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我个人认为,官刊编辑的写作水准基本代表着官刊的平均水准,那样若把他们写作中存在的问题指出来,会不会对大家的写作有一点相对更普遍的借鉴、警示作用呢?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因为我与他们无任何个人恩怨,只是为了中国诗歌。
《与一株精英级的麦穗对话》【叶延滨】
你真的很棒,多完美的麦穗
您来自优良品种基地
您有高贵而纯正的气度
那些学问高深架着近视眼镜的专家
亲手将你从麦地里掐回来
品样端正,基因完美
籽粒饱满,麦芒精神
天啊,谁不说你是天地共生的娇子
至少也是国徽上那穆麦穗的远亲……
只是,别忘了
那些不如你幸运的麦穗
为什么,我看到你
就会想起它们
那些在磨道里被子石磨碾压的
那些在粉碎机里粉身碎骨的
那些在油锅里变得焦黄的
那些还没来得及收获
就零落于风雨中的
它们也是麦子,也是你的
兄弟姐妹啊,只是它们……
啊,它们没有你那么幸运
啊,你不知道它们也不想知道
所以,我知道了,你只是一株麦穗
高贵而品级精英的标本
对的,这是我的错
你只是一株麦穗不是天使
诗人的多愁善感
强加于你,也许也是一种
转基因……
我曾把中国现代诗最大的毛病指认为“本体模糊,枝桠茂盛”,也就是说诗歌的呈现本体是个由有机化、戏剧化物像关系来组成的“有机体”,在这些物象不能自然而然“发生关系”时,作为写作者的“我”便会不由自主牵扯其中,以代替这些物象说话,这就造成了物也说我也说的“七嘴八舌”,诗歌自身客观化的呈现本体也就自然而然不存在了。这首诗就存在这个毛病,原因是“意象麦子”和“物象麦子”混淆了,造成呈现本体的模糊与失效。
首先从“那些学问高深架着近视眼镜的专家/亲手将你从麦地里掐回来”来看,“麦子”被定性为了“物象”,也就是说“麦子”只能代表麦子这种粮食本身,否则“那些学问高深架着近视眼镜的专家”的身份便不能确立。但后句从“只是,别忘了,那些不如你幸运的麦穗……它们也是麦子,也是你的兄弟姐妹啊,只是它们……”,作者又想当然地把“麦子”当成了拟人化的意象麦子使用,这样就出现两个主体抒情对象——“那些学问高深架着近视眼镜的专家”和“麦子”,若此处“麦子”不是麦子,是个能听懂人话决定自己行为的“肇事者”,如何确认在同一语境同一个抒情场景中的“掐麦穗专家”的身份呢?况且难道转基因麦子不是吃掉吗?“那些在磨道里被子石磨碾压的/那些在粉碎机里粉身碎骨的/那些在油锅里变得焦黄的/那些还没来得及收获/就零落于风雨中的”这些感慨形同废话。很明显作者与“麦子”之间的这种抒情关系是作者强加的,或者说作者发了半天“别忘了”的感慨发错对象了。
其实读者一眼即可看出这首诗是曹植《七步诗》的模仿之作,只不过近代中国人都瞧不起古人,更瞧不起古人作诗的技艺,因而不求甚解囫囵吞枣的读者比比皆是。实际上每一首能得以流传的简单小诗都暗含着过人的技巧,即便这首七步临屏之作也不例外:
《七步诗》曹植
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曹植这首诗便是首“无我之境”的诗,所谓“无我”“非个性化”并不是诗中有无我字,而是“我”不代表现实中特指的那个“我”在“场”中发言,否则谁不知道“燃豆萁”是人烧的,还能豆萁自愿点火烧豆子?但这首诗“豆萁”和“豆”的关系是有机的自然而然发生的,在“豆在釜中泣”一句中,一个“泣”字把“豆萁”和“豆”成功“场化”为意象,这样“豆萁”和“豆”便具有了同一语境下延伸出去的寓意,以此关系建构的呈现本体是集中鲜明的,“相煎何太急”的抒情是呼之欲出的。但《与一株精英级的麦穗对话》一诗由于开篇“那些学问高深架着近视眼镜的专家”这一主体抒情对象的存在,决定了这个“麦子”必然是棵“无辜的麦子”,而“麦子”与麦子之间的关系也是作者指鹿为马硬说出来的。
当然了,作者要表达的意思谁都明白,如果忽略“呈现本体”的规约,按照中国那些专家教授的“同情阅读法”来解读这首诗也能说得通,只不过我们如永远这样不求甚解下去,中国现代诗不知在“文无第一”的漩涡中还将挣扎多久。此外,这首诗由于少了个有关转基因麦穗的补充题记(比如,看央视某某转基因新闻报道有感等等),且标题也未增加“转基因”字样,仅靠前文“基因完美”四个字暗示和尾句“也许也是一种转因……”,还不足与“反对转基因”的题旨产生有效对抗。
