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解红楼:曹雪芹写完了后四十回
一 木
张爱玲说,“人生有三大憾事,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正因红楼未完,三百年来才引起无数红学家孜孜不倦的考证与遐想。胡适考证认为,曹雪芹写了《红楼梦》前八十回,因病而逝,后四十回为高鄂所续。深圳大学研制出《红楼梦》电脑多功能检索系统,结论:“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在用词和描写等方面有很大差异;全书所有的生僻字都出现在前八十回,后四十回一个也没有;全书描写亭台楼阁265次,绝大部分都在前八十回,后四十回共有五处。”蔡义江先生说:“后四十回没有曹雪芹一个字”。
事实果真如此吗?笔者经过充分地考证与分析,认为曹雪芹写完了后四十回的初稿。
一、脂批分析
1、第二十七回,凤姐要收红玉做丫头,甲戍本有侧批:“且系本心本意,‘狱神庙’回内方见”;庚辰本有眉批:“奸邪婢岂是怡红应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儿,后篆儿,便是确证。作者又不得有也。己卯冬夜”;庚辰本有眉批:“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
第一条批语应是曹雪芹所留,在他的创作构思里,后四十回的“狱神庙”有红玉的故事;第二条批语是脂砚所留,当时她还没读到“狱神庙”的故事,所以误解。第三条批语是畸笏叟所留,他在丁亥年(1767)已读过后四十回“抄没”、“狱神庙”的情节,他才做出纠正脂砚看法的批语。“己卯冬夜”那条批语表明,“抄没”、“狱神庙”等情节在己卯年(1759)前尚未写出,应当写于1760年至1762年之间。
2、第十八回,林之孝介绍一位带发修行的姑娘,法名叫妙玉。庚辰本有眉批:“是处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畸笏。”
这条批语表明,在壬午年(1762)春季前畸笏叟已读到了末回的情榜,《红楼梦》初稿已经写完。曹雪芹逝于壬午除夕,后四十回的初稿还来不及整理削删。
3、第二十回,嬷嬷见他二人来了,便拉住诉委屈,将当日吃茶,茜雪出去,与昨日酥酪等事,唠唠叨叨说个不清。
庚辰本眉批:“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第二十四回,靖藏本有回前批:“醉金刚一回文字,伏芸哥仗义探庵。余三十年来得遇金刚之样人不少,不及金刚者亦不少。惜不便一一注明耳。壬午孟夏。”
第二十六回,佳蕙对小红说,怡红院那地方难站。
甲戍本有眉批:“‘狱神庙’红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第二十六回,冯紫英一段文字上,庚辰本有眉批:“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丁亥夏。畸笏叟。”
以上批语表明,畸笏叟读过后四十回的“茜雪狱神庙慰宝玉”、“贾芸仗义探庵”、“卫若兰射圃”等文字,但被借阅者迷失。
4、第四十二回庚辰本有回前批:“钗、玉名虽两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故写是回,使二人合而为一。请看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矣。”
这条批语表明,曹雪芹在庚辰年(1760)已写出了“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黛玉逝世在通行本是第九十八回,“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说明曹雪芹做此批语时,书已写到了第一百一十回左右。刘心武先生根据这条脂批,判断曹雪芹原著是一百零八回,笔者不敢苛同。我们从作者开篇写到“女娲补天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及金陵十二钗、十二官、十二丫环、十二家人、十二儿等数字来看,曹雪芹原著应是一百二十回。
5、靖藏本第六十七回有回前批:“末回‘撒手’,乃是已悟;此虽眷念,却破迷关。是何必削发?青埂峰证了前缘,仍不出士隐梦中,而前引即湘莲三姐。”
批语中“青埂峰证了前缘,仍不出士隐梦中”,第一百二十回有这么段情节相对应:
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送到太虚幻境,交那警幻仙子对册,刚过牌坊,见那一僧一道,缥渺而来。士隐接着说道:“大士,真人,恭喜,贺喜!情缘完结,都交割清楚了么?”那僧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回来了。还得把他送还原所,将他的后事叙明,不枉他下世一回。”士隐听了,便供手而别。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各自云游而去。从此后,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批语中“前引即湘莲三姐”,第一一六回有这么段情节相对应:
宝玉跟了和尚,觉得身轻如叶,飘飘摇摇,也没出大门,不知从那里走了出来。行了一程,到了个荒野地方,远远的望见一座牌楼,好象曾到过的。正要问那和尚时,只见恍恍惚惚又来了一个女人。宝玉心里想道:“这样旷野地方,那得有如此的丽人,必是神仙下界了。”宝玉想着,走近前来细细一看,竟有些认得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见那女人和和尚打了一个照面就不见了。宝玉一想,竟是尤三姐的样子,越发纳闷:“怎么他也在这里?”
