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过山河，也吹过墙头草
山河并未在风中走了样
而墙头草随风倒向了两边
风声总是先于事实存在
那个泄秘的人，走在山雨之前
楼上的灯笼已给了他暗号
雁阵横斜，头颅低垂
他怀着一腔热血，急于献身
他的每一步都饱含着冲突
越是接近真相越是不安
请允许他怯懦一次吧！允许他后退
这战栗的风中先导，这乌云的爪子
都是手中的命运锁链
锁链上的火焰与牢狱。
风满楼啊，花满地
一些头颅被风吹裂
一些花朵被风卷走
再一次给时光放血，给梗塞疏通
还有谁能独上高楼，不被大风吹乱？
天空有没有边儿？我冥想的时候，
风吹了一个时辰。水起了皱纹儿
我的心也老了一半
长亭外的棋局，谁更擅于做颗棋子？
衣袖里的对峙更有风光
且看云儿低迷，鸟儿聒鸹
那只空巢，正适于桃花佳人
爱是一场赌局，你下注的是自己的命？
用垂死的笑容，笑容里的血
我决斗里的剑术是虚拟的
这双手里的吸盘或根须
我每抚一次琴，花瓣就落下一朵
还有什么能抵御凋落的美？
等到芳草满目，疮痍遍地
我的天边已经到达，或已经过去……
梅是我的病爱。我在腊月里煎熬
雪花总比我来得更早
丹青有着你的眉目。在悬崖的上边
有我够不到的凛冽或清高
我在月下煮酒，煮这一世的傲骨
英雄比黄昏更寂寞
何况在我的驿外、境外和心外？
那些被扭曲的枝节，被摧残的精神
都在倾斜与疏朗间流传
谁的意义在旁枝与末节之上？
谁的妙笔专注于我的遇境？
我要填上一笔，尽管尤喜长短句
但我还要填七绝或五绝
尤其是私藏的那一朵
带着行将崩溃的字
在我的手帕或扇面上
留下我的墨迹、血和天真
而那些冷僻的今生被悬于崖上
我不上不下，正好怒放。
这有关我的南山之恋。写诗与种花
风雅之事都在现实之外
我借星光叙事是有节制的
长袖掩面或掩着杯
迈着碎步穿对襟小袄
小火慢炖，壶里的酒是淡的
我嗓音里积有淤泥
用花瓣熬茶，茎根煎药
喝到一半时咽下了沉渣
我红着脸在落叶上题诗
题尽这苍茫。这菊里的往世
穷人在陋巷里歌唱
断断续续的香火在烧
一叶菊谢下花瓣，一个人谢下今生
有情人且慢，我只爱少数人
帘卷秋风也卷了刃
谁把菊花插于生前？
手似蟹爪，在我的山前一闪
我半夜惊起，霜已落了遍地
这纸上的飞禽，水边的锈迹
都在静静地生病。这前朝的遗笔
一笔一花落去，不知情的青鸟还在途中
雁过也，伤心人飞不走
风吹裂了果核。那个歌唱的人
缺口处飘出箭和稻草。我依然在调上
我只用指尖叙述。文字里的灰
在庙堂里溅起一座江湖
扎纸活儿的人，以为自己活着
这个下午是我的，更是你们的
从蚂蚁开始，我重又认识了一遍
我童年时代的昆虫们侥幸还在
你们把我领回来，让我甘于伏在其中
在蚍蜉与大树之间撼动了自己
喂你好，小虫子，原谅我叫不上你的名字
有你的每个时辰都是美的
有时借助树叶或露水
活了一个朝夕。有时就是善意本身
镶边儿、透明、飞或走、死或生
能在这世上停下就是悲悯。
记住你们时很卑微，忘记时会更卑微
振翅，盘旋，鸣音，花纹
这些绝美的词藻，是我献给你的。
爬行、蛰伏、狰狞。还有我不忍说出的
粗糙的形容，是上天献给你们的。
请笑纳吧！这喧嚣中的莫名寂静
到了该与亲人永别的年龄了
我青春已逝。能为谁送终也是天意
手臂垂下，月亮初升
我能握住最后的余温是幸运的
一条河到了拐弯处
需要卸下今生的面具
露出真意。从此你要骑马了
能驾鹤更好。万物都有恭迎之心
那朵葵花也渐渐地转过头去
莲花托举着你，天使在你侧畔
光是你盛大的礼仪
请放下不舍的眼神，难熄的火
亲人啊，我在呢，且不哭不喊
打扰一个灵魂的上路是不敬的
愿所有的人都能死在温暖的床上
都保有尊严。都有亲人相守
没有挣扎、牵绊和恐惧
终是恩怨已了。我们终是分手的人
我们都在送别的路上。这最后一程
我给你抛洒一路的花瓣
黄的、白的，当然要有红的。
那天微雾，稍有忧郁
风吹得人影很薄。山坡那么静
偶有一两声鸟鸣。许多人都埋在那儿
现在你也要埋下。我备下了尘世的酒
还有你酷爱的评戏
我刚开口清唱，一半已上了云端
我父，你见路开路，走通天大道吧
你遇山过山，躲开悬崖与荆棘
你要跟着莲花走，踩着露珠走
还要骑着白牛啊！趁风声渐远
木槿花开，请从一叶中淡出吧！
不管多少遗憾，我们注定来生再不会相遇
快从眷顾中回头，从亲情中转身
一些说过的话我已铭记
一些不能说的话留到九泉之下吧
我就是你活着的碑文，替你写上的绝笔——
桃李无言，明月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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