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暖诗歌三首
情色,或曰异味之怪现状
就像一群苍蝇围着一只散发宫颈异味的卫生护垫
围着女体的大腿、乳房、嘴唇、三角区和性……
道貌岸然作捧逐之状。自古人们
就有空洞的孤独、无可排遣的寂寞和自慰精神
就有“食色性也”的优良德行
就有绘声绘色、推波助澜的魅力
就有偷窥、猎艳、扒灰的本领
在这个热衷将爱做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时代
秀,是一场行为艺术的高级展览
哲学,是沉睡在实验室里的僵尸
至于思想,那是大排档里被凌迟烘烤的天鹅之翅
而诗歌是什么——
在这个混杂口水、爱液、情色、糖、咖啡
烟、酒精、焦炭味的
云蒸霞蔚的热烘烘的发炎空气里
有人添油加醋,就有人喷洒空气清新剂
有人增砖添瓦,就有人落进下石
有人高潮迭起
就有人割掉了鸡巴,割掉了猴尾
有人在泥塘里开着静默的莲花
就有人奋力泅渡,结出莲子
2013.2.4
颤栗
此刻我颤栗是因为爱情
两只刺猬已将尖刺刺入彼此的身体
而不是蝴蝶动用饱含罂粟花蜜的尾部
此刻我颤栗是因为生活
的榻上,狡兔三窟。被温柔之乡养育过的神经
一觉醒来,就不停的喊饿、喊渴
此刻我颤栗是因为至今仍买不到一所房子
收容这颗颤栗的心,它和你共振
画梦,品茶,对饮,安放倦怠和自由
此刻我颤栗是因为我穷尽焰火仍然没有说清
这颤栗的活着——词不尽意
给活着:太多留白、太多烧不尽的余灰
此刻我颤栗并不是因为刺猬、狡兔
这些略带异类的暗喻,它们多么无辜
这的确是因为我僵持在波浪形的巅峰混乱里
每活一天,都忍不住抽搐、荡漾
忍不住疼痛、痴傻,忍不住要赴汤蹈火
像专为你备好的那么迷人的呼吸,或雾霾
2013.2.1
鱼不能飞起来却爱上了天空
给灰尘一个去处,给鞋子一个家……
这是我每天都在重复的事情
我的梦多年前就被一个孩子盗走
现实的栅栏引领着,这个生活的仆人
上天赐赠的盐巴,一部分洒在了锅里
一部分存在眼窝,涌向泪腺的海
你看我不停的向滚滚汤水添着佐料:
辣子,酸奶,甜菜,酒精,净水……
却止不住对扑面袭人的花粉过敏,感冒
这是一百平方之外,遍地攀开惑媚的蔷薇毒
——这安娜搭乘的精神号逃亡飞车
扑簌簌落着花粉,正把我运向更久远的秘境?
而栅栏之内,一些影子叠加的小人儿让你越来越重
直到你完全丧失了自己,鱼不能飞起来却爱上了天空
2013年2月3至4日
桑子诗歌三首
惊蛰夜
能看见
赶脚似地匆忙
新苏醒的生命多么认生
山川需要仰望
河流来去无踪
王家庄有十里地的芦苇
江南女子喜欢玲珑的花钿
再没有记起你
前世
命中的疾苦与郁郁不得志
仿佛蝼蚁之卑和虫豸之微
上辈子的爱与恨
姻缘与计较
一如戏里的故事
英雄往往输给小人
往往死于时过境迁
谁曾料想
被囚禁
人们发明了竹简
自然就死了一半
有时候
在遥远的地方
有成群的鸟和一年四季的雪
那里
来得及对你好
而不是在这里
好与不好都是致命的
叹息来自何方
“大河安澜”多好的句子
此刻夕阳大如牛
鸟儿归巢
月亮在拾穗
黄昏胡乱摊开自己
像牲口一样止息
关于美
二掌柜手心有汗
铅色的河面上
这年月
如花的如花
二掌柜衣服干净
他算账算到瘦
算到心上人出了嫁
林典刨诗歌二首
寻人启事
大年初一,闲着无事
偶然逛进一条巷子
家家门口贴着寻人启事
寻父寻母;寻妻寻夫;寻子寻女
有些惊慌,这么多人失踪
我心肠那么软,若被误认
很容易假戏真做
便从此,再也回不去啦
东张西望,想找到返回的路线
巷子尽头是一座寺庙
人山人海,烟熏火燎中
每个人礼拜、烧香、祈祷,表情专注
远远看着,泪水忍不住下来
新的春天来了
我像一个迷失者,找不到来时路
更不知道将用怎样的心肠
再走一回贴满寻人启事的巷子
年夜饭
找出白菜叶片里的小虫子
妈妈把惊慌的它们,送到草地上
然后继续洗菜叶间的尘土
很多年来,妈妈把菜刀磨得锋利
只切坚硬的马铃薯、芋头
她的小厨房,干净,锅碗瓢盆
不沾肉味,垃圾桶里卷着几片
枯掉的菜叶
除夕晚上,我觉察到白发又侵略
了她的更多地盘。这让我有些想不通
她那么善良、温顺
总教我多吃亏,做一个没用的人
时光的心肠就那么硬?
