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隽,女, 1972年生于浙江丽水。因“她的诗,是小众的,是务虚的,是灵魂独舞时的喃喃自语,是内心的,是宁静的。但她最能打动读者,”而参加了诗刊社组织的第20届青春诗会。
就快要下雪了
当我命中注定的冬天
散落在屋宇
与屋宇之间
我.孤僻已久
深居在亚洲东部的一隅
不能那样娴熟地运用词汇
和语言
我熟悉这小小的山城
古老的城墙上布满
新鲜的裂痕
像曾经有过的故事
总在黑夜里呈现
它历久弥新的精神
我,一个漫游者
有时经过一些冷冷的风
有时一些风经过我
无视一切
如同经过无人的空街
我的生活如此地一成不变
曾经有过的人
在一场冬雨后走远
就快要下雪了
而我,怀揣着初始的爱情
在这南方山城寂寥的星空下
活着且不知所措
水边
大雁低低地
擦过我们的头顶。黄昏也低低地
推过来白色的波涛
“变是唯一的不变”。在水边
除却了身上,所有的衣物
我们是闪亮的白银,即将升起的月光,星辰
是水,回到了水
2004.7.18.丽水
雨
持续多日,雨停留在莲花峰一带
雨衣在厨房里滴着水,窗外的草
长得有半人高了
但我不记得去过哪儿,在哗哗的响声里
我是多么地害怕
另一个人,从我身体里,径直走出……
2004.9.8.杭州
取水
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世上。
——巴尔蒙特
天慢慢地亮了,雾气散去
泉水变得透明
水桶里,新的一天
正在慢慢地蓄满,变沉……
我喜欢顺着山路,再往里走
天空那么安静
黎明那么静
山谷把同样的静谧,给了我这个
一无所有的异乡女子
有时候听到风中一两声
难以抑制的抽泣
2004.4.27.
山上的小屋
是风,在拍打着杉树皮的屋顶
我总是埋着头。屋子外面,许多草叶
越过了栅栏
在山中奔跑。风声里,我总是
忘记了时间
或者季节。那握住
又松开的掌心,纵横交错的
命运——我记得,我有过五月
和蓝色星空下作出的诺言
我曾经归来……一次又一次
在后院
埋下了种子、错失和爱
2004.7.19.丽水
信札
更深的夜里,独自回到
躯体内,摸索着
这些埋藏已久的词语——
摸索着它们,漫长的黑色
它们的咸味和泪水
摸索着错失、岁月和波涛
还有波涛里,那颗
起伏着的灵魂。上面,累累划痕
2004.5.9.水阁
出神的午后
小小的睡眠,书页,黑色的
蕾丝花边镜子里
事物黯哑的背面
敞开了它的静止和明亮
茉莉落得晚了,我又
去了哪里?
而窗外,或者更远处
阳光浩大,无声
梧桐树从自身庞大的绿荫里
伸出了金色的手掌
一片,一片,一片……
鲜活颤抖
这些身体里
突然被打开的时光
2003.9.11.
黄昏阅读
不忍卒读。离开书本出来,置身于
广阔的原野
置身于远山、飞鸟、傍晚的炊烟
我呼吸,近乎不能言语
并再次深深地感到
其实我,渺小如草芥
微弱的心脏,负担不了文字
深渊般的美与痛梦
以及由此而来的
喜悦、感激和突如其来的泪水
其实我,就是那草芥
正在被晚风吹远,消隐于暮色之中
2004.4.13.水阁
初晴
雨已经停了
小路和天空多么明亮,整个院子
都是浓郁的,树木的馨香
我的身体里也充满了
清新的楝树、冬青和法国梧桐
呼吸着,吐纳着,我听从于
这些隐秘的脉络——张开双臂
在小路上,自如地转圈
没有人看见
碧边草丛里,这么多
蓝的,黄的小花。我感到自己
手是这些小小的
湿润的绽放
俯下身,慢慢地贴近
慢慢地舒展……没有人看见
2004.5.10.丽水
午后之旅
绕过村头的那口水塘
水塘边的空房子,穿越了
竹林、满是灌木的低矮小山……
一条小路,伸展着
午后寂寞的时光
两旁的沟渠和草丛里
到处盛开着
白蝶和菊科状的野花
如同草原,盛开着绵羊
蒲公英的白色小伞伞多么纤细
屏住呼吸——如果我
忍不住自己的心跳,贴近,并哭泣
这一切,是不是
就会明亮地消失……
2004.6.10.丽水
沉醉时光
就这样,低低地飞着,多好
无知、盲目,却快乐
像是黄昏时分的雀鸟。我那
自以为是的灵魂,现在也轻松了
霓虹灯摇摇摆摆,在我两边舞蹈……不要拉着我
也不要和我说起永恒、信仰、或者
别的什么
槐花香
从住处到邮局,要经过
一段黄昏、一座石桥、一棵石桥下
古老的槐树
桥下的流水缓缓地汇入瓯江
也有时,涨潮的江水运回些水草
枯枝和泥沙
只有槐树是安详的。当我寄了信件回来
靠近满是青苔的桥栏,我站得
那么轻,新鲜而久远的
花香一样轻……一些事物
细细地飘落,另一些,正悄悄地
返回到自身。呵,我业已疲惫
却不再感到痛楚。合上眼,就这样
深深地呼吸——
我不由自主的身体探出
探出那空阔的
令人迷醉的天空
2004.4.28.
