
  
  
20《潘维悼念麦克迪尔米德》
  
  潘维
  
  下雪了,林子里有了白光
  这是醉汉看蓟花的时刻
  也是一把空壶倾注忧伤的时刻
  
  潘维,一个第三世界的孩子,出身平民
  走到他小小的尸骨前,然后停住
  问道:这是什么闪耀
  每一阵寒冷之后
  便剩下贫穷、坚定和主义
  
  然而,这又是什么死亡
  做一个叛徒,却不向人类投降
  
  如同他在苏格兰群岛的海滩上
  遇见一位眼睛发亮的妇女
  把她带进茅屋
  哦,空谈
  这是多么不值一提的高贵举止
  
  
   
  
21《暴露一盏灯》
  
  余怒
  
  暴露一盏灯,伸出舌头
  转身一次,脚印磨损
  
  暴露一扇门,死了一个寡妇
  夏天滴血,密室里一块冰
  
  暴露一张嘴,中风歪向一边
  昏睡稍稍润滑,来不及起床
  
  花留一朵,花园不留
  花开一秒,暴露一生
  
  
  
  
22《玻璃》
  
  梁晓明
  
  我把我的手掌顺首这条破边刃
  深深往前推
  
  刺骨锥心的疼痛。我咬紧牙关
  
  血,鲜红鲜红的血流下来
  
  顺着破玻璃的边刃
  我一直往前推我的手掌
  我看着我的手掌在玻璃边刃上
  缓缓不停地向前进
  
  狠着心,我把我的手掌一推到底!
  
  手掌的肉分开了
  白色的肉
  和白色的骨头
  纯洁开始展开
  
  
  
  
  
  
23《穿墙术》
  
  汤养宗
  
  我将穿墙而过,来到谁的房间,来到
  君子们所不欲的隔壁
  那里将飞出一把斧头,也可能是看见
  锈迹斑斑的故乡,以及
  诗歌与母亲的一张床
  "镜子在哪里?让我看看镜子怎么说!"
  担负着
  被诅咒,棒喝,或者真理顿开
  我形迹可疑,又两肋生风
  下一刻,一个愚氓就要胜出
  一个鬼得到了一张脸
  而我的仇人在尖叫:“多么没有理由的闪电
  这畜生,竟做了两次人!”
  
  
  
 
 24《新生》
  
  杨键
  
  在夜里,我还远远没有出生,
  户外,一声声蛙鸣
  显现的空寂像是我的真身。
  芭蕉上的露水
  一滴滴下来。
  赤脚的女孩
  连同月亮,
  像刚刚醒来的欲望
  引诱我出生,
  我落在宇宙精密无边的空荡里,
  不能再中了夜晚母亲
  要生下我来的想法
  
  
  
  
25《碎》
  
  麦城
  
  深夜一点
  在一张旧纸里
  我听到一句比旧纸还要旧的话
  我走向桌子
  贴近那张旧纸
  左看,右看
  纸里的人没有说话
  甚至连说话的爷爷
  也没看见
  气得我把纸搓成一团
  扔进纸筐
  这时,纸筐里慢慢传来
  刚刚说的那句话
  我弯下腰,从纸筐里
  把那张旧纸拿出来
  撕了个粉碎
  就在我把碎纸片扔出去的时候
  那个人在碎里
  又跟我说了一句话
  兄弟,你看见过碎吗
  你能把旧撕成碎吗
  你能把碎撕成碎吗”

 

  26《消失》
  
  马永波
  
  一群人走在无人的山中
  这是初秋,阳光垂直的火焰
  树叶上浮动着水汽和鸟的呼吸
  有早黄的阔叶不时飘落
  落在绿色的叶丛上,道路上
  有的像祈祷在空中停上片刻
  这些都没有影响这群人的脚步
  道路是缓坡,几乎看不出
  是在山中。水声时远时近
  时而从幽暗的林下闪烁出粼粼波光
  又滑到另一片更为幽暗的林中
  一群人在山中越走越远
  他们的声音随着风声起伏
  他们的衣裳渐渐透明,染上了苍苔
  他们忍不住消失了,和夏天一起
  消失在寂静之中,等到发觉
  他们已经在山外,在更大的世界中消失
  