说明批者读到过第一一六回与第一百二十回。曹雪芹逝世前已写完了后四十回。
二、文本分析
1、第八十二回的“潇湘惊梦”写得曲折离奇,入情入理,是《红楼梦》三十多个梦境描写中最富感染力的,其一波三折的情景描写与细腻的心理矛盾描写与前八十回一脉相承。贾宝玉剜心示爱,照应前八十回贾宝玉常对林黛玉说的“我为的是我的心”这句话,符合他痴狂的呆性,梦中的黛玉把宝玉紧紧拉住说:“好宝玉,我今日才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贾母呆着脸儿笑”,黛玉孤立无助的情景被渲染得淋漓尽致,这样的绝妙文字非曹雪芹这样写梦高手做不出来。后来的颦儿杯弓蛇影绝粒,也完全符合林黛玉的性格发展与曹雪芹的创作思路。
2、第八十六回,受私贿知县翻案牍与葫芦僧判断糊涂案的写法基本一致。第九十九回,贾政外放担任江西粮道,门子李十儿等为发财合谋蒙蔽贾政,导致贾政被节度使参奏“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这与曹頫因“于勘内外,多索夫马、程仪、骡价等项银两”被山东巡抚参奏“勒索驿站”暗相吻合。门子李十儿为贾政“点拔”官场潜规则与第三回门子为贾雨村点拔“护管符”如出一辙。第四回,贾雨村判了糊涂案,打发了门子。甲戌本有侧批:“至此了结葫芦庙文字,又伏下千里伏线”,此与伏线照应。这些情节应来自曹家写真与曹雪芹做“州同”所积累的生命经验。
3、第八十九回,贾宝玉写下怀念晴雯的词:“随身伴,独自意绸缪。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时休:孰与话轻柔?东逝水,无复向西流。想像更无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该词与第一回贾雨村口占的一律“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的风格一脉相承,应出自曹雪芹手笔。
4、第九十四回,贾宝玉丢了玉,苦寻不得,林之孝找刘铁嘴测字,拈了个赏字,解道:“赏字上头一个小字,底下一个口字,这件东西,可嘴里放得,必是个珠子宝石。底下贝字拆开,不成一个见字,可不是不见了?因上头拆了‘当’字,叫到当铺里找去。‘赏’字加一‘人’字,可不是‘偿’字?只要找着当铺就有人,有了人便赎了来,可不是偿还了吗”。结果当铺找的是假玉,到百十七回,和尚送了玉来,宝钗想道:“是了,你们说测的是当铺里找去,如今才明白了,竟是个和尚的‘尚’字在上头,可不是和尚取了去的么。”
熟读前八十回与脂批的人知道,曹雪芹是个聪明绝顶的拆字与解字高手,有些稀里古怪的拆字诗,非他解无法读出其义,这“赏”字的解法只有曹雪芹做得出来。
5、第九十八回,闻讯黛玉已死,贾母很是悲伤,对王夫人说:“你替我告诉她的阴灵:并不是我忍心不来送你,只为有个亲疏。你是我的外孙女儿,是亲的了;若与宝玉比起来,可是宝玉比你更亲些。倘宝玉有些不好,我怎么见他父亲呢!”
