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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零:《人民文学》第二期诗歌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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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言他。

我是个执迷不悟的球迷,这些年为了国足,心灵所遭受的创伤,真是罄竹难书。对于中国足球,我是屡败屡看,屡看屡败。这不,国足又在全球选帅了,这样的行为艺术屡屡让我等从盼望到失望,再到绝望。最近国安也在凑热闹,去年斯塔诺干的挺好的,但国安的官员们说毁约就毁约,咯噔都不带打的。谁说中国人不讲信用、没有法律意识和契约精神?是咱们自己,中国人在国际上的这点声誉,都是自己给毁掉的。

有个好消息是鲁能俱乐部找了个大牌教练,已经赴土耳其与球队会合。这位叫库卡的主教练在刚结束的世俱杯上,率队战胜了由里皮指挥的中超和亚冠双料冠军广州恒大队,这让下赛季的中超赛场变得有点看头。

其实对于鲁能队,我是颇有看法的。这个队不缺好队员,但坏就坏在俱乐部领导身上,像中国所有的俱乐部一样,鲁能自从成立以来,一直处于急功近利的心态之中,教练换了不少,好教练也来了不少,但最后都是难得善终,一个个满怀豪情而来,最后却都弄得灰头土脸离去。

就凭中国目前俱乐部这拨球员,即使大牌教练如里皮者,调教两年以后,在世俱杯上跟拜仁一碰,就像小孩跟大人踢似的,连球都碰不到,更别说是过对方半场,面对对方球门抡上一脚了。鲁能的高层领导们恨不得今天请一个外教来,下个月你就得带上我的队伍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如果半年还不见效,那么对不起,请你滚蛋,我再花一笔钱,请另一位名头更大的教练来,如此循环往复,整个鲁能队的水平越来越糟糕,已经到了球迷不能容忍的程度。下赛季好了,花大价钱,请来了库卡。难道是因为库卡刚刚战胜了里皮?

记得鲁能队在2012年的 15,宣布了荷兰籍名帅滕卡特为新任主教练。如果有人跟我一样关心中国足球的话,相信对滕卡特不会陌生。但是在8个月后,同年的96号的晚上1040分,俱乐部就宣布滕卡特下课了。

滕卡特是入主鲁能的第一位世界级教练。他当时带给鲁能的竞争机制、年轻化思路、先进的技战术打法以及压迫式的进攻,彻底征服了包括我在内的许多球迷。他在球场上掀起的青春风暴,让球迷们看得热血沸腾。滕卡特彻底颠覆了中国人论资排辈的秩序,谁的状态好就上谁,谁的状态不好就坐冷板凳,即使球队的队长也不例外,即使球队的大佬如韩鹏者,只要训练水平达不到要求,滕卡特连替补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下放到预备队。

如果换成国内的教练,敢这么做吗?我们是个人情泛滥的社会,评价一个球员的水平,不是看他现有的能力,以及是否能融入球队的整体战术,而是看他的名气有多大,江湖地位有多高,跟谁谁谁的关系有多硬,跟俱乐部官员是不是朋友等等来判断他是否可以上场踢球。滕卡特的唯状态论,让许多新人有了出头之日,却也给自己的离开,埋下了伏笔,他得到了许多老队员的排挤,俱乐部在利己主义者们的怂恿下,对他也逐渐失去了信心。鲁能对这么一位具有世界声誉的教练的耐心,只维持了短短的8个月,真是他妈无耻又丢人的一个俱乐部。我们的俱乐部需要的都是立竿见影的效果,而不是等你几年,为他们培养起一个梯队又一个梯队的出于自己青训营的核心球员。

 

文学又何尝不是如此?每一本刊物都是一个俱乐部,主编就是主教练,编辑就是教练组成员,文坛上几个获过大奖的作家就是球坛的大佬,每个俱乐部都派专人盯着,希望这些大佬们能成为自己的球员,为自己效力。

《人民文学》作为一家老牌的俱乐部,除了拥有自己的核心作家队伍以外,青训营也搞得风生水起,我们设立多年的“新浪潮”栏目,就表明了这样一种姿态:我们唯状态论,谁的作品好,就上谁。这里没有论资排辈,没有人情和世俗,一切凭作品本身说话。“新浪潮”栏目就是我们的文学青训营,前几年在这个栏目推出来的作家,有许多都已成为了当下文坛的中坚力量。

我负责这个栏目的诗歌部分,相当于在青训营里培养球场上的前锋,培养一个球队的9号和11号,他们不一定是一支球队的灵魂,但他们肯定是摧城拔寨的急先锋。其实至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一个主教练让我负责这个栏目,我是在用狗拿耗子的精神和勇气,自觉并主动地承担了这份累并快乐着的工作。

 

