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antcast
Channel: 新颖 锐智 明净
Viewing all articles
Browse latest Browse all 2466

第21届青春诗会:郑小琼诗歌专辑

$
0
0
 第21届青春诗会:郑小琼诗歌专辑

 

  郑小琼,女,1980年生于四川省南充,毕业于南充卫校。2001年南下广东,在一个叫东坑镇的地方打工,开始写诗,有诗歌散见于各报刊,收入数种诗集,曾获得首届《独立》民间诗歌新人奖。参加诗刊社第21届青春诗会。

  诗观:诗歌是一种来自内心的生活。

 

 

    穿过工业区

    

  高大的厂房,这些时代的巨轮。鼓荡着

  时代的风景,城市豹子的歌声,钢铁迅速

  定型成轮状的、块状的,或者细小的元晶

  燃烧着时代浑厚的气息,它们即将

  ——进入车站、海港、货厢车、远洋轮

抵达的是北美、南非、欧洲或者东京

 

  时代之铁之铜之金之塑胶之布匹……

  在这里铸、镶、熔、剪、裁……定格成

  生活需要的肌肉,丰满而有力的肌肉

  带着这个村庄的体温,以及它亚热带的智慧

  在车床、刨床、模具、注塑机、缝纫机上洗礼

  剪断,成型,它们的尺寸、光亮反复的检验,

  成为轮子、螺丝、胶片、玻璃镜、衣袖……它们

  反复在寻找、组合、完整,成为不分离的夫妻

兄弟,父子,成为汽车、电脑、时装、鞋子

 

  它们印上“MADEINCHlNA”,沿着丝绸之路

  或者郑和之洋出发,带着瓷的精致,绸的柔软

  一个沿海村庄的激情,从流水线、机台出发

  带着外乡女工青春的温度,一个搬运男工汗水的

  热量,带着黄麻岭的阳光和雨水,抵达巴黎、伦敦

  圣彼德堡、佛罗伦萨或者纽约、芝加哥,抵达黄种人

白种人,黑种人的衣、食、住、行、用或者娱乐

 

  穿过工业区,穿过亚热带的树林,穿过光明和

  幸福,穿过草木与花朵,机器与锅炉,发电机与高压线

  穿过外来女工的交谈与歌唱,穿过工装的劳动者与

  西装的经营者,穿过我绿色的乡愁,穿过劳动

  与沉思,一些阳光正照在工业区上方的字上

年轻人,快!朝着世界的方向奔跑

 

 

  风吹

  

  风吹,他们在道路上颤抖了一下

  风吹,他们给回忆与眺望加上一件衣裳

风吹,他们行李背包里的辛酸与贫穷

 

  风吹着,这个叫黄麻岭的南方村庄

  风吹着,那些五金厂玻璃厂制衣厂

风吹着,这些湖南人湖北人四川人以及本地人

 

  风吹着,她,或者他们,

  在这个黄麻岭的村庄,像一首老了的歌曲

  他们在千同的风中翻唱,老去

  只剩下缓慢起皱的皮肤、骨头、毛发

  他们迎着风走过,带着打工这么多年留下的脚印

坚定地朝着风刮来的方向

 

 

  流水线

  

  在流水线的流动中,是流动的人

  他们来自河东或者河西,她站着坐着,编号,蓝色的工衣

  白色的工帽,手指头上工位,姓名是A234A967Q36……

或者是插中制的,装弹弓的,打螺丝的……        

 

  在流动的人与流动的产品穿行着

  她们是鱼,不分昼夜的拉动着

  订单,利润,GDP,青春,眺望,美梦

拉动着工业时代的繁荣

 

  流水的响声中,从此她们更为孤单的活着

  她们,或者他们,相互流动,却彼此陌生

  在水中,她们的生活不断呛水,剩下手中的螺纹,塑料片

  铁钉,胶水,咳嗽的肺,辛劳的躯体,在打工的河流中

流动

 

  流水线不断拧紧城市与命运的阀门,这些黄色的

  开关,红色的线,灰色的产品,第五个纸箱

  装着塑料的灯、圣诞树、工卡上的青春、李白

发烫的变凉的爱情,或者低声地读着:啊,流浪!

