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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美诗辑录/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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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美诗辑录

                         文/长风

 

    米沃什说:文学靠什么挽救自身,假如不靠一种赞美的音调,一首赞美诗?

    诗歌存在的最高准则就是歌唱。这不是自欺,无视现实中的苦难,而是借助上帝的喉咙说出美,含着眼泪奔跑。这就是诗歌的境界---予人温暖,教人向善。

说诗人伟大,正在于此。

    那种借诗歌发牢骚、诅咒谩骂,或用佶屈聱牙装点门脸的行径,都背离了诗歌之大道。直白点说他们不懂诗,也不配做诗人。与此相反的,那种无视现实、无限拔高、睁眼说瞎话之流,则是垃圾的另外一面。

    诗人幸福,因为他比别人体会到更多美;诗人痛苦,因为他要把不幸和苦难在心中酝酿,然后化成蜜吐出来。这注定是一次没有终点的旅途,能够结伴而行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在寂静的边缘倾听,在大地的深处潜行,在邈廓的星空下沉思。渴望做一支火炬,一只萤火虫,推开身边的黑,引领身后的众人一路向前。

 

    本辑收录的这些诗歌是米氏作品中最为明亮的部分,语调深沉,节奏明快,色彩艳丽,表达了诗人珍爱生命、热爱大自然的美好情感。这是诗人送给我们的礼物。

 

    阅读此类作品,要注重以下几点:

 

    1、叙述   米氏的叙述方式独到而精彩,仔细阅读,你一定能感受那种内在的如潮水般涌动的韵律,从而使那些文字饱含诗意。这得益于他深邃的思想和深入的观察,也为意义的表达搭建了良好的平台;

    2、细节   由于长期深入观察,主要是热爱,他的作品中有非常多的细节,有时你很难区别哪些是意象,哪些是细节(事实上也没必要),这使米氏的文字充盈着生活气息,脉脉温情,虽然多表达的是重大主题,但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3、思辨   在这里我没有说思想,而是用了思辨,因为思辨正是思想的表现形式,从米氏作品中你能清晰看到他的思想轨迹,而那种迂回曲折,恣意汪洋的表达,常常给人以密不透风的震撼。一首好诗就是诗意和意义的完美结合,米氏显然深谙此道,他也很好地做到了。

    4、主题   读诗分几个层次,最高层次就是你切实把握了诗人究竟想表达什么,如老朋友围炉而坐,促膝相谈。米沃什的思想深邃复杂,一首诗中他往往表达出多种情感,比如忧伤、彷徨、无奈及希望,这些元素矛盾着、和谐共存着。他另外的高明之处在于,更多是呈现,设计一系列场景,把读者引导这里,你自己去体会,而不是给出答案。这一点特别值得我们学习,与他相比,我们的作品在情感上都太多单薄了,更缺乏处理复杂题材的能力。

    5、版本   米沃什的诗歌基本是从波兰语转译到英语,再从英语转译过来,作为中文读者,这有点无奈,除非你去学习波兰语,就像美国某个诗人喜欢唐诗而学习中文一样。对于大部分读者而言,就是要尽可能选择好的译本来读,在比较中阅读。有一点可以保证,当你沉下心来阅读此类经典,一段时间过后,对于什么才是真正的诗歌,诗歌的未来发展方向,将会有一个深刻认识,而不是人云亦云。

 

    以下是我手录的米沃什的精美短诗,希望大家喜欢。

 

 

【我的状况】

 

我的父母,我的丈夫,我的弟弟,我的妹妹。

在自助餐厅早餐时我听着这些话。

女人们的嗓声沙沙响着,确切

无疑地履行着一种仪式。

我的目光斜着她们扇动着的嘴唇

我喜欢在这个世界上

呆一小会儿,和世上的她们一道,

去赞颂我们很小很小的状况。

 

 

【在中午】/米沃什

 

