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思想对行动的无效性愈强,就愈成全其自身,它无与伦比的纯洁性让孤独的人舍生以往。是飞矢烂于它的不动性之中。没有赐予。没有被读。
2.孤月高悬。心耳齐鸣。见与闻,嗅与触,出与入,忽高忽低,忽强忽弱。心脏可以摘下来点灯,五官混成一体。
我若开口,便是陷阱。
3.黄叶飘下,亦为教诲。
4.当一条河流缺乏象征意义时,它的泡沫才不至被视为本质之外的东西。
5.有时我会诱导儿子在算术题上得出丰富的错误答案。这与老师们所做的正好相反,也违背了既定教育的全部要义。但我要使他明白,规则源于假设,你要充分享受不规则的可能性,要充分享受不规则的幸福感,才不致辜负大自然在一具肉体成长时所赠予的深深美意。
6.月缺,不一而足。
以其“不一”生不纳之美,以其“或一”成不缺之相,以其“如一”证不失之心。
7.父母命令我杀鸡。我不能拒绝这个被生活缚定的使命。我提着刀立于院中,茫然地看着草坪上活蹦乱跳的死鸡。我在想,我杀她的勇气到底来源于哪里呢?我为什么要害怕呢?突然间想起了戊戍刑场上的谭嗣同,一种可怕的理想冲至腕中。是啊,我使出当年杀谭嗣同的力气杀了一只鸡。这无非是场景的变幻,正如当年的刽子手杀谭嗣同时,想到的不过是在杀一只鸡。相互的解构,无穷的挪动,从具体之物的被掏空开始了。
8.呆子,看枪――――
她哭了。
9.对意志力的控制往往能在炫技的愿望上得到充足的补偿,如果排除炫技或有的卑下性对其自身造成的威胁,我们不妨认为,炫技并非导致当下艺术窘境的根源。我有时也把炫技当作必要的手段,以其勇敢之心维系于荒凉无收的劳作。
10.心中有乌托邦的麻雀嘴角淌血,她被鸣叫累垮之后形成的短暂空白,常被误解为有所不鸣。
11.如果一个人幻觉中仍然出现窗户,那么他仍是被关闭着的。他仍被禁锢于有父有母的状态中,因袭是他的宿命。
12.行人把枯草中的绳子看作毒蛇而心生畏惧,与蛇形成印证的是不再是绳子,而是畏惧本身。虽然它徒具绳子的形态,不能真正滑动起来,但它难免成为慰藉。终生的慰藉,是诗意的基础。
13.思于行,是一个负数。是杯子可见的部分(如玻璃),向命名及其遮蔽之所的塌陷,是光向影的塌陷。但思想的可逆性却并不能领你找到它的源头。诗人,是人群的负数,是物体朝着腐质殖的趋向性,和它对未知的黑不见底的可怕热忱。
14.“柚子比黄桃好吃”。关键的问题是你必须预设无数的限制条件,才能使此判断不被攻破。自由毫无意义,惟严酷的限制指向生成。
15.以柚子和黄桃为喻,最好爆发一场战争。倘黄桃体内“能指”的汁液不被吮尽,“不能指”就无法显示出来。吃黄桃的人和吃柚子的人,须远走避祸。如果黄桃和柚子打起来,将是一场真正意义的语言学战争。
16.所谓传统,不过是些往事而已。所谓写作的后现代性,不过是句谎言而已。墙是往事的一部分,砸墙的铁锤,也是往事的一部分。
17.每条河流皆由不可拆解的三部分构成:“水”、“流动”和“我”。
倘无“我”之映照它如何被言说?甚至连呈现与“不在”都是不可能的。明觉恍兮,著言不空。是的,它有三部分,不可能更多,也不可能更少。
18.三月的河豚跃出水面。仅仅“被看到”的河豚是无毒的。
我们觉得她有毒,是因为“死者在场”。我们看到的不再是河豚,而是别人死亡经验中冲出的符码。是死者分享了我们的观察、记忆、对立和言说。
19.微风过枝,无穷动。
颠破者所携之惊怖未击穿我们,因为我们知道有不动混成于天地之先,不动并非假设,亦为抵达的台阶。感官雷动,有默为基。默中之默,犹枝生于微风之中,不解已之为枝,不知风之微动。相互咬合,无技可分。是谓无穷,值大道潜行之时。
微风过枝,也是真理过枝。
20.结构的空白,正是思想的充盈之处。赤脚去突破语言的障眼法。
21.美即有用动身前往无用。
22.我看见一株柳树在那里。那么,在我看见它之前,这株柳树在哪里呢?我们无法用此时的“其在”证明彼刻的“其不在”,“那已经在那里的”看上去难以撼动分毫,其实真正危险的正在于它的“近似于在”。柳枝无限精微之拂动仿佛又宣称其“近似于不在”。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不管它如何悖离自身,它仍在语言所能表述的限度之内。