 

  在它小小的流动间,我看见流动的命运

在南方的城市低头写下工业时代的绝句或者乐府

 

 

  加班

  

  冷却机台的铁它红色的光芒印亮绿色的开关,

  白炽灯干净而纯粹的照耀

  蓝工卡上一条透明的鱼游过,水声喧哗而嘈

杂,睡意靛青出一片潮涨

 

  潮涨,她黑色的长发卷起银白的骨头里的倦

  怠,她机械了手指捂住

  饱满艳丰盈的橙色产品,巨大的绿色标签盖在她

的青春上:合格

 

 

  出租房

  

  老式吊扇的风声渐渐息灭

  缓缓地从海边吹来的海腥味,微咸的生活

  排列着,重新布满这书本、诗歌、窗帘……

  它们微暗的,萎缩着头颅

如同一个失业者干枯的眼神

 

  铁锅里沉默的水终于沸腾,滚烫的凌乱

  黑色的锁,金黄色的方便面、碗、盆

一截清洗干净的葱——这生活仅剩下的绿意

 

 

  所见

  

  两卷行李像两颗低萎着头的柿子

  声音汹涌得如潮水速涨

  (湖南,湖北,四川……失根的声音四处探动着)

它们的触须,在广场上寂寞打量

 

  两卷行李挤在一辆公共汽车粗铁门把上

他目睹售票员的目光猛烈地照着他方言的血管与骨头

 

 

  清晨的失眠者

  

  没有一首诗歌返回一个女工的失眠

  星辰的泡沫,夜的泡沫,机器轰鸣的过滤器

  这些老朽的疲倦,荔枝林,鱼骨天线

  介于失眠与半失眠的呓语

  在低低梦语中醒来的月光

  阴潮的地板,棉絮,从海边吹来

  冬天的风,罚款单惊醒了美梦

她坐在失眠之上仰望到的灰色天空

 

  回忆里入暮的乡村,附近路上的醉鬼们的歌声

  一辆沉默的车穿过夜班女工的咳嗽

  她听见有人狠揍着铁板样的夜

  她听见有人在梦中回味着故乡的欢乐

  她听见有人在演讲,争吵,或者低声抽泣

  啊,这打工女工的夜……她的青春

爱情和光阴,都成了她这个半失眠者的不幸

 

  她看见黎明已经在窗外流出了清澈的河

  曙光如此无言,在凌晨的垃圾车的响动中

  没有一首诗,没有一个词,给她安宁

  没有一种睡眠让她忘掉浮萍样的命运

  幽蓝的黎明像钢铁一样真实可信

  在一次接近黎明的失眠中,她说着:

  忘掉吧,失眠的一天已过去

咱信新的一天会很动人

 

 

  早晨七点,交班

  

  夜班的疲倦沿着没有耐心的阳光滑下一脸睡意的斜坡

  一夜的时光像那些错落的钩细小的钉,打包,装进纸箱

  机台上涂抹了二十五次的爱情在微笑,阳光正投影

  在它辽远的未来,此刻它是一场热病,家书与电话

  是庸医。七点的相遇,他目光里的湖,深邃,平静

  它投出了轻柔的爱恋,他接过你手套里残余的体温

  这是他一天的爱跟思念,他湖南的方言跟你四川

  的杂音在七点如此的和谐,像不同品质的发声器

  在机台铭牌上那朵油污的玫瑰里共鸣,爱情只有

  十五分钟的交接班,它照亮两扇缓慢开启的百叶窗

  在他低头的言语中你找到生活的后花园,这日子

是一首幸福的诗,流出的是他手中油条与豆浆的姓名

 

 

  铁

  

  铁。十匹马力冲撞的铁。巨大的热量的

  青春

顶着全部孤独的铁,亚热带的棕榈,南方的湿热

 

  纸上的铁,图片的铁,机台的铁,它们交错的声响

  打工

  它轰然倒下一根骨头里的铁,在巴士与车间,汗水与回忆中

  停

  顿

  的铁。弯曲的铁

一只出口美国的产品

 

  沉默的铁。说话的铁。在加班的工卡生锈的铁

  风吹

  明月,路灯,工业区,门卫,暂住证,和胶布捆绑的

  铁架床,巨大的铁,紧挨着她的目光

她的思念。她的眺望,她铁样的打工人生

 

 

  大海

  

  海水弓起机台的背脊游动

  海水,剧烈的汹涌,在车床,铣床,刨床,锣床

  她的咳嗽、工资单。她留在海水的指纹

  她沿着海水汹涌,她的奔波

  她的流水线

  她在风中沉睡着的故乡,她的爱情

她缓慢垂下来的镀上镍色的打工人生

 

  大海吹着沉睡的,醒来的,打工仔

她弓起背在大海中漂泊

 