  
  
  27《高原上的野花》
  
  张执浩
  
  我愿意为任何人生养如此众多的小美女
  我愿意将我的祖国搬迁到
  这里,在这里,我愿意
  做一个永不愤世嫉俗的人
  像那条来历不明的小溪
  我愿意终日涕泪横流,以此表达
  我真的愿意
  做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28《神降临的小站》
  
  李少君
  
  三五间小木屋
  泼溅出一两点灯火
  我小如一只蚂蚁
  今夜滞留在呼仑贝尔大草原中央
  的一个无名小站
  独自承受凛冽孤独但内心安宁
  
  背后,站着猛虎般严酷的初冬寒夜
  再背后,横着一条清晰而空旷的马路
  再背后,是缓缓流淌的额尔古纳河
  在黑暗中它亮如一道白光
  再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简洁的白桦林
  和枯寂明净的苍茫荒野
  再背后,是低空静静闪烁的星星
  和蓝绒绒的温柔的夜幕
  
  再背后,是神居住的广大的北方
  
  
  
  29《野葵花》
  
  蓝蓝
  
  野葵花到了秋天就要被
  砍下头颅。
  打她身边走过的人会突然
  回来。天色已近黄昏,
  她的脸,随夕阳化为
  金色的烟尘,
  连同整个无边无际的夏天。
  
  穿越谁?穿越荞麦花的天边?
  为忧伤所掩盖的旧事,我
  替谁又死了一次?
  
  不真实的野葵花。不真实的
  歌声。
  扎疼我胸膛的秋风的毒刺。
  
  
  
  30《某男》
  
  
  朵渔
  
  
  两天来他都坐在河边抽烟
  第三天来了一个女的
  带着一把花雨伞
  是因为下雨了
  他把她抱在腿上
  两分钟后她推开了他
  第四天她带来一个女孩
  他对着女孩说笑,摸她的头发
  第五天他来了又走了
  是因为雨下大了
  我站在医院的阳台上
  目送他远去,变成雨滴
  
  
  
  31《那一年》
  
  丛小华
  
  那一年
  我来到名人的故乡
  看见那里比我的家乡更加落后
  名人的父母更瘦更老
  用一种古老的方式娱乐,解手
  并不影响他们的孩子比别人优秀
  他们的猪圈比我们家的脏
  猪也没有我家养得肥
  那一年我来到名人的故乡
  看见贫穷和落后像一束古老的阳光
  把他们低矮的草房照亮
  
  
  
  32《擦玻璃的人》
  
  李浔
  
  擦玻璃的人
  没有隐秘透明的劳动
  像阳光扶着禾苗成长
  他的手移动在光滑的玻璃上
  让人觉得他在向谁挥手
  
  透过玻璃
  可以看清街面的行人
  擦玻璃不是抚摸
  在他的眼里
  却同样在擦试行人
  
  整个下午
  一个擦玻璃的人
  没言语也没有聆听
  无声的劳动
  那么透明那么寂寞
  
  在擦玻璃的人面前
  干干净净的玻璃
  终于让他感到
  那些行人是多么零乱
  却又是那么不可触摸
  
  
  
  33《鸽子》
  
  伊沙
  
  在我平视的远景里
  一只白色的鸽子
  穿过冲天大火
  继续在飞
  飞成一只黑鸟
  也许只是它的影子
  它的灵魂
  在飞也许灰烬
  也会保持鸽子的形状
  依旧高飞
  
  
  
  
  34《尼亚加拉瀑布》
  
  苏浅
  
  当然它是身体外的
  也是边境外的
  当我试图赞美,我赞美的是五十米落差的水晶
  它既不是美国,也不是加拿大的
  如果我热爱,它就是祖国
  如果我忧伤
  它就是全部的泪水
  
  
  