在一家山间旅馆,高过栗子树的绿荫,

我们三人挨着一家意大利人

坐在水平排列的松林中。

附近一个小女孩在井中汲水。

天空中响着燕子的叫声,

---,我听到内心的歌声,喔----

多好的中午,他不会重新,

此刻,我坐在她和她的身旁

以往生命的各个阶段

和摆在方格桌布上的葡萄酒一同到来。

岛上的花岗石被大海冲刷。

我们三人是一个自我喜悦的思想

科西嘉夏天树脂的清香伴着我们。

 

 

【惊异】/米沃什

 

噢,多好的黎明在窗子里!鸣炮致敬。

摩西的竹筏漂下绿色的尼罗河。

凝然站立在空气中,我们飞过鲜花:

可爱的康乃馨和郁金香摆在长桌上。

也会听到狩猎号角的吹奏。

无穷无尽的地球财富:

百里香的芬芳,枞树的色彩,白霜,鹤舞。

每种事物同设计存在。或永恒。

没被看见,没被听到,但它仍存在过。

没被琴弦和舌头表达,但它仍然存在。

草莓冰激凌,我们在天空中融化。

 

 

【天堂之后】

 

再不要奔忙。寂静。落在城市

屋顶上的雨是那么温柔。所有的

事物是那么完美。噢,为着在顶楼

窗边豪华的床上醒来的你们两个。

为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为着一棵划分

相互渴望男性和女性的植物。

是的,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在痛苦的,

痛苦大地的灰烬之上。在责难

和誓言隐秘的回声之上。那么大清早

你一定全神贯注:侧着的头,

拿着梳子的手,镜子里的两张脸

永远只有一次,即使不再记起,

于是你看着它,想着它渐渐凋谢,

并感激你生存的每一个瞬间。

让那有着绿色大理石胸像的小公园

在珍珠色的光里,在夏天的细雨中,

保持着你打开那道门时的样子。

还有由于你的这份爱而突然改变的

带有剥落了的高大柱廊的街道。

 

 

【清晨】/米沃什

 

以往世纪的飞驰的群马。

 

破晓,

广阔地覆盖着世界。

我的火把变暗而天空发亮。

我站在潺潺河上的石穴旁。

晨光中山上一轮银色的月亮。

 

 

【关于朝圣】/米沃什

 

愿百里香和薰衣草的香气在途中陪伴我们

到一个省份,它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

因为在地球所有隐秘的角落,它曾是

唯一一个被选中和降临过的。

 

我们走向那个圣地,却没有征兆引导。

直到它现出自身,在一个群山间的

牧人的山谷,看上去比记忆更古老,

靠近在洞穴中嗡嗡作响的窄河。

 

愿美酒和烤肉的味道随着我们

就像我们经常在空地上欢宴时那样,

寻找着,没有找到,收集着传闻,

总是被那一天的光辉所宽慰。

 

愿温柔的群山和人羊群的铃声

使我们记起我们失去的所有事物,

因为我们在路上看着,爱上了

在转眼间就会消失的世界。

 

 

【这是冬天】/米沃什

 

冬天一如往常来到这山谷。

干燥了八个月后下雨了,

稻草般的群山,转眼间变成绿色。

峡谷中灰色的月桂树

把石头般的根移到了花岗岩上,

溪流必定注满干涸的河床。

海风搅动着城堡的桉树

刺眼的光正在船坞上闪耀。

 

这不是那种地方,你坐在咖啡蓬下,

在大理石广场,看着人群,

或在一条狭街的窗口吹着笛子

孩子们的凉鞋在拱形的入口啪啪响着。

 

他们听说有一片土地,空旷而辽阔,

被群山环绕。于是他们去了,留下多刺的

木十字架和营火的残迹。

那时,他们在山路的雪中过冬,

抓阄,煮同伴的骨头;

于是后来一座能够生长隗蓝的炎热山谷

让他们觉得美丽。那边,雾

从岸边的海湾升起,大海在分娩。

 

睡吧:岩石和海角将躺在你的身体里,

静止动物的军事会议在一个贫瘠的地方。

爬虫的会堂,一片空洞的白色。

睡在外套上,你的马在啃草

一只鹰测量着一座山崖。

 

醒来时,你会得到世界的几个部分。

西边,装着空气和水的空贝壳。

东方,总在你身后,被学覆盖的枞树的空洞

记忆。

从你伸出的手臂延展的

北方和南方,除了古铜色的草没有别的。

 