再谈“左右”。

这一期“新浪潮”发的诗人就叫左右,是真名。小伙子很年轻,1988年出生于古城西安。左右有别于常人的是,他是一位聋哑人。聋哑人读书写作要比常人付出得更多,这不用说,但是多多少,我们还真不知道,直到读过左右的这首《只有我认为母亲认识的字比我多》,才有所体会:

 

母亲快五十了

多多少少识点字

记忆中她连小学文化都没有

每逢同学和老师问我

你六岁耳聋之后,是如何识字并考上大学的

我都会自豪地赞叹:那是我妈妈教的

母亲用世界上最笨的方法,教出了世界上最聪明的聋子

 

小时候她是这样教我的

母亲拿着一本破旧的新华字典,告诉我

意这个字读“一”,易这个字读“一”

亿这个字读“一”,衣这个字读“一”

并要求我每个字每天写十几遍

于是我认识了所有读“一”的字

以此演推,长此以往

我认识了所有与“二三四五”发音一样的字

再到六七八九,一直学到千和万

一直读到夜荒天黑。每当这个时候

母亲陪我挑灯认字

我吐字不清,容易嚼舌子

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喉咙骨下

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发音

直到含在嘴里用来练习发音的石头把我舌头咬破

直到我在煤油灯下睡着了

 

小时候我并不爱学习

但母亲执意把世界上所有连她也不认识的字,用最笨的推演方法

硬把我的命运

推到了大学,把我聋聋哑哑的一生

推出了花暗柳明

 

我们是不是读到了惊喜?尤其是第二段的摆事实,讲过程。母亲的形象在“认字”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面前,衬托得是多么的高大。我们欣喜于诗人沐浴在这样伟大的母爱之中,我们同样惊喜地领悟到了,母性的力量,远远超越了我们的想象。

诗意就隐藏在如此琐碎而俗常的生活细节里,有多少人能够发现?

 

再来认识一下左右的情感生活。

 

我的耳朵十年前就聋了

我的嘴巴九年前就哑了,声音不知去向

我的牙,黑黄不白,已经没了智齿

我的眼睛再过十几年就要瞎了

我的鼻子,因为术后呼吸困难,喉管太小,时常鼻塞

我的头发白了一半,掉了些许

我的智商正在衰退,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

我租不起七十五平米的房,买不起二手车,养不活父母

也没钱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和高跟鞋,你经常跟我生气

我的身体,已经累得生不了我们的孩子

——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

在很深的夜里,我说给你听

熟睡在我怀里的小女孩

                 ——《给你》

 

体会一下聋哑人的爱情。生活的重担像雾霾一样笼罩着我们每一个人,谁都无法逃脱。个体的不同,对生命的体验也不同,对生活的压迫也有着不同的抵抗能力。左右在坦呈他的命运,他是这么坦率和真实,这首诗里,我仍然感受到了如此真切的诗意。

如果这首诗是一位六七十岁的、或者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写的,读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2008年我还推出过另一位聋哑诗人,叫阿门,他获得了当年的《人民文学》年度诗歌奖,当他来领奖的时候,是夫人陪他一起来的,因为他一个人出门,办事和交流都不方便。我跟阿门和左右,至今连话都没说过一句。阿门来领奖时见过一次,左右至今未曾谋面,我跟他们联系,都是通过手机短信的方式进行,现在他们的作品,已经通过《人民文学》这个平台,让所有热爱文学的人,认识了他们,感受到了他们生命的跳动和灵魂的纯洁。

 

再次祝福这些年轻的、充满诗意的、让编辑热血沸腾的诗人们。春节来临之际,祝全国的诗友们新春快乐,少醉几次。

 

 

 

 

 

 

附左右作品:

 

 

 

 

父亲的英雄帖

 

 

 

 

 

 

父亲的英雄帖

 

今天父亲在废旧的报纸上写下一行

斜斜歪歪的文字。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经过父亲的解释

那是一则工程信息

父亲在纸上写下

做过的活:砌石、护坡、装钢丝龙、运土、绿化贴地砖

做活去过的施工城市:西安、铜川、渭南、临潼、咸阳、兰州

大卡车,挖掘机,蹦蹦车,凿井机

以及一些各种各样的施工设备

老实巴交的父亲将它们一一写在纸上,害怕漏掉一些有用的信息

就像他前几天口袋里一不小心漏掉的人民币一样

父亲写这些东西时候,墨痕正擦过他额头上爬黑的岁月

一笔比一笔写得更深,一笔比一笔爬得更老

回顾父亲多舛的这些年,母亲总说他承包工程操劳的十几年,活得一点没有人样

只有我觉得,当他在工地上一丝不苟地指挥他的战场的时候

父亲才像一个真正的父亲,更像一个骄傲的英雄

 

 

只有我认为母亲认识的字比我还多

 

母亲快五十了

多多少少识点字

记忆中她连小学文化都没有

每逢同学和老师问我

你六岁耳聋之后,是如何识字并考上大学的

我都会自豪地赞叹:那是我妈妈教的

母亲用世界上最笨的方法,教出了世界上最聪明的聋子

 