  海水接纳他们的流浪,泪水,祝福和未来的憧憬

  她在海水中睡眠,生活,爱恋

  海水的咸在她的肉体涨潮

结晶                 

 

 

  零点,雨水

  

  零点雨水沿着失眠的铁皮笼降临,它们像一群

  羽毛蓬松的鹭鸟撒下一百台机器的呻吟

  零点的雨水不想睡眠,它们在机台边

  淅淅沥沥地下着,钉状的,块状的,线形的雨水

  贴上了标签,黄色的来自美国,绿色的来自法国

  灰色的日本,淡蓝的意大利……交错着,重叠着

  与我,一个四川女工,凝望,回忆,零点的雨水

  跟我有相同的姓名:漂泊,它们等距离的排列

  它们低声说过,图纸,电脑,零件,铁钉,它们沉默

  像一个年幼的哑巴,零点的雨水,在手上,腿上

  脸上,思念上,睡意上……落下,它们尖如卡钟的嘴

  有着铁的肠胃,密密麻麻吞食着爱恋,青春,时间

  它们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是一个寻找家的名词,雨水走着

在我的血液间,它们是一个外乡的寄宿者,从深夜梦境

 

 

  操作女工二十二点时关于爱情的感受

  

  十点的月亮穿上大海的睡裙在生锈的钢铁上走过

  它的疼痛是穿过手指的铁胃,剩下这些圆形的

  椭圆的,方块的开关操动着线切割机的思念与回忆

  它们的沉默沿着干燥的面包屑跟方便面在牙床的针孔上

  奔跑,此刻的爱情多像穿过针孔的钢铁,它们无法说出

  也无法预定它的命运,它是红色的灯,绿色的线,白色的

  图纸,和这些明天不知运往何处的零件。十点钟,它

  六十度的角度是从四川到湖南的距离,还是父母从反对到

支持的距离,它们此刻的凌乱胜过车间一百台轰鸣的机器

 

  十点钟距离夜宵的方便面还有两个钟头距离,

  距离爱情

  是二千三百公里,还是从我的夜班到他的白班的思念

  七点相遇,交班的十五分钟,他的言语温暖了三个小时

  或者是一生的快乐与幸福,十点钟的泡沫在平台上停留着

  他白天的指纹染上油迹,血肉模糊,他气息的热量渐熄

  剩下机台深绿色的铭牌上,他用黑色油污的手写着的

  “Iloveyour”字迹也在轰鸣中睡去。她脱下手套

  用油污的手在重新写是“我爱你”,想象明天的他

微笑会不会玫瑰一样盛开,取下“madeinchina”的模板

 

 

  窗口

  

  黄昏的光线沿着荔枝树的叶片散步

  忙碌的自行车和贩卖苹果的河南人沿着大街踉跄

  我站在走廊的窗口轻数着钟表流逝的声音

  那些虚构的往事和幸福沿着对街的玻璃折了过来

  它们让我对流浪的生活充满了热爱和眺望

  那些在电线上散步的爱,迅速地,直接地

  流淌到血液和骨骼里,被阳光推出来的

  檐瓦,书籍,车鸣,易拉罐,电视天线踱步窗下

  一株无人在意的水仙花让我心怀感叹

  啊,生活中还有比我活得更卑微的事物

  一个人要怎样才打开自己的内心生活,众多的事物

  在流逝之中,众多的事物在追赶之中

  如果你不喜欢抵达窗口的风,灰尘,热气,钢筋,玻璃

  如果墙上的钟表还将告诉我许多尚未发生的事

  我会沿着窗口的微风,低声诵起:生命啊

  一个可爱而脆弱的词,它含着的爱和幸福

  会像风一样直入我的衷肠与肺腑

  

 

                      诗歌是一次相遇

                          作者:郑小琼

  

  四年前的深夜,我还在故乡的小医院里上班,每天晚上三点钟,总会有一辆从不远处铁轨上奔驰而过的火车把我从深睡中惊醒来。小医院远离村庄,四周是树林、稻田,一条溪流从旁而过,我打开窗户看到月光下的树影。火车远去之后,我便听流水声。它是一个乡级卫生院,没有几个病人。因为在半里之外有一座镇医院,病人一般都去那所医院求治。四周安静得像光滑的瓷器。我在那里工作了七个月,只领到了五百块钱,还有一些工资写在一张白条上,我很沮丧。在学校时曾经有过的很多理想此时像那列远行的火车一样,消逝了。家里为供我上学还欠了一些钱,原来以为上班了会还一部分,现在看来无望了。我只好选择南下,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活。