可是妈妈说到这般年纪,减法活着
应该庆幸又成功地放下一个年头
切好的马铃薯片,齐整,友好
黄豆在炖罐里熬,不紧不慢
发出快乐的咕噜咕噜声响
锅里的西红柿熟了
妈妈指着它们说:
年夜饭,这个个都是好样的
鞭炮声声中收拾碗筷,妈妈孩子般笑了
“我的餐桌没有血腥,只有人间烟火。”
天乐诗歌四首
控诉
墙上的竹篮
冰冷的死婴
桥洞的幻影
走廊里的流年。
我在死灰的街角
经营着无边的痛苦
身体打成死结
纱布﹑双氧水或碘酒
伤口过深
很多想法不治而死。
蓝天白云
吹动绿枝
藏匿我控诉的声音
驱赶着无边的痛苦
2013/1/10
自由
嘲笑自由
最终被自由吸引
紧紧抓住
不施给任何人
就像在大海上,你不会游泳
浸泡在闲置的眼泪里
做鲨鱼的朋友吧
你用什么方式分割天空
就用什么方式分割大海
天空是云的世界
大海是鲨鱼的世界
陆地上也如此
在闲置的眼泪里
你不会游泳
就不会自由
2013/1/10
年
“中国是一只流血的伤兽”
我要用这句,代替拿破仑那句:
“中国是一头沉睡的狮子”
2013/1/10
我不想让修辞夸张我的想法
描述一个普通的早晨
也是很奇妙的。
有小孩,对,也有老小孩
有风景,对,也有布景
有晨练,对,也有教练
有火车,对,也有死亡
有殡仪馆,对,也有婴啼
有极端,对,也有呼吸
有左脚,对,也有右脚
让他们相互拥抱﹑轮回
弘誓深如海
我不想让修辞夸张我的想法
2013/1/10
微雨含烟诗歌四首
在会场
会场上密密麻麻压着一些藏青的云朵
百合仅是一小撮
落在会场上的倾听
昨夜有一群吵架的风代替你我
控制住梦境
空无的梦和现在的大雾完整地介入
和解和再次纷争
一张黝黑的脸是没有准备的
只有抚摸打破昨夜参差的猜想
我又看到那一晚的月亮
和咖啡厅的烛火
光线照着隽永的字体和尚未饮尽的果汁
在镜中,它们复现
不曾有温度
我逃离会场
语无伦次的发言终止,回去路上
想着怎样告诉你半小时的虚无
但还是忍下了
铁栏杆拦着危险地段
我绕过它
就离你更近了
一刻钟
她在远方夹榛子的时候
他刚好把榛仁扔进胃里
她洗头发的时候
他刚刚在等头发上的水珠
滤掉那些不明亮的
默契早已生成
消磨时间的方式虽有不同
但抵达的方向是一致的。
接下来,她敲字,贴面膜
果绿色的裙子藏在柜橱里等待春天
他把热水一杯杯蓄满
他们要等的绝非一季
要靠听和看
把晚来的一切打上烙印,姓氏
成为行动的徽章。
中药
有没有绝对的等对应于此刻的清醒?
有。
风干多年以后,他是如此出现的
近似于奇迹。
郁结的逐渐消失
若干味活血的草药,在身体的褶皱间吐纳精华
在暴风雪中拧着身子走
不至于被风拐到不该去的地方
“一股鸟粪的味道”他描述药粉的味道
她只记得特供一词出自他的比喻
蜂蜜就免了
她抚了抚适才被他抚过的头发
将碗中的药液一饮而尽
然后听到胃部那段有节奏的舞曲
这是令她振奋的
充满期待和守恒。
小手鼓
工作时,他具有神秘感
她从未看过那双手
在红批影印上如何修改和批复
只知道是五楼,需要上下很多回
很多庞大的工作被他切割成小块
重心却在她那儿
他显得有些落落寡欢
手在键盘上噼哩啪啦不停地敲
每天的同一时刻,他都准时把电话线抻过去
这样,那个离他最近的人就来到身边了
压抑了许久的念头,不再藉由风雨
来压制
铁道部、菜场,和饭馆
到处是那些跳跃的红色小字
有时也到湖面上踩一圈水波
为了建造属于记忆的一道门
有恒久的通行证
把双手做成击鼓状,从她头上抚下来
产生痉挛一般通畅的朗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