我记得这茫茫芦苇
我记得这茫茫芦苇,这一望无垠的
辽阔水面。一月的风吹着
我记得突然跃起的鹤群
在蔚蓝的天空和波涛之间
一小点,一小点的白色,慢慢地
舒展,靠近我
日渐黯哑的内心
多么安静——
我记得你的眼。一月的风不停地吹
你说我的脸红了,野茫茫的芦苇
起伏不定……在尚湖
2004.2.18.水阁
边缘之诗
我知道风,总是顺着风吹
我知道事物生长,有它自己的方向
我知道时间,“使我们每个都弯下腰”
我知道,但我不能做得更好
早些年,我曾迷恋过黄金的首饰
如同现在,迷恋于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人
缓慢,无知,没完没了
2004.9.11.丽水
花园里
太阳底下
蝴蝶们追着花朵,就那样
满身地打开
追着蝴蝶的女儿跑过我
在我脸颊上轻快地一啄……
微闭着眼,坐在青青草地上
坐在自己躯体的黑暗中
一朵最柔软的花
缓缓地缓缓地
开出了白色、柠檬黄、橘红和蓝紫
2004.4.3.丽水
莲花峰日记
我把自己,安顿在了
布满丛林的莲花峰上。一段坡路
一扇风雨中的,小小院门
打雷的夜晚我也出去了,一趟趟
我往房间里添置着家电、日用品、书籍、食物
添置着色彩、声音和气味
在后山,我还掘到了不知名的兰草
湿漉漉地回来,喘着气
——摆放好我的生活……似乎
我不再缺什么了,我还缺什么呢
风正从坡上灌进屋子,站在房中央
忍不住,哭了。九月五日
2004.9.5.杭州
林间
从坡上下来,首先没人的是一大片的枫杨林。
鸟声和天光从浓密的树阴间洒落到小路上,它们总是先于我,布满了我每天的路途。
而后是香樟。古老、静默。
桂花是袭人的。时不时地,突如其来的香气从路旁或边上丛林里焕发过来,使得人恍惚和漫长了。
我喜欢透过广玉兰和杨柳,看长桥公园里的长椅。晨光照着清冽的西湖水,也照着长椅的空旷,一些黄昏,我独自坐过,读过未名者的诗集。
行至南山路,高大茂密的法国梧桐常常让我不由自主,我会可笑地在自行车上立起身躯。我是多么愿意,像这些未经修葺的梧桐树一样,向着天空展开臂膀,展开我全身的力气。
还记得刚开始骑车时,从住处到学院不需半小时,而现在,每每迟了。站在画室门口,我抬起的手,因为我的徜徉、缓慢与迟疑。
夜里回到莲花峰,静静地躺下,屋后坡上,涛声渐起……
我知道.是山上的针叶松、刺柏、山毛榉,或者,是和我一样微小的野灌木,在黑暗中各自地摇曳和唤起。
2004.10.10.杭州
参加青春诗会的推荐理由
那个下午的落日,有些巨大地蹲在雹灾处的屋脊上,在一大堆自然来稿中,偶然读到叶隽丽的诗。自此,记住了这个“深居在亚洲东部的一隅”,“在这南方山城寂寥的星空下,活着,且不知所措”(此生)的内心写作者。
叶隽丽的诗歌,是无限的轻盈与沉重的混合体,看似梦的泡沫,其实却有着现实的混凝土。她的诗,是小众的,是务虚的,是灵魂独舞时的喃喃自语,是内心的,是宁静的。但她最能打动读者,相信是她从不违背心灵的那一部分。她在体验我们忽略的那一部分,因为小众,才更能接近别人的心灵。她的诗,是她的心电图,是她的心灵史:宁静、纯粹、饱满、幽怨——这一点,我很喜欢,还有她诗中的那种疼痛。
叶隽丽的诗,短小,却耐读。她对技巧的运用,了无痕迹,最典型的当数那首《莲花峰日记》。读她的诗,让我再次想起了一句话:诗歌是一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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