小时候她是这样教我的

母亲拿着一本破旧的新华字典,告诉我

意这个字读,易这个字读

亿这个字读,衣这个字读

并要求我每个字每天写十几遍

于是我认识了所有读的字

以此演推,长此以往

我认识了所有与二三四五发音一样的字

再到六七八九,一直学到千和万

一直读到夜荒天黑。每当这个时候

母亲陪我挑灯认字

我吐字不清,容易嚼舌子

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喉咙骨下

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发音

直到含在嘴里用来练习发音的石头把我舌头咬破

直到我在煤油灯下睡着了

 

小时候我并不爱学习

但母亲执意把世界上所有连她也不认识的字,用最笨的推演方法

硬把我的命运

推到了大学,把我聋聋哑哑的一生

推出了花暗柳明

 

 

 

 

母亲很多次偷偷读我的诗

 

母亲喜欢读我写的诗,虽然很多她看不懂

但每一个字都读得很慢,老花镜不知擦了多少遍还在看

我不让母亲看并跟她抢,她就跟我干着急

有时候忘记了给父亲做午饭,挨了父亲的骂

每次像个小学生一样看着,看得我心疼,并开始

把家里的诗刊和报纸藏起来

 

她好多次趁我睡着了或者不在家的时候,拿着凳子坐在院子里

一边读一边翻字典,读给脚下正在啄食的小鸡听

读给凳子下斑驳的树影听

读给来往的路人听

读给立在她身后默默抽烟的父亲听

有时她发现我出现在门口,就会红着脸读,读给我听

 

 

聋子

 

声音有没有颜色如同黑暗

声音有没有味道如同酸涩

声音有没有梦想犹如三天光明

 

声音有没有冷暖

声音有没有最初的爱

 

声音在哪里出生的呢,请你告诉我

我想在我的耳朵里也怀孕一些声音

我想在我的意识里也制造一些声源

我想将自己出卖给一个懂得声音的精灵

请你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喧嚣的

 

昨夜地震了,我没听见妈妈最亲近的哭泣

我最想要的答案

我想做一个能听见声音的聋子

 

 

心事

 

我是哑巴

不是不能说话

而是不想说话

 

我是聋子

不是不能听见

而是不想听见

 

以上不是诗歌

是我最近的心事

我想说给大家听

一个没有声音的孩子的心事

 

有时候总觉得,没有声音

简单的世界真好

 

 

 

我不是聋子

 

我有耳廓

我有耳蜗

我有鼓膜

我的外耳、中耳、内耳都是健全的

我不是聋子

为什么我和别人有着同样的耳朵

偏偏听不见的那个人是我

 

 

很牛的人

 

仰首挺胸

背着双手

戴着墨镜

趿拉着一双老北京布鞋

 

没有环顾四周

直接穿过马路

躲之不及的摩托车和小面包

纷纷给他让路

 

这种将自己的生死

度之门外的气概

让我这个每次过马路诚惶诚恐的聋子

久久站在马路对面,望着他

面露羡慕之色

 

 

 

你恨,恨自己素面如颜的肌肤

恨自己灵气美丽的大眼睛

恨自己修长的睫毛

恨自己天然火红的唇

 

你恨,恨自己的水蛇腰,高跟鞋

恨自己见了男人就拥抱,握手

恨自己风情万种,轻浮下贱

恨自己在夜里一个人,动不动蒙头就哭

 

我愿意亲近你,做你唯一的邻居

允许你恨我,骂我,打我,举报我

允许风中的秘密,允许你畸形的爱情

允许我女朋友吃醋,允许你占有我

但不要嫁给我

 

那一次,夏天的夜很黑

你对我说,风打扮得比黑夜还要妖艳

前去与一个陌生人约会

你前男友担心出事

跟踪在你身后。过马路的时候

他埋头吸烟。一辆车飞过去

车祸中,他断了一条腿

 

你恨自己至今还是个处女

二十八岁了,没有人愿意娶你

有一天深夜里,你写纸条告诉我

你最恨的,自己仍然爱着那个失踪了七年的没良心的男人

 

 

给你

 

我的耳朵十年前就聋了

我的嘴巴九年前就哑了,声音不知去向

我的牙,黑黄不白,已经没了智齿

我的眼睛再过十几年就要瞎了

我的鼻子,因为术后呼吸困难,喉管太小,时常鼻塞

我的头发白了一半,掉了些许

我的智商正在衰退,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

我租不起七十五平米的房,买不起二手车,养不活父母

也没钱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和高跟鞋,你经常跟我生气

我的身体,已经累得生不了我们的孩子

——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

在很深的夜里,我说给你听,我的呼吸

熟睡在我怀里的小女孩

 

 

 

 

简介:左右,男,聋哑人,1988年出生于陕西商洛。作品曾在《诗刊》《星星》《诗潮》等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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