此外,解读此种诗歌是中国百分之九十八的评论家容易犯错的案例,他们往往离开诗歌的具体语境随心所欲乱评一气,诗中本是“物象”他们指鹿为马乱点鸳鸯谱,而真到了“意象”他们反而照葫芦画瓢,管李鬼叫李逵。诗中物象部分不能离开具体文本上下文联系,而随意歪曲、变形解读,但可取一首诗整体象征义;复合意象部分需建立在整体语境下,遵循一个“统一体”的整体寓意场来引申;只有独立意象才是给评论家随意发挥的东西,这是我给中国评论家们定下的第一条“职业道德”,否则对好诗劣诗的指认真的没了“凭据”。字面上本就“没有”,你非说他“有”,充其量只是作者心里有笔下“没有”罢了,评论家无权越俎代庖。
海啸过后,海滩上留下万千尸体
有政客、将军、银行家、富翁、贵妇
也有叛徒、乞丐、妓女、小偷
救援人员低头辨认着死者的身份
更多的人,被一条绳子拦在安全线之外
或伤心欲绝,或神情肃然
但大海依旧平静如初,耐心地把海浪
和沙砾一遍遍洒在死者身上——
这种诗歌若放在十几年之前当是一首不错的短制,但在“伊沙体”风靡江湖之后,这种诗在口语阵营已是随处可见,尽管没啥毛病,新鲜感却是大打折扣了。如西娃的画面:
《画面》
中山公园里,一张旧晨报
被慢慢展开,阳光下
独裁者,和平日,皮条客,监狱
乞丐,公务员,破折号,情侣
星空,灾区,和尚,播音员
安宁的栖息在同一平面上
年轻的母亲,把熟睡的
婴儿,放在报纸的中央
相比照《画面》这首诗明显少了“年轻的母亲,把熟睡的婴儿,放在报纸的中央”意外的升华,“大海……”还是充当那张“安宁的报纸”的载体作用。
以上为杨克主编《中国诗歌年鉴》中的好诗,转自杨克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930cd801017hzu.html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孤单。
……
郁葱主编这首诗太长,笔者就截取开始几段来点评吧,因为笔者的目的就是提醒我的博友们不要犯类似错误,若想继续深度学习可去他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3ee7dc3f0100wsxz.html。
郁葱有一句名言,就是把诗歌创新定义为“词语组合陌生化”,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诗歌主题的新鲜来源于思想瓶颈的升华与突破(高度),也就是功夫在诗外,呈现本体的新鲜来源于物像关系组合的陌生化(宽度),仅仅靠词语的新奇罗列是无法拉动呈现本体的,那种新奇感是一闪即逝的,能达到欧阳江河那种乖戾的磕巴体便是终极了。这首诗笔者只看了前面部分便无内力继续往下读了,因为尽管他堆砌了很多词语,做出了很多新奇排列,但除了让人窒息的压抑感,我实在没找到一丝的意外感,诸如:“阳光细密、那么辽阔、焦虑和烦躁、虚浮轻佻、不黯然,不低抑、哲学和箴言的味觉、风尘艳俗、华而不实、装模作样、虚饰的虚伪的、变得无力、性感,感性、饱满、维填得满满的、梦幻、叛逆、欲望欲念甚至欲火、庸俗还是崇高、本能、本身和本质、很烂漫,空气里有感性有人情味、遥远、孤单”才这么短短几段便比比皆是。特兰斯特洛姆说过,“我厌倦了所有带来词的人,词不是语言”,词语代表的是某种情绪,它是作者要呈现出来的对象,你把那么多现成的词语摆在那里,等于把自己的内心全出卖给读者了,而读者的阅读成了被动的无条件的接受,与读者建立起来的这种“法律关系”也太没情调了,《荒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模仿出的,不练基本功单纯去依葫芦画瓢,到头来一场空。你若按这个要求去编辑一本自诩先锋性的《诗选刊》,你让读者如何相信你呢?!呜呼,词不是语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