贾母这句话从未被红学家引用过,其实道出了玄机,表明贾宝玉即是曹天佑。《红楼梦》到剧终,贾政夫妇都健在,有其父母在履行监护责任,即使贾宝玉有什么不好,贾母有什么不好见贾政的。只有贾宝玉是曹天佑,这话才讲得通,倘宝玉有些不好,她不好面见九泉下的曹顒。这段话应是曹雪芹原笔。
6、第百零一回,“那凤姐刚有要睡之意,只听那边大姐儿哭了,凤姐又将眼睁开”,这是后四十回唯一出现大姐名字的地方,恰是曹雪芹原创的铁证。
庚辰本《石头记》,凤姐原本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巧姐”,一个叫“大姐”。二十七回,写芒种节那天祭饯花神:“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巧姐、大姐、香菱与众丫鬟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二十九回写贾府去清虚观打醮:“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风姐儿、薛姨妈每人乘四人轿……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车……”
从“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的叙述看,大姐比巧姐小。
到第四十二回,凤姐因大姐时常生病,要刘姥姥为她取名镇邪,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他是巧哥儿。这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他必长命百岁。日后大了,各人成家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然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
刘姥姥为大姐取的名字是巧哥,但曹雪芹死后,《红楼梦》的抄写者及高鄂等红学家都搞错了,以为巧哥即是巧姐,把书中大姐儿的名字全改成巧姐,以致巧姐忽大忽小,暴长暴缩。其实王熙凤连生二个女儿,把小女取名巧哥,意为“招弟”,好生个男孩,这是中国农村一贯的习俗。这回中的大姐儿是改名中唯一的漏网之鱼,说明它是曹雪芹原笔。
7、第一百零七回,暗写贾雨村对贾家落井下石之事:
忽一日,包勇耐不过,吃了几杯酒,在荣府街上闲逛,见有两个人说话。那人说道:“你瞧,这么个大府,前儿抄了家,不知如今怎么样了?”那人道:“他家怎么能败?听见说,里头有位娘娘是他家的姑娘,虽是死了,到底有根基的。况且我常见他们来往的都是王公侯伯,那里没有照应?就是现在的府尹,前任的兵部,是他们的一家儿。难道有这些人还护庇不来么?”那人道:“你白住在这里!别人犹可,独是那个贾大人更了不得。我常见他在两府来往,前儿御史虽参了,主子还叫府尹查明实迹再办。你说他怎么样?他本沾过两府的好处,怕人说他回护一家儿,他倒狠狠的踢了一脚,所以两府里才到底抄了。你说如今的世情还了得吗!”两人无心说闲话,岂知旁边有人跟着听的明白。包勇心下暗想:“天下有这样人!但不知是我们老爷的什么人?我若见了他,便打他一个死,闹出事来,我承当去。”那包勇正在酒后胡思乱想,忽听那边喝道而来。包勇远远站着,只见那两人轻轻的说道:“这来的就是那个贾大人了。”包勇听了,心里怀恨,趁着酒兴,便大声说道:“没良心的男女!怎么忘了我们贾家的恩了?”雨村在轿内听得一个“贾”字,便留神观看,见是一个醉汉,也不理会,过去了。
后四十回贾雨村的行为逻辑是他前八十回蜕变的发展。贾雨村在全书的整体结构中是一个穿线人物,他时隐时现,往往又出现在许多重大转折中。贾雨村对贾家干的坏事,作者都采用曲笔,如第四十八回借平儿之口道出他冤害石呆子,埋藏贾府日后之祸的事。此节借街人之口道出贾雨村对贾家落井下石之事,写作手法与前面如出一辙。贾雨村的原型人物为曹颀,曹颀由曹寅抚养长大,并因曹寅举荐在内务府任职。曹頫“搔扰驿站案”本只是个行政纠纷,不至于抄家。因曹颀向雍正告密“曹頫暗中转移财产”,致使曹家被抄。“他倒狠狠的踢了一脚,所以两府里才到底抄了”,即隐此关节。这样的隐合关节旁人是写不出来的。后四十回凡贾雨村的笔墨都写得从容飘逸,刻画手法与语言风格与前八十回一脉相承,应出自曹雪芹手笔。
8、第一百零五回,贾家遭抄与曹家遭抄有许多关节相合的地方:
(1)锦衣卫从贾府搜出的制衣兽皮及宫用衣物:
黑狐皮十八张。貂皮五十六张。黄白狐皮各四十四张。猞猁狲皮十二张。云狐筒子二十五件。海龙二十六张。海豹三张。虎皮六张。麻叶皮三张。獭子皮二十八张。绛色羊皮四十张。黑羊皮六十三张。香鼠筒子二十件。豆鼠皮二十四方。天鹅绒四卷。灰鼠二百六十三张。倭缎三十二度。洋呢三十度。哔叽三十三度。姑绒四十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十卷。线绉三十二卷。羽缎羽纱各二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十八卷。各色布三十捆。皮衣一百三十二件。绵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上用黄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二条。黄缎十二卷。
以上抄出用来做衣服的动物皮皆稀世珍品,寻常百姓闻所未闻,就是纺织制造商也难以拥有这么多昂贵的珍品,其中的蟒缎、黄缎、宫妆衣裙等皆是皇家用品,说明了贾家是皇家织造商,不然不可能蓄藏这么多违禁衣物。这样的物件非织造人家怎写得出?