  35《看妻子铲雪》
  
  韩少君
  
  读谷川俊太郎,第76页,接近
  胖子于坚评论时,我停顿了下来
  我听到,铁锹摩擦碎石或水泥
  地坪的声音。抬头看见
  妻子在铲雪,撅着屁股
  火焰色屁股,一左一右铲雪
  作为她长期的窥伺者,我足足看了12分钟
  生火,洗涤,她从没有如此认真过
  就好像急于从这场大雪里,要回
  
  一条道路。12分钟后,她直起身子
  望了望远处,动力厂飘进空中的煤烟
  
  这时,我们的孩子,善于写
  错别字的实验小学低年级学生,走进雪地
  妻子从脖子上取下米黄羊绒围巾
  交给女儿,然后,弯下腰
  撅起火焰色屁股,又开始铲雪。
  
  
  
  36《江山美人》
  
  李轻松
  
  江山是凉的,像美人的眼风
  那骨子里的一副药。
  尘世里的聚散都是苦的
  入到戏里难免成空
  道尽了那流转,行至水穷处
  一袖的风光满是雪花
  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谁能看透这茫茫的生死
  隔着什么。永远的孤魂野鬼
  她背着一个亡灵
  没有一点重量。她却被压垮
  像她前世的债欠到今生
  她就活在了角色中
  药是凉了,心是死了
  一波三折的病情终是了结
  硬伤总是旧的。有时在手帕里吐血
  有时在黑暗里画梅
  每天轻移一步,便移到痕迹皆无
  
  
  
  37《寄友人》
  
  曹五木
  
  想起来那些往事晃若隔世
  其实只不过很短的时间
  喝着酒,读着诗
  指点着江山
  午夜里醉醺醺分手
  而今你我一南一北
  一个依旧沉默
  一个依旧饶舌
  虽为俗世所困
  依旧心宽体胖
  秋日临近,细雨纷纷
  何时再与你共醉
  有道是:
  凉风起天末
  四下皆庸人!
  
  
  
  38《下山者》
  
  黄玲君
  
  当天光渐渐冥暗,此时
  我是最后一名下山者。
  溪流声音被放大,衬托了
  一座山的空寂,压到我身上
  临近山脚,我和一只白雉相遇
  几米远,它出来觅食?
  看到我,那长长的雉尾稍作犹豫
  即刻消失。
  头顶,半个月亮摇晃在树枝间。
  我拖着双腿继续向下,追赶同伴
  来到一处亮灯的屋前,
  当我回首,
  只见高高的梯阶寂然,
  没入幽暗的山中。
  
  
  
  39《小镇的萨克斯》
  
  朱朱
  
  雨中的男人,有一圈细密的茸毛,
  他们行走时像褐色的树,那么稀疏
  整条街道像粗大的萨克斯伸过。
  
  有一道光线沿着起伏的屋顶铺展,
  雨丝落向孩子和狗。
  树叶和墙壁的灯无声地点燃。
  
  我走进平原和小镇,
  沿着楼梯,走上房屋,窗口放着一篮栗子
  我走到人的唇与萨克斯相触的门
  
  
  
  40《草丛里名叫蛐蛐的女士》
  
  巴彦卡尼达
  
  没法触动那只沸腾的
  蛐蛐。实际上它已
  伤害了许多东西。不能安静和倾心
  对面尚有厌恶的草丛
  低俗于绿意
  这光秃的下午。连吸口烟也
  找不到消化它的方式。在某个时刻
  要把这个空烟盒送给一位
  会抽烟的情人。那是物质
  小片的潮湿及更小但又绝对的现实
  
  
  
  41《一只暖水瓶爆炸了》
  
  李小洛
  
  去看你的时候
  我的春天已接近了尾声
  只有涣散的柳絮
  还在空中舞动
  
  中午的时候你带我去了城西
  一家不大不小的餐厅
  菜还没上齐的时候
  一只水瓶突然爆炸了
  
  在距我们两米的地方
  它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这让事先毫无准备的我
  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时你忽然笑了
  看着地上的碎片说
  这好像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
  那只水瓶等了许多年
  今天它终于把自己炸掉了
  
  
  