我们是穷人,太多的磨难。

我们在不同的星星下面露营,

你用杯子从泥泞的小河取水

用折刀切开面包。

这就是那个地方;接收,而不是选择。

我们记起我们来的地方有街道和房屋,

所以这儿也要有房屋,一块马具的招牌,

带一把椅子的小阳台。但没有意义,一个国家

在大地起皱的皮肤下响着雷声,

拍击的海浪,一队鹈鹕,使我们徒劳。

我们从另一个海岸带来的花瓶,

就像是挖掘出的吃蜥蜴和橡子面的

失踪部落的矛头。

 

此刻我正走在永恒的大地。

渺小,靠着一根拐杖。

我走过一个火山公园,躺在泉水边,

不知该如何表达见到的一切:

紧贴在我胸膛和腹下的大地

是那么坚固,使我感激

每一块卵石,我不知道听到的

是我的还是大地的脉搏,

当无形的绸衣边缘经过我时,

手,无论在哪,都在触摸我的臂膀,

或很久以前酒后的低笑,

木兰花上点起的灯笼,因为我的房间宽大。

 

 

【一小时】/米沃什

 

叶子在阳光中闪亮,野蜂热切的嗡鸣

来自远方,来自河的那边,游荡的回声

和一只锤子从容的声响,不只给我一个人带来

喜悦。

在五种感官打开之前,比任何初始更早

它们就做好了准备,等待着自称为凡人的人们。

这样他们可以像我一样,赞美生活,即幸福。

 

 

【在月亮】/米沃什

 

在月亮升起时女人们穿着花衣服闲逛,

我在震惊于她们的眼睛、睫毛,以及世界的整个

安排。

在我看来,从这样强烈的相互吸引中

最终将会引发终极的真理。

 

 

【这唯一的】/米沃什

 

山谷和上面的森林在秋色中。

一个旅人来了,一张地图把他引到这里。

也许是记忆。很久以前,在阳光下中,

当下过第一次雪,骑马走过这条路,

她感到强烈的喜悦,没有原因,

眼睛的喜悦。每件事物都有韵律-------

摇动的树,一只飞过的鸟儿,

高架桥上的火车,运动的圣餐。

很多年后他回来了,并不要求什么,

他只要一样最珍贵的东西:

去看,纯粹而简单,没有名称,

没有期待、恐惧或希望,

在没有或无我的边缘。

 

 

【鸟的王国】/米沃什

 

沉重的松鸡高高飞起

用它的翅膀挥击着森林的天空

一只鸽子回到它空中的旷野

一只乌鸦像飞机的钢板闪亮。

 

对于它们大地是什么?一个黑暗的湖。

它被夜晚永远地吞噬着。

它们,在黑暗之上就像在黑色的波浪之上,

有着家园和岛屿,被光所保存。

 

如果它们用嘴梳理着长长的羽毛

其中的一根落下,它长时间地

漂浮着,在沉到湖底之前

刷着什么人的脸,从明亮、美丽

温暖和自由的世界带来讯息。

 

 

【这个世界】

 

看起来着完全是一场误会。

只是一次认真对待的试运行。

河流将返回到源头。

风将停息在旋转的地方。

树木取消了发芽,转向了根。

老人抢着球,超镜子一瞥-----

他们重新变成了孩子。

死者醒来,无法理解。

直到所有发生的事情不曾发生。

多好的安慰!饱经痛苦的你们,能够自由

呼吸。

 

 

【草地】

 

这是河畔的草地,葱郁,在干草收割之前,

一个六月阳光里的没好日子。

我搜寻着它,找到了它,认出了它。

青草和花朵生长在我童年就熟悉的地方。

眼皮半闭着,我承受着光。

气味储藏着我,所有的认识停止。

突然我感到我在消失并快乐地哭泣。

 

 

【季节】

 

明晰的树,蓝色的早晨满是迁徙的鸟儿,

寒冷,因为雪仍然在山中。

 

 

【有一只猫的照片】

 

一个小女孩在看一本书,照片上有只猫

戴着毛茸茸的项圈,穿着绿天鹅绒的外套。

她的嘴唇鲜红,在甜蜜的幻想中半张着。

发生在1910年或1912年,画上没有日期。

马乔里-墨菲画的,一个美国人

生于1888年,和我母亲差不多年纪。

我注视着这幅画,在格林奈尔,爱荷华,

设计的末尾。那只戴着项圈的猫

在哪?女孩在哪?我看见她吗?