(2)贾家遭抄时,锦衣府赵堂官野蛮执法、中饱私囊,有如强盗,与查抄曹家的隋赫德相似;北静王悯恤贾府,暗中周全,又与怡亲王允祥相似。己卯本《石头记》避怡亲王祥字讳,应有此渊源。
(3)前八十回多处隐写王熙凤放贷之事,锦衣卫从贾琏家中抄出一箱子重利盘剥的借券。康熙五十四年七月十六日曹頫在《覆奏家务家产摺》中承认他家有张家湾当铺一所,本银七千两。曹家遭抄时,抄出当票百余张,曹頫家人“供出外有欠曹(頫)银,连本利共计三万二千余两”,两相吻合。
(4)贾家查抄时,王爷说:“如今政老且带司员实在将赦老家产呈出,也就了事,切不可再有隐匿,自干罪戾。”第112回,贾家被盗,贾政连失单也不敢照实开,说“咱们动过家的,若开出好的来,反耽罪名。”第75回写道:“才有甄家的几个人来,还有些东西,不知是做什么机密事”,“才来了几个女人,气色不成气色,慌慌张张的,想必有什么瞒人的事。”
这前后照应。
而曹家遭抄,正因为曹頫暗中转移家产。这样的关节非曹家人谁写得出?
9、第106回,贾政嗔道:“放屁!你们这班奴才最没有良心的,仗着主子好的时候任意开销,到弄光了,走的走,跑的跑,还顾主子的死活吗!如今你们道是没有查封是好,那知道外头的名声。大本儿都保不住,还搁得住你们在外头支架子说大话诓人骗人,到闹出事来望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如今大老爷与珍大爷的事,说是咱们家人鲍二在外传播的,我看这人口册上并没有鲍二,这是怎么说?”众人回道:“这鲍二是不在册档上的。先前在宁府册上,为二爷见他老实,把他们两口子叫过来了。及至他女人死了,他又回宁府去。后来老爷衙门有事,老太太们爷们往陵上去,珍大爷替理家事带过来的,以后也就去了。老爷数年不管家事,那里知道这些事来。老爷打量册上没有名字的就只有这个人,不知一个人手下亲戚们也有,奴才还有奴才呢。”
这段话笔者认为必是曹雪芹的原笔文字,理由如下:
(1)“放屁”这个粗语在前八十回总计出现十二次,如:“王夫人道:‘放屁!什么药就这么贵?’”、“黛玉道:‘放屁!外头不是枕头?拿一个来枕着。’”、“凤姐道:‘……别放你娘的屁了’”。而在后四十回仅出现这一次。前八十回还出现“屄”字骂人语十例、“肏”字骂人语十六例,后四十回却未见一例。可见曹雪芹在前八十回忠于“假语村言”的创作风格,后四十回的篡改者维持道学风格。贾政这句话里的“放屁”,应是曹雪芹的未删之笔。
(2)这段话里“老太太们爷们往陵上去,珍大爷替理家事带过来的”照应了第七十七回王夫人抄检大观园时的一句话:“你还强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上去,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如此细微的照应只能出自原作者之手。
(3)“老爷打量册上没有名字的就只有这个人,不知一个人手下亲戚们也有,奴才还有奴才呢。”这段对话讲出了贾家在人口管理中有仆人吃空晌的弊端,前八十回借婆子之口讲出有仆人坐大,招亲戚进来顶空额领银子。这是曹家写实,前后照应。
(4)“你们这班奴才最没有良心的,仗着主子好的时候任意开销,到弄光了,走的走,跑的跑,还顾主子的死活吗!如今你们道是没有查封是好,那知道外头的名声。大本儿都保不住,还搁得住你们在外头支架子说大话诓人骗人,到闹出事来望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这话讲的是大家族败落后家仆真实的情况,没有经历过大族没落的人断写不出。