  42《呈现二十》
  
  苏若兮
  
  这个六月,我爱上桅子,美人蕉,青豆,麦子
  它们静谧,清凉,暴露我平庸而偏爱的生活。
  拿你的远方,也不能换走。这田园
  阳光林立,头颅林立
  看不到它们的拥挤。它们是孤独,一遍遍
  剥去自己的胎衣。
  和土地的血缘,不会在时光里改变。
  像我,这根深蒂固的漫游者。从骚动中醒来
  有着盲目的轮回。被六月的爱激越,颠覆。
  
  
  
  43《被我用弯的闪电才可以叫着闪电》
  
  大卫
  
  和寂寥相比,孤独更像一个偏旁
  逆风之鸟,飞得越来越快,好像要把翅膀抛掉
  这么多年,你是我的甜,我的毒……认真或者潦草
  我更像一个酋长,所有心跳都是专门用来浪费的
  因为你,虚无才有了存在的必要,这一次是真的
  九月,又一个男人离世,仿佛我死去多年的父亲又死了一次
  没有一颗草莓抱得住自己,爱与恨皆为伟大的小事
  不抓狂,也不绝望——被我用弯的闪电才可以叫做月光
  
  
  
  44《哑女》
  
  杨森君
  
  我一直不明白
  她想什么
  她是安静的
  她经不起注视
  直到有一天
  我接过了
  她悄悄递过来的
  一张纸条
  我才决定
  不再当着她的面
  爱抚另一个女孩
  
  
  
  45《白菜顶着雪》
  
  大草
  
  我给北京房山的朋友
  去了电话
  问他冬天的情况
  他说屋里生了火
  很暖和
  我就想起新年要到了
  这个年末
  我应该做点什么
  我想带上她
  去房山住几天
  她会问
  去做什么
  我说牵着你的手
  在雪地里走
  然后拍拍你身上的雪
  指着地里的白菜
  说多好啊
  暖暖的冬阳下
  白菜顶着雪
  
  
  
  46《卖肾的人》
  
  丁可
  
  在某家医院厕所的墙上
  我看见了这两个字:卖肾
  下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谁写下了它?谁要卖肾?
  准备卖肾的是他(她)?还是他的亲人?
  想象着他的身份卖肾的原因
  我心惊肉跳
  
  肯定是个还活着的人
  肯定是个困境中走投无路的人
  肯定是个绝望里忽然想让一只肾出外打工
  以换取希望的人
  肯定不是卖了肾去灯红酒绿里逍遥的人
  
  一只微弱的萤火虫要出卖它的一半光亮
  一只艰难飞翔的小鸟要出卖它的一面翅膀
  
  墙的表情木然
  
  我走出医院的大门
  又是春天了啊
  春天里两个字刺疼我的眼睛
  春天里的一只肾已经或就要离开它的故乡?
  
  
  
  47《晨景》
  
  范倍
  
  在林间小道上走,我睁不开双眼。
  一些瞌睡仍然紧抓着我的细胞。
  
  冷风吹过路旁粗糙的石头,
  一只鸟在暗处低低鸣叫。
  
  一个早起的少女打哈欠,扭动细腰肢,
  而我(迟到的幽灵?)却忽然想起
  昨夜使用过的旧机器。
  
  
  
  48《15勒克斯》
  
  谢君
  
  吴季兄问我:15勒克斯何谓?
  我说是照度的单位,勒克斯或称米烛光
  许多年前,一个唐朝的诗人
  在约3000勒克斯的窗户光前
  低头思念故乡。但是,如果把照度
  降低到15勒克斯,我说,兄弟
  它就不再是光亮,它已经不是单位
  只是一种感觉,孤独的感觉
  在我10年前,在农场的红磨坊酒吧
  
  
  
  49《什么能让风苍老》
  
  吴兵
  
  什么能让风苍老
  我的胡须总在它面前颤抖
  慷慨地解开过的
  青春的一排排纽扣
  现在到了一颗颗系紧的时候
  
  风给了我花粉
  我却给了它惊诧
  我对鞋上的草屑说:
  “朋友,你看我来得多么突然!”
  