一个擦着口红的木乃伊,敲击着手杖。

可这张脸;一个小扁鼻子,圆圆的两颊,

能把么打动我,有点像我半夜突然醒来

在身边的枕头上看到的脸。

那只猫不在这里,他在书中,书在话里。

没有女孩,可她在这儿,在我面前

从不会消失。我们真实的相遇

是在童年时期。惊奇唤醒爱情,

一个动人的思想,一只穿天鹅绒的猫。

 

 

【密特伯格海姆】

 

葡萄酒沉睡在莱茵河橡木的桶中。

我在密特伯格海姆葡萄园小礼堂的

钟声中醒来。我听到细细的泉水

滴落在院子的井中,和街上木屐的

吧嗒声。在屋檐下面变干的

烟叶、犁、木头车轮、

山坡、秋天,陪伴着我。

 

我闭上眼睛。不要催我,

你、火、权力、力量,因为天还太早。

我活过很多年,像在这做了一半的梦中,

我感到我正在到达变动的边境

在它的上边色彩和声音变得真实

世上的万物融为一体。

可别强迫我睁开眼帘。

让我确定和相信我会到达。

让我逗留在这儿,密特伯格海姆。

 

我知道我会。它们陪伴着我,

秋天,木头车轮,挂在屋檐下的

烟叶。这里,所有地方

都是我的家园,无论我转到哪里

在哪种语言中,我都会听到

孩子们的歌声,情人们的交谈。

比谁都快乐,我收到了

一个目光,一个微笑,一颗星,在膝盖

发皱的丝衣。恬静,观看,

我在白昼柔和的光线中上山

越过河流、城市、道路、人类的习俗。

 

火、权力、力量,把我抓在

手掌中的你,它的皱纹

就像南风梳理过的

巨大的峡谷。你给与我肯定

在恐惧的时刻,怀疑的一周,

时间太早了,让葡萄酒酿熟,

让旅人们在密特伯格海姆沉睡。

 

 

【礼物】

 

多么快乐的一天。

雾早就散了,我在花园中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的上面。

尘世中没有什么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人值得我去妒忌。

无论遭受了怎样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我曾是同的人并不使我窘迫。

我的身体里没有疼痛。

直起腰,我看见蓝色的海和白帆。

 

 

【幸福】

 

多温暖的光!明亮的海湾

桅杆像云杉,绳索静卧

在晨雾中。一道溪流注入

大海,在一架小桥旁------一只长笛。

远处,在古代遗迹的圆拱下

你看见几个小小走动着的人影。

有人披着红头巾。有树、

城墙,和清早的群山。皆立在晨光中。

 

 

【黄色自行车】

 

当我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一辆黄色自行车。”-----罗伯特

 

要是我们用一个舞步,我的爱人,

迈出汽车,一辆黄色的自行车倚在树上,

要是我们用一个舞步走进花园,

北方的花园,缀满了露水和鸟叫,

我们的记忆就会变得像孩子气,只留下我们需要的:

昨天的清晨和黄昏,并不很远。

不过我们想起一个女孩,有着同样的黄色自行车

常常对它讲着爱抚的话。

后来在黄杨树篱间的花床中,

我们看见一座雕像和有着雕刻家姓名的牌子。

我们沿着台阶走向一个湖

一个好像来自古老民谣的湖,

平静,在云杉树林的半岛之间。

就这样普通人的记忆又一次拜访我们。

 

 

【感谢】

 

你给了我礼物,上帝魔法师。

我给你感谢为着善良和邪恶。

永恒的光在地球的所有事物中。

像现在,同样在我死后的日子里。

 

 

 

长风新浪诗人博客:风语者   http://blog.sina.com.cn/zsc730127

 

 

荐稿:俭秋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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