23.一类诗歌是体验的,它所要求的“在场”其实包含了一种担心自我从附着物上消失的惊惧,比如Sylvia Plath。另一类诗歌是超验的,它以“拟在场”克服了这种个体恐惧而抵达更高层面的的真实,比如李煜。
24.往昔是一种假定。
25.建筑在“往昔是一种假定”这一基础上的是另一个命题,即惟语言的真实才是“仅有的”和真正可靠的。中国人以因果报应论把所有时间内与空间内的孤立事件,串连在了一起并赋予其逻辑性,让“此时”、“此地”、“此事”不再无所依傍,那些杳无所踪的往昔便清晰地从“镜子”底部浮现出来,因明果白,像(假定)“1+1=2”一样拒绝了所有怀疑。不妨认为这“镜子”便是我们所依赖的语言,而困果轮回便是语法规则。哦,我们的往生是一群白鹤,这不是可能性的一部分,而是可能性的全部。
26.一切活着的东西,皆为“心灵的摹本”。
27.落日当前。
落日是我穿过的一件旧衣服。你也穿过。难道你还指望我说出点别的什么吗?
28.词语(命题)的最大属性之一是确定了与它相反之物(逆命题)的意义,然后再从对立中抵达自身。从这个角度看,任何事物皆具命定的批判者的身份。通过批判来到达自身,摆脱自身的“被丢失状态”几可称作任何一个思想者的必修课。正如前述,“遇见柳树”是一种思想的结果,遇见更多的柳树遭致迷失,柳树的“纯在”与自我的“纯无”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纯在”与“纯无”是两种需要相互嵌入才“可能”呈现的不可能状态,而一旦两者间的对立与交织开始形成,海德格尔所谓的“林中路”便无法遮蔽地出现了,这也是所有词语(与命题)的生存之路。
29.果熟畏枝。花红忘言。
30.我要建设一座既不实有也不乌有的语言之塔(里面住着植物、跛子、副词)。在“语言游戏”这一人类最本真行为的凝固下它不会倒塌。你看不见它的可能性是“0”:因为你会经常在内心反驳或怀疑一些东西,你会因“误置”一些词而获得意外的言语快感,你的“歇斯底里”会在独处的时刻窜出来吓你一跳,那么,好,你事实上参与了我这座塔的建筑。“我的”,只是一个随时可被摧毁的代码。这也并非什么形而上的阴谋。如果你进入,你会发现“植物的最静止的肉体”,你会发现自已不过是一个根本不可能自由操控母语的“跛子”,你会发现自已是一个可悲的“副词”。
31.放眼看去,大地上的一切都是答案。落日是一个答案,绳子也是一个答案。“它们在回答些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只存在于那些依赖提问才能活下去的白痴心中。他们是“一个”灼热的人,而不是“一群”灼热的人。
他们的悲剧性在于,顺着一根绳子的远行,往往再也回不到绳子那里。
32.过度的依赖间接经验使我们“观看”和“倾听”大大削弱了。我们目睹的月亮上有抹不掉的苏轼,我们捉到的蝴蝶中有忘不掉的梁祝。苏轼和梁祝成了月亮与蝴蝶的某种属性,这是多么荒谬啊,几乎令人发疯。我们所能做的,是什么呢?目光所达之处,摧毁所有的“记忆”:在风中,噼噼啪啪,重新长出五官。
33.以般若之固,现微变之行。五度有戒定位,刹那之中,三步以内,额头抵达像“善哉”一样发亮的河水。
34.早晨,看见每一滴露水中都卧着一张弓。以堂为奥,据圆成寂。它绷得紧紧的,以至明亮。所有松驰的事物皆视此弓为“良善的报答”。
35.真理不变相,不属相,不授相。
惟相之道,一如猫眼中的四边形(见前述),有无互济:形在无视,状如无状,处之不息。
36.知识就是取消。
37.九岁那年,我在街头吃过一只油炸麻雀。不知为何,这些年我总是想起那只麻雀。我记得它在沸腾的油锅里仍保持着空中的笑脸。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它“为什么”有那么一张笑脸。我也明白了,它“怎样”才能确保那一张笑脸。
38.假设这两只杯子是对称的,在绳子的两端――如果我们真的需要一根绳子,就必须给它“两端”。
