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颓(组诗)
王玉清
当精神强迫症患者如是说
把稗草认定为贼子
或者认为荒坡野草匪气十足
索性一把大火送它归西
也许还有点儿道理
——题记
他说他已暗访山芋家族若干年了
总怕它们秘密地串联、生聚
土豆只怕已暗自埋雷
玉米为什么持棒,可能要寻衅滋事
扁豆们真的只是挂几串鞭炮吗
一只只香瓜被扔进酱缸里
茄子私挟紫色器械,更不可小视
高粱又将掀起什么样的暴力
葵花盘为什么天天面朝太阳
这就很值得怀疑
水稻们挤在一起,要防止串供
更要让它们低首心折
发配远方的倭瓜,脸上刺字
受火刑的鸡冠花,自古是高危群体
桃子、苹果,动不动亮出了拳头
就连李子、红枣,也有可能就是火药
干脆直接把辣椒与蒜头,剁成肉泥
最无聊的是要把白菜、萝卜
一锅煮了,看你们还怎么神气!
丝瓜仍然是大梦不醒的上访群体
再怎么硬的柿子最终还不是捏软的
过去的年代里,人们悲情汹涌
歪的曲的反而显得颇有道理
好像这些村镇尽出骚动的田野
甚至认为可以把它改造成精神病院
或者扩展成收容所
当我长大,我才知道精神强迫症患者如是说
也才知道——
那些高粱玉米白菜萝卜辣椒蒜头
那些豆荚李子红枣桃子苹果土豆山芋
本来就是、或者几乎等同于穷人的
活路
梦里压着
梦里我身上压着
三家医院?
一个废弃的运动场?
几道古堡的残墙?
缀满补丁的天空?
一巴掌拍在了胸膛上
的狗皮药膏?
孔眼密布的蜂窝?
堤坝将倾的堰塞湖?
越砌越高的墓房?
如今,我一入眠
梦里就压着
我通盘的混乱、紧张!
Skeleton的启谕
蛆蚁不会爬来了
乌鸦也不再哑哑飞来
骨质密实、眼膛空空的Skeleton
早已省去了命舛时乖
它有逆转流俗的硬气在
当那虎虎有生气的“未来”
连绵不绝地到来
而那腐烂了的已全部抛开
某种命运难以更改
自不必用双手去搂抱了
也不会用热唇去贪爱
它以无声教谕——
你要摸摸你磊落的
胸怀可还在
问问你澄澈的灵魂
可还在
至于人们为什么期期艾艾
或者吹吹捧捧、抱团欢快
Skeleton不需要理解
Skeleton胜干柴
点点磷火照亮黑暗的野外
Skeleton更像人头鼓
进攻的号角让时间倒下一排排
就是它了——
一把永远不会再怕死的骨头
或者不畏时间拆解的头盖骨
*Skeleton即骷髅
骑在围墙上看鸟与铜像
铜像多么静僻
鸟雀多么现世
黄昏的林园
子嗣满窠的鸟雀
还在吵吵咧咧
争论夜生活的最新措施
它们跃跃欲试
人类永远想不到的生育秘密
铜像的座底
落羽是它们褪下的内衣
很多的鸟余勇可贾
不肯归巢卧栖
将妇育雏
呢喃低语
它们聒噪——
铜像是出不了呼吸了
鼻孔耳缝全是假的
甚至可以在那张开的掌心
便溺——哪像鸟雀五脏俱全
活蹦乱跳的
黄昏,有人骑在纪念馆的围墙上
下不来了
鸟在上面,铜像在下面
竟不是他一时的错觉
【原载《钟山》2014年第一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