  
  
  50《带红外瞄准镜的步枪》
  
  勿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
  借助于红外瞄准镜
  可见一个女人在透过窗户望着窗外
  什么也望不见的风景
  狙击手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甚至想把自己的步枪借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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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恶心的第二届世界华文诗歌赛获奖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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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恶心的第二届世界华文诗歌赛获奖通知

 

 

      说实话,我接到第二届世界华文诗歌赛的获奖通知,比吃了一只苍蝇还恶心。这个诗歌赛的名头很大,标以世界华文诗歌赛,诗人以为获了这样的奖很荣耀,其实真的很恶心!该组委会通知获奖者先要汇八十元给他们,他们才给你邮寄所谓的获奖证书与奖品。这个奖赛在去年启事中标明有某酒业公司赞助,也不会穷到连邮寄费也要获奖者汇给他们吧!读者擦亮眼睛吧,有些诗赛少参加为好,免得浪费你的时间与精力!

 

 

获奖通知如下:

 

 

 

尊敬的 肖斌伟 诗友:您好!

 

 

    《第二届世界华文诗歌新诗大奖赛》获奖名单已于元月22日在网上公布(可在“百度”上点击“第二届世界华文诗歌新诗大奖赛获奖名单”或附件即可查到),每位获奖者已用电子邮件专函通知。获奖专函通知书发出后,已收到多数中外各地获奖者的回复,并按照规定发回了相关资料。

    但是,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收到您的回复,我们本着认真负责的精神,将回复的时间最后延期至3月15日截止,并会尽量与与您联系,如我们多次联系不上或再三通知未按时回复的,因为无法统一规范编辑获奖作者和作品专刊及影响出版专刊时间,将视为自动弃权,其名额由其他参赛入围者补上。

    目前组委会的主要工作是,将把这次获奖的100名诗人和100首获奖新诗作品结集出版特刊《世界华文诗歌精品荟萃》(暂名),展示诗人风采,作为新诗诞生100周年的隆重献礼,这本特刊将在世界华文诗歌史上留下鲜明的印记。因此,希望各位获奖者积极支持和配合这一工作。我们将再次向未有回复的获奖者发出专函邮件和讯息,希望及时回复,以免延误造成遗憾。

    我们已经收到了多数获奖者的回复和寄来的资料,现请大家认真阅读下列要求并严格按要求提供准确资料:

    1、 请收到专函或短信通知后,务必于3月15日前将资料发到电子邮箱:hk136866@163.com,主题栏请填写:姓名-省市-诗歌名称,邮件请贴在页面并添加附件。

    2、 为了排版时统一规范。发来邮件排列顺序为:

    1)诗人简介 ,2)诗观,3)获奖诗歌(名称和内容),4)联系方式,5)照片。

    3、诗人简介(要求务必200字之内,现在收到部分简介均超出200字,请修改。如本人未修改在200字内,我们将统一修改):包括真名、性别、民族、职业、职务及获得的最重要的诗歌成就和奖项。

    4、诗观:要求务必30字之内。

    5、为了使这个特刊的作品成为精于求精的精品,诗人可以对获奖的作品进行修改和完善,但不得超过30行。另外列出联系地址,电子邮箱和手机号码。

    6、照片,要求半身标准照或生活照。请选用质量好一点的。

    7、《世界华文诗歌精品荟萃》特刊(暂名),将会在今年3月底左右出版,届时将特刊、获奖证书及奖品一起寄给获奖者。

    8、为了能够保证收件人安全快速收到,我们将用特快专递的方式邮寄,相关细则见电子邮件专函通知内容。优秀奖希望缴纳邮寄和专刊及奖品补贴费用80元人民币,汇款银行:中国邮政储蓄银行深圳信义支行

    账号 6217 9958 40000 279430 ,戚彦燕收。如经济困难者可申请免费并在回复中说明,(组委会已对获奖作者中的残疾人士、民工教师及特殊情况等实行了免费)。因您在深圳,可以不汇款,约个时间地点送上。

    9、收到紧急通知后盼抓紧时间尽快回复!以免延误。如果有什么不明之处,请通过电子邮件和电话沟通。电子邮箱:hk136866@163.com

电话13537651828。

    10、烦请各位获奖者和诗友将此通知转载或点击喜欢,并相互转告。以诗会友,联谊全球。

最后,再一次对参加这次新诗大奖赛的各位诗友表示衷心感谢!祝您们马年吉祥,万事如意!