让它有猛虎一样的假设。有猛虎一样的均衡。
39.如果我能确证“风格”的存在,那么我必将确证它是如何击垮自己的。创造的目标一旦达成,就会原封不动地成为创造的敌人――风格之殊味永难抵达“味无味之味”的境界。风格之显类于“大白若辱”。
40.惟两岸的严厉限制能赋河水以自由之美与哺育之德。
41.杯子是即时的。而我是历史的。我是它的遗体。
好诗必须具有一种史学气质:像别人曾有的质疑与拷问在“我”身上集体苏醒过来一样。它是语言的,更是语言史的,因而才是心灵的。
42.写作即是某种“辩认”。
43.诗是瞬间的产物。对一首诗行使最大权力的是它的误读者。它使一首诗具备不断死而复生的能力。所以说“误读是诗之要义”。某一刹的“发生学”:词语向自身漫无目的塌陷。史蒂文生所谓的“头脑,在这里,终于到达朴素”,是不可靠的。
44.博尔赫斯从他的书中跳出,改变了我房间的结构――在对他的阅读中,我突然发现房间的所有东西都不在它“原本的位置”上。是博尔赫斯酝酿了我对他的抵抗。
45.一首诗是一个诗人的“个人决定”么?显然不是。当一个词到来,它会携带着更多的词来。它们的撞击,互嵌,排斥,它们之间的敌意。它们自动生成的秩序――如果一个诗人在写作时是清醒的,他会删掉那些他不解的。“删除”才是一种个人性,而创造则不是。
46.环抱着黑池坝的垂柳共有170株。170像一种旋律,莫名的鼓点捶打着我的步子。每一日的暮色我如此熟悉――当年它环抱着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如今它环抱着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物随其逝,白堤尽废。层层波浪像卷起的窗帘,遮蔽着那不可能的一切。无论是“毫米”还是“光年”。桔红推土机年复一年地呜咽,地下――那曾不被知晓的仓廪露了出来。我的同类日渐稀少,而垂柳仍是170株。当它回旋,如此令人泪下而无以名状。
47.那些构成我诗歌的东西,与我本身因对立而形成结构。像镜子与它所映证的事物,不能相互证明,也不会相互失去。它的恐惧来源于“竟然有一件东西让我误认为是我自己,那已经发生过,不可更改的渊薮”。
48.我看见词汇在我的诗中孤立地哭泣。不是别的诗,正是这一首。不是别的什么时候,正是此刻。它哭泣它们的孤立。世界即是一份硬而冰冷的词汇表。我们在词中的漫步又能解决什么?这么久以来,我竟然以为在这些词汇中搏动的是我的心。我竟然认为逻辑即是一种“搏动”。我竟然认为可以为这种“搏动”设立一个位置。我竟然认为这个位置就在我的紫檀座椅之上。我竟然认为自己即是那千杯万盏。
49.在谈论诗歌时我提及“辞章”,事实上需要借助某种对语言的直观体验。那一两个词让我觉得“可爱”,谁又在意那是一亿吨岩浆在汹涌地层下过度挤压而“随意”冒出地面的一两滴清泉呢?
50.失控是至美的瞬间。
51.回家后我吃掉了一个桔子。对这个桔子而言,它在语言学构造中的“等待”已足够漫长。
52.他是一个哑巴,没有说出一句话,没有写下一个字――但我不能否认他有着自己的语言史。
53.我有不治之症被命名为“杯子”,而不是相反。否则立刻会陷入语法的迷途。许多时候,正是语法与结构而非主题泄露了一个人的内心――正因如此,我读诗时先看结构。
54.鲍照诗句“惊雀无全目”,又句“百丈不及泉”。费年余读罢他的全本,察其不易处:物象在存废之间;义理在尺蠖飞蛾之上;技艺从不避危仄中来。
55.创造力――尤其是艺术创作,不来自立场而来自直觉。
这个词对我意谓着误入鸟嘴的虫子。弗雷格曾说每个断言背后都有一种假定。好吧,假定我是一只鸟,假定这个世界存在无穷无尽又神出鬼没的虫子。
56.语言游戏向自身索求的是某种“尽头的乐趣”。
57.我抱出了公鸡,你们当成是隐喻。
我写下了隐喻,你们看到的又只是一个筛子。
58.迷中有执。不必回头。相信我:正在那空白处,有一株垂柳。无可说之垂柳。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