  我来到了现在生活的这个镇,一个叫东坑的地方,广东众多沿海城市的一个十分普通的小镇。像这里很多镇一样,很小,也很繁华。镇上生活的大部分人跟我一样来自内地,在这里寻找着生活的出路。因为有着众多的工厂,五金厂、毛织厂、塑料厂、玩具厂、电子厂、家具厂……四处可见的是一座座围墙圈起来的四五层高的厂房、宿舍,一扇自动铁门把它们与外界隔开来了。铁门旁边是门卫室,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保安,他们也来自内地,一般都是从部队退伍回来,站得跟士兵一样的笔挺。广东很热,阳光很毒,他们大部分都晒得很黑。我便是在一个当保安的老乡介绍下进了一家家具厂做发料员,负责收发家具厂一些胶布、药水、棉签、钉子……之类的,然后将这些做好账。工资三百多块,工厂包吃住。我当时还很高兴的,可没有多久,那家工厂倒闭了。我又失业了,在一个叫黄麻岭的村庄租了一个月百块钱的铁皮房。我开始在纸上把内心的苦闷写了下来,它成了我的第一首诗。

  半个月后,我又进了一家五金厂,做打牙工。用超声波在一块块切割好的铁块上钻一个个的牙孔,一天必须钻六千个铁块,每个铁块三个孔,一天要把一斤多重的铁块起起落落一万多次,很累,手掌的皮都磨掉了。东莞的夏天很热,身上浮着一股汗味,但是心里很高兴,我的工资每月有五百多块钱了。

  下班以后,我便在那个八人宿舍铁架床上写自己内心想说的话,写我生活的打工的村庄,这个叫黄麻岭的村庄,它上面的公园、市场,工业区里的工厂,来来去去的公共汽车,更多的是像我一样在这个村里的打工仔,他们来自湖南、湖北、四川、重庆、河南……打工仔的命运永远是那样难以固定,每天都活在奔波之中,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命运。也许今天在机台上干得好好的,到了明天,就出厂了,有的什么原因都没有就被人炒掉了。每当我坐在铁架床上,我就会想前天睡在我下铺的人,她今天出厂了,不知去哪里了。不久以后是邻床的人走了,也无法搞清楚她将在哪里落脚。

  宿舍里都是十八九岁到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人,难免会有一些爱情发生。我右边睡的是一个湖北女孩子,她爱上车间开车床的四川男孩子,回去了一趟,家里反对,进了我们这个工厂,不再跟家里联系。直到一年后,他们生下了一个小孩子,生米煮成了熟饭。家里没有办法再反对了,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计划生育的罚款。他们还是幸运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多的在进厂与离厂或者“炒”与“被炒”之间的奔波,很多相爱的人就这样分开了。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让我对爱情充满了惧怕。我用笔写下他们的爱情,他们的漂泊。这些被唤着诗歌的东西是我们的生活,是我们血液里的一部分。

  从20019月到现在,我一直在这个五金厂里生活着,打工,写诗。我记下了每天的生活,早上七点三十分上班,十二点下班,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上班,五点四十五分下班,六点半加班,一直到九点半下班。每次上下班时把一张签有工号245、姓名郑小琼的工卡在铁质卡机上划一下,“咔”的一声,声音很清脆,没有一点迟疑,响声中更多的是一种属于时间独有的锋利。我的一天就这样卡了进去了,一月,一年,让它吞掉了。剩下它吐出来的回忆,每个月十五号依照上面的钟点算出来的工资,还有躺在铁架床写下散乱的诗歌。在这个五金厂,我没有遇到自己相爱的人,我遇到的是诗歌,能够如同爱人一样安慰我内心的孤独的诗歌。它的安慰是我无所适从的打工生活的一种理想,一种信仰。现实生活中我们实在太脆弱了,笨重的机器随时会把我们手指吞掉一节,让我们受伤。这里是不相信眼泪的,哪怕有泪,你还是要忍住。只有坚强地忍住疼痛与苦楚,笑着面对生活。在这种受伤与疼痛中让自己成熟起来。

  在南方打工的现实,我日益变得敏感而脆弱。这种敏感让我对打工生活有了窥视打量的欲望,我感觉到打工生活中一些秘密的细节,我把这些细节留在纸上,成为了我的诗歌。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Viewing all articles
Browse latest Browse all 2466

Trending Articl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