 

 

                             第二届世界华文诗杯新诗大奖赛组委会

                                          20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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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锐精粹(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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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蕾   http://blog.sina.com.cn/u/2886464963

 

本期诗人:风言 其然 秋若尘 阴阳贵 红枫林 爱回眸 月色依人 

 

         怡莲寒水 庸子 明镜非尘

 

写给爱情

文/风言

 

心雨,

交舞着风的

呢喃;

想念的水滴在你发际

纠结,

宛如荷的娉婷,吻着露珠的

礼赞;                   

 

还是那样让人心疼的微笑,

清澈,

幽然;

笑声凝结成美丽的迎春花儿,

婀娜,

鲜妍,

挂在枝头声声呼唤春的

温婉;

 

最让岁月不忍老去的

素颜,

娴静如菊,

清丽如莲;

如诗,如歌,

似梦,似幻

博客:http://blog.sina.com.cn/fengyan2013

 

 

 

文\其然

 

那个日子走了很远

那个清晨却从来没离开过

用清晨来作告别的外婆

始终在我内心的暗房

不断地被曝光、显影、定影,尔后是放大

 

一份慈祥泡在黑白的光影中

日期是模糊的,面容却格外清晰柔和

她不是在梦里与我交流

生活的点滴,却时时都有她亲切的目光

那就是一道做人的底线,没有斥责

 

放冷的儿歌,是我暖心的快乐

几十年后的衣袋里,还有

一粒放软的糖果浮动着微笑

几张老旧的小钞

支撑起好大一段暖暖的时光

 

在我的记忆里

青翠的香菜与暗红的豆瓣酱相拌

是外婆碗中的最爱,那时我不会吃

现在我熟悉了那种味道

豆瓣酱却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味道

博客:http://blog.sina.com.cn/ch6093en

 

 

旧陶器的三种版本及小记

文/秋若尘

 

◇旧陶器(版本一)

 

她被我

从河滩上捡回来

她有着寂寥的

幽闭之美

 

风是暖的,河面上隐约有春光的走动

燕子在低处

花草也在低处

 

我赋予她新的惆怅和气息

哦!

这一个过气的美人儿

如今,她对我笑着

 

 

◇旧陶器(版本二)

 

她是残缺的

她在阳光下微微地颤抖

 

我重拾她的幽闭之美

陪她在人间

病了一会儿

 

 

◇旧陶器(版本三)

 

我从河滩上把她捡回来

她是寂寥的

 

没有人理她

没有人打探她的出身

她是否也被人在晨光里爱上

并抚摸呢

 

如今,她是我的

她的寂寥也是我的

 

我给她植入新鲜的泥土

给她锦缎和马匹

  

我要她,每一日

都被茑萝和青草汁唤醒

我要她

 

重新爱上人间的烟火

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690454142

 

 

电视节目 

文/阴阳贵

 

山崖上挂住一滴水

鬼在一滴水上建设家乡

 

圣人也居住一滴水上

但圣人是居住洪水上

 

再说  洪水是天堂的林

上帝常常在林中偷情

 

圣人当然要为上帝保守秘密

圣人自报奋勇当上警察

 

鬼在一滴水外常常观看夕阳

夕阳是神的彩色电视机

 

意外播出上帝的故事

所有的凡人惊的不相信眼睛

 

异常兴奋的是圣人

一切黑夜都是他导演的节目

 

要严惩伐木者了圣人

天堂的林伐成人间寺庙

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970621214

 

母亲的算术题

文/红枫林

 

母亲生前,总是习惯性地计算

那些,曾经一同

拉过车、放过羊、割过麦、锄过地

经过风、淋过雨的乡邻,如今还剩下谁

又有几个,将不久于人世

 

母亲的算术里只有加法,没有减法

直到,把自己也加了进去

 

想必,母亲

仍然在用古老的方法计算着

又有谁,将要脱离苦海

加入到她的队伍里

或者,也在计算着与我相聚的日子

 

会不会,突然有一天

母亲再把自己算回到这个尘世?

