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绍田村》序
资江活泼泼钻进湘西南红丘陵,迤逦绵延穿过塘渡口,绕过古夫夷侯国梅州,潇洒一纵蹦下孔雀滩电站,轻轻地舒展了一下腰身,便哗琅琅直奔宝庆古城。在她舒展腰身的地方,有一个古老的村庄,那就是绍田村。
因为岁月资江般浸润和淘洗,因为先人们播下了青枝绿叶般故事的种子,这个村庄积淀了草长莺飞般文化的因子,酵化着这片土地,养育着一辈辈绍田村人的灵魂,凝聚为一种乡土文化精神。这种精神,是一个村庄的传奇,一个村庄的脊骨。我们亲爱的地球的广袤的幅员上,有星云树叶般繁多的村庄。但我认为,没有一种世世代代人文因子铸造成独立精神、独立脊骨的村庄,算不上一种真正的村庄,那只是一种地域上的村庄,而不是一种精神文化上的村庄。在精神文化上,它们附庸追随有着独立精神、脊骨的比邻村庄。而这种联翩的村庄群落便成为一种或大或小范围的地域文化。小则为古宝庆的邵西文化,大则为湘西南的梅山文化,江西的庐陵文化,再大点则为湖湘文化、中原文化。正是这些文化的溪涧支流,才汇成中华文化的浩浩长江、滚滚黄河。因此,我觉得,我们应当致力于打造各具特质的村落文明,而这种“打造”的责任,则无疑落在两类人的肩上,一类是乡村执政者,一类是文化工作者。而当这种责任变为这两类人的情有独钟的爱好和坚韧自觉的行为之时,村落文明便渐成规模,这种人便成为乡土文明、地域文明的守望者,他们便是中华文化的功臣。
在这里,我不能就此问题与乡村执政族展开对话,只能说说文化人的一个,当然就是这部诗集的作者刘毅翔先生了。毅翔有幸,生长在资江河边这样一片每一个山坡都栖息着故事、每一丘田土都种植着传奇、每一处水井都涌流着演义、每一条道路都延伸着历史的村庄,一方文化从小就喂养着他的灵魂,让他成就为一位在人生道路上且行且吟的披着魔幻色彩的诗人。但我更要说一句,绍田村有幸,出了一个刘毅翔,他以独具魅力的歌吟把红丘陵深处这个偏僻寂静的村庄唱给当代听,唱向了湖湘,唱向了中国,唱向了大洋彼岸的加拿大。让世人注目于地球东方这个带有神秘色彩的村落。我想,地球上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村庄,如果不考虑篇幅,就在我们美丽的邵阳,我可以数出一串这样的村庄,但专注于梳理一个村庄的岁月烟云、钩沉一个村庄的斑斓往事、歌唱一个村庄的神奇人文的诗人却并不多。我们说绍田村成就了刘毅翔,更应说刘毅翔成就了绍田村。他是乡土文化的功臣,他是绍田村新的传奇。
当然,出息这样一个刘毅翔并不容易。要热爱这片土地。别跟我说谁不热爱故乡,别忘记我们伟大的故乡曾经蜕变出多少汉奸!何况这种爱超乎寻常,执著,坚持,刻骨铭心,不管汲于乡井,还是浪迹天涯,永远不离不弃。“祖国那么大/祖国的草原那么大/羊为何不去草原/牛为何不去草原/要独守在这荒僻的山坡/做孤寂的诗人/做无人拥戴的寨王”(见《梦游绍田村》,以下引用同)。“梦中的绍田/英俊的少年/你一手托举燃烧的幸福/一手抱紧幸福的新娘/面朝资水/安家”。他爱这里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文,“英年秃顶的不落山”上“遇到的是一轮绿太阳”,“眼角含泪的黄花塘中”中“遇到的是一轮红月亮”,老土屋里一只公鸡“在大声朗诵/诗作”。“光滑的石板路上/流淌汗味的歌谣”;“神龛上的蝴蝶/供奉着神秘的语言”。“一个厮守着远方的稻草人/裸露着乳房/将凋零的残花/献给饥饿的天空”。他更爱胼手胝足的父老乡亲,《绍田村轶事》一章,一口气用66首诗作,叙述了“有如色彩斑斓的蝴蝶般”绍田村人平凡神秘、永远不死的浪漫朴实的故事,令人叹为观止,欷虚叹息!
这还不够,还要拥有“四处搜寻着奇珍异宝”的精神,“艳丽的鲜花”般灵动的智慧,可以“撼动唐诗宋词的根基”那般博大的才情,一颗诗心才能在一个村庄喷涌出春云夏雨般的歌吟,而且歌吟的意蕴诗化、哲理、禅意般深邃和美丽:“在黄土下燃烧的火焰/是我祖辈的血液/是拯救我灵魂的太阳”;“当草鞋在田埂上留下最后的遗言/深夜独坐于堂屋中的世纪之梦/早就与另一场春风生米煮成了熟饭/前来偷情的月亮/也只有
暗自神伤”;“一个真正的诗人/站在椽木朽折的房顶/用撕碎的诗行/修补坼裂的墙体//母亲站在村口/用穿透黑暗的声音/拼命地喊着/诗人乳名”……
我的笔呵,打住!我们不能妄图在一篇小小的序文里窥视诗人建构的艺术殿堂的精巧奥秘,那至少需要几乎等同诗集本身的文本篇幅去研究探索的。但我们在这里要说说有两点发现。诗歌的矿藏要一脉一脉地开采,沿着一条矿脉掘进,越掘越深,越深越富越精,而不宜东一榔头西一虎杈四处乱砸,砸得泥浆四射也不成气候。而且,这种矿藏一定在你最熟悉最热爱的生活土壤里,我想,这应该就是萧洛霍夫写高加索骑兵、马尔克斯写马格达雷那省故事、莫言写高密生活而留有传世之作的奥秘和道理吧。
淘洗浮光掠影的美丽,潜沉于生活的海洋深处,静静地提炼日月精华,你就可以获得莹光四射的蚌珠。毅翔的诗意人生教给了我这句话,我又将这句话转赠毅翔,期待你这诗思的蚌珠照亮乡土文化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