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刘年去北京
云南是个销魂的地方
但我劝他尽快离开
心都上了刺刀的地方是北京，但我
鼓励他，像凿子凿石以求避冬那样
没凿出洞穴，也要冷死在北京
我知道他是个贱骨头，是个
背负亡灵，对地狱之路
百走不厌的湘西赶尸人
在云南，他会变为伪道士有颗鬼的心
如果北京傲慢，继续网开一面，让他午夜入城
天亮之前，他就会卸下满身多少陌生人
赴京的尸骨，并与它们抱成一团
坐在街边，把初生的太阳错当成落日
他的身份、性格和审美，具有广泛
的象征性，夹在悲剧与喜剧的
两面镜子中间。他做梦都想死在冈仁波齐
他发疯似的向往过大海又被海浪
遣返浊世。虚无之爱一再地用他熬油
点亮天灯，他也一度认为
说一段尸语故事之后，他就能
将自己寄养在天空。事实上
他只是一个自己的亡命徒
一个在远郊出租房里循环自焚的
铁了心只当诗人的空想家、梦奸犯
离开云南时，他身无长物
一把吉他伴他多年，他把它送给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刚加入拜物教
“刘年的破玩意，琴箱里
装满了汗水和泪水，还装着
饿死鬼……”儿子命令我，什么时候
路过北京：“用油漆把它涂得血红。
把弦扯断了，还给刘年！”儿子一脸坏笑
我张口结舌，只能在心底默默地
结结巴巴地说：“刘年，我的诗歌兄弟
在街边上埋锅做饭，烧的是诗稿
这自虐似的行为艺术，不管在云南
还是在北京，我们接着做……”
我知道，诗人的命运，从来都只为对应
他脚底那条自取灭亡的道路
附：别雷平阳
我买墨回来，雷平阳已铺好宣纸
握着毛笔，就像掌握着一张犁
累得满头大汗，才给我画好一道符
看着对面的他，像在照镜子
八年之后，自己会有多少白发和皱纹
多少悲苦和辛酸，一目了然
离开云南后，我将用他教的巫术
给人们取黑，算卦，解结，下阴，喊魂
驱魔，禳福。不收穷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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