博客http://blog.sina.com.cn/hefengpiaoxiang

 

 

我的中国梦 ,从一首诗歌开始

文/爱回眸

 

春天我要把种子种到田里

我要把梦也种到田里

把中国也种到田里去

但请相信我这不是遗弃不是埋葬

这一刻,我只是农民

 

我希望所有的梦想都开花

就像我植入土地的种子

就像我的中国

你们,我热爱的——

我需要用一朵花来形容幸福 

 

请让我接近自然接近阳光接近江山河谷

接近露水接近草皮和树木

接近贫瘠的农村乡下破旧的茅屋与泥土

让春天的风就这么吹着

而我的梦醒着,醒着,并将一直醒着

 

我可以无视季节的萌动或腐败

这其间的繁华你可以给我的诗歌

围困和饥馑就都给那些富人和土豪

我需要用一朵花来庇佑我的亲人

(这一刻,我不仅仅是农民)

 

那一群被称为弱势的身处底层,远离

城市远离文明远离健康和小康。挣扎在

贫穷、劳累与死亡线上黧黑的女人、孩子,是我的人民

我不能给你们所需要的低保,甚至仅仅温饱也不能

我富有的只是不和谐的诗歌,但它们不能用来蔽体和充饥

它们只能向天发一声喊,说:我还饿着,

我的人民还饿着......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guofeng789

 

 

葬 鱼

文/月色依人

 

都随土吧

膨胀的欲望

只会扼杀一些鲜活

口吐莲花的人,习惯用迷幻

制约简易的心灵

哦!高垒的黑暗

一切都像结束

流水归于流水,岸归岸

只有你是轻盈的

小鱼,下一世,你要为水

一点一滴浇灌那些饥渴的心灵

博客:http://blog.sina.com.cn/yuantongshuitong

 

 

为灵魂扩容 

文/怡莲寒水

 

我不知道

毕生能有多少方气血

我不知道

生命会有多少次轮回

 

但我知道

骨子里生发的元气

不是为了躯体的膨缩

而是为了灵魂的扩容.......

博客:http://blog.sina.com.cn/fengrendongyu

 

 

我们的爱情,像微信摇一摇

文/庸子

 

你生活的如此轻松,清冷的月色下

一个人慵懒的呆着,像一团松软的泥巴

就这样告别即将过去的一年。我们的爱情

摇一摇,有时感觉很近,却比想象的更远

 

无法行走的歌喉,每一分钟都是留下遗言

的时刻。街灯亮了,狭长的弄堂一些往事

被斜斜的小雨截留。如果有什么可以让

我们厮守在一起的话,便是那长长的思念

 

砍去所有的枝节,你会突然泪流满面

虽然你总是微笑着、顺着眼,雾霾之下

人性本能的部分也会尽量的抽出扭曲

 

疼痛留在色彩里,一遍一遍涂得满满的

像过一座摇摆的木桥。我们的爱情

像微信摇一摇,有时感到很近,却是很远很远

博客:http://blog.sina.com.cn/xuhui1960

 

 

不动声色地爱你

文/明镜非尘

 

这个季节

我要不动声色地爱你

像灯光泊在床头

像班德瑞的音乐潺潺流动

黑夜被星星牵走

我喜欢看你沉沉睡去

惺忪地醒来

 

我要点亮明媚之日

成一曲生动的歌谣

让你一眼就看见窗外的阳光

这柔暖的丝绸

落入小区长形的花圃

迎春花摇曳生姿

邀我们一起深呼吸

 

你也要换上新装

并把任性和委屈抛到脑后

露天木棚低矮的树丛

你穿梭其间忽隐忽现

像一只快乐的麻雀找到了伙伴

沾满幸福的啁啾

在我的瞻望之中

……

 

这个季节

我只想成为你小小的知音

然后学会不动声色地

爱你

博客:http://blog.sina.com.cn/fzlin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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