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于历史和现实之间——张泽欧诗歌意象的密度臆谈
萧雨风
一条断流的河流之上，伯牙鼓琴/虚幻了既往
——《冬的隐者》
将三千年的历史画在瓷上，焚书坑儒的火从裂缝里升起/一场大雨过后，瓷器中露出我空空的瞳孔
——《深秋我裸睡于月下》
巫师奔逐于篝火的火舌/用你的一根尾羽，穿过楚的鼻梁
箭簇越过了楚河，楚歌四起/霸王的剑刃不再锋利，钝了王的忧郁/你，站在霸王剑上/面对/汉兵压境，弹一曲十面埋伏
放马南山/所有的刀枪剑戟在太阳的阴影中倒下
——《大楚，长风》
读诗人张泽欧的诗需要学识和修养，谈他的诗更需添一肚胆量。从以上随意采摘的几行诗语，我想应该可以佐证这种看法。
《荀子·劝学》中有说“玉在山而草木润” ，意为山里有玉，连草木都会润泽。早有意对张泽欧的诗谈点个人想法，一直卑于学识修养胆气欠够而不敢妄加揣测，现有荀老夫子草木都会被山玉润泽的劝说壮胆，倒也为本非草木的自己评头品足聚了豪气。
传闻张泽欧曾是历史系的高才生，读其诗，发觉他常穿行于历史和现实之间，可信度基本上可以将虚假的水分蒸发。谈其诗歌魅力中的历史渗透性，于诗人而言，无异于班门弄斧，既然自己心知肚明，也就只好剑走偏锋，臆谈臆谈其诗歌意象的密度。
可读耐读常是衡量诗歌质量的优劣同样适用的标准之一，基于诗歌本身所具的冲击和辐射的能量，这种能量的感染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魅力。张泽欧很多诗章均具有这种可读耐读的特质外，多彩的立体空间更隐伏着一条可徜徉于历史长河的时光隧道，其磁场一如覆盖诸脏的华盖，上通鼻窍，外合皮毛，表里通应，常有瓠巴鼓琴而鸟舞鱼跃之功。这种磁场诗境，自与诗人合理的意象密度控制一脉相连。
诗歌艺术的载体是语词，意象不仅是它的基本符号，更是融入了诗人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诗人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如：巫师奔逐于篝火的火舌/用你的一根尾羽，穿过楚的鼻梁中的巫师、奔逐、篝火、火舌、一根尾羽、穿过、楚、鼻梁均为意象。
意象是有密度的，这种密度，除了使用的疏密程度外，我想更重在它所承载的意蕴或者信息量，这种所承载的意蕴或者信息量的密度就是质量。无论是物理学中物体含有物质的比值的质量说，还是地理学中对数据所要求的或可以辨别的特征和特性的总和的质量说，抑或质量管理体系中一组固有特性满足明示的、通常隐含的或必须履行的需求或期望的程度的质量说，应该均与能量与质量等价的相对论没有矛盾。打个通俗的比方：树种的密度也就是比重有低有高，密度高的树种出的板材质量高，拿在手里感觉实重，所做的家具厚实耐用自然价值要高。诗歌意象的密度同理，所承载的意蕴或者意脉流动的信息量丰富的作品自然厚实质量高，应是不容置疑的。
诗人张泽欧善于借助历史事件表达自己主观情意，这也是他非常可贵的一种特色。他的很多诗章中自然而然地采用历史事件作为意象，祈望通过“你懂的”这种历史故事的意象传递最真实的理念，达致让历史照亮现实之终极旨意的认同和共鸣。
诗人张泽欧的这种特色的效应应该也是“你懂的”。从“伯牙鼓琴”这个意象我们可以联想起伯牙钟子期一对知音难觅弹听乐曲的传说，联想起《高山流水》之美妙音域；“仰秣” 这个意象诗人巧取了“六马仰秣”历史典故的夸张之奇，与前面的“河流”、“伯牙鼓琴”、“既往”融合成“冬季”这个立体复合意象，诡异而自然地将人的思绪从“虚幻了”的“既往” 拉回生动而“真实”的“冬季”现场，密度之重之功可想而知。
10章36节524行的长诗《大楚，长风》，可以堪称诗人张泽欧意象密度运用疏密相济而具水花效应的典范。诗人处爱国之高以宽容宽厚的态度和广阔博大的胸怀，遴选高密度的史实作为意象，对承载了八百年历史的楚国的悲壮之风豪迈之歌进行了深刻的审视剖析。
试称诗章中的几个意象，置身于诗人构筑的意境，意象中所蕴涵的信息去哪儿了？当足可自圆我说。
大楚，从丹阳崛起，蛮夷的头颅
一支雏凤，破壳而出
长风，丰腴于郢，四方的朝民
一只飞舞的神鸟，引亢高歌
丹阳到郢，一条路，太阳之风
浑然劲锐
丹阳、蛮夷、雏凤、破壳、丰腴、郢、朝民、神鸟、路、太阳、风、劲锐等意象中，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等信息涌之而出：分裂割据、战乱频仍的春秋战国时期，周王朝从衰微走向瓦解，诸侯混战夺取政权，奉“鹑火之禽太阳之精”的凤为氏族图腾的楚人，从局促于丹阳一隅的“蛮夷”之邦，南征北战，席卷南土、问鼎中原，开拓疆土，崛起成“地方五千里”的诸邦来朝之霸楚。
那年，王以桃的木弓，棘的枝箭，进献
周天子，龙颜大悦
巫风呀，流曳在楚地的一种事俗
对于生活，对于战争，对于耕作
及至爱情
——《大楚，长风——巫风，掀开你的面纱》摘句
一派繁荣的开始，转动一辆流苏的马车
歌舞平升，八方朝贡
城市的上空，王骑着马，巡视
一条河流静静地躺在王的脚下
王的章华台，简约而厚实
阳光中的《九歌》撞击青铜的重音
宫殿里的樟木香横呈于晨昏
——《大楚，长风——神火，映红一座历史的城堡》摘句
桃的木弓、棘的枝箭、流苏的马车、章华台、樟木香等意象，拭去其尘埃，泾之玉光，渭之混浊，如章华台开启的潘多拉之盒冲出的一团烟，耐人寻味扼腕：想当初，立国先祖熊绎在荆山身处草莽，筚路蓝缕，拿不出珍宝异物，唯以桃木作弓，荆棘作箭纳贡周王；而今灵王熊虔耗举国之力建宫造殿，昼夜骄奢淫逸，皆为“以豪华富丽夸于诸侯”而开启了动基亡国的潘多拉之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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