(5)“如今大老爷和你珍大爷的事,说是咱们家人鲍二吵嚷的”,说明鲍二参与了倪二告贾家状的行列。但第一百零五回说他是被官府拿去招供的,并非主动,与曹雪芹创作原意不符。鲍二的前妻因与贾琏通奸被王熙凤撕打,含羞上吊而死,贾琏给了他些银两,娶了多姑娘。贾琏在小花枝巷偷娶尤二姐后,贾珍就将鲍二夫妇拨去服侍。后他与周瑞的干儿子何三打架,被贾珍鞭打撵了出去,鲍二被撵,有下人私下议论,为他抱不平。他对贾家怀恨是有原因的,他告贾家的状也在情理之中。曹雪芹的原笔可能是鲍二被撵后,没钱度日,老挨老婆的骂,只好向倪二借贷,倪二撺掇他状告贾家。
10、第一百零七回,皇上“今从宽将贾赦发往台站效力赎罪。”
“台站”即是清代东北设置的边台和驿站的统称。《吉林地志》载:“至于清代,柳边以外,悉置台站。”清康熙九年(1670)竣工的柳条边墙被称为新边,共有27个边台和四大边门,每隔数十里设有边台,驻八旗兵防守。今吉林省九台市即是清代柳条边的第九边台。《吉林通志》载,“柳条边所辖地域四大边门,双驿站、27边台、106处卡伦。”而曹雪芹舅公李煦被判斩监侯,雍正“假赦”,批了个:“李煦着宽免处斩,发往打牲乌拉,钦此。”打牲乌拉正好为吉林省的一个台站,苦寒之地,充军至此,十有九死。这样的关节非旁人写得出。
11、第百一十回,治理贾母的丧事时,鸳鸯道:“不是我着急,为的是大太太是不管事的,老爷是怕招摇的。若是二奶奶心里也是老爷的想头,说抄过家的人家,丧事还是这么好,将来又要抄起来,也就不顾起老太太来,怎么处!”——贾琏道:“他们的话算什么!刚才二老爷叫我去,说:‘老太太的事固要认真办理,但是知道的呢,说是用老太太自己的钱办的;不知道的,只说咱们都隐匿起来了,如今很宽裕。——老太太的灵柩是要归到南边去的。”
贾母的遗产被盗,贾政问:“失单怎样开的?”贾芸回道:“家里的人都不知道,还没有开单。”贾政道:“还好。咱们动过家的,若开出好的来,反耽罪名。”
这些话道出了曹家当时的真实情况,曹寅之妻李氏去世时,曹頫因暗移财产被治罪抄家不久,这个丧事不好办,办得热闹,别人以为真的隐藏了很多财产,办得不好,又对不起老太太。老太太的灵柩是要归到南边去的,因为曹寅是在南京去世的,李氏归到与曹寅墓一处。
贾政因为动过家的,连失单也不敢照实开,说明曹頫暗移财产确有其事。这样的关节非旁人写得出。
12、第百十一回,谁知此时鸳鸯哭了一场,想到:“自己跟着老太太一辈子,身子也没有着落。如今大老爷虽不在家,大太太的这样行为,我也瞧不上。老爷是不管事的人,以后便‘乱世为王’起来了,我们这些人不是要叫他们掇弄了么?谁收在屋子里,谁配小子,我是受不得这样折磨的,倒不如死了干净。但是一时怎么样的个死法呢?”一面想,一面走到老太太的套间屋内。刚跨进门,只见灯光惨淡,隐隐有个女人拿着汗巾子,好似要上吊的样子。鸳鸯也不惊怕,心里想道:“这一个是谁?和我的心事一样,倒比我走在头里了。”便问道:“你是谁?咱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心,要死一块儿死。”那个人也不答言。鸳鸯走到跟前一看,并不是这屋子的丫头。仔细一看,觉得冷气侵人,一时就不见了。鸳鸯呆了一呆,退出在炕沿上坐下,细细一想,道:“哦!是了,这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啊!他早死了的了,怎么到这里来?必是来叫我来了。他怎么又上吊呢?”——
这节文字应出自曹雪芹手笔无疑。
(1)鸳鸯自尽殉葬老太太,应验前回她回绝贾赦欲强娶她的话:“我是横了心的,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姑子去!要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支吾,这不是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里头长疔!”
(2)鸳鸯上吊之前见到秦可卿拿着汗巾子在前引颈,想道:“……他怎么又上吊呢?”这是明写可卿当年是吊死,现在是吊死鬼在找替身。而且鸳鸯说“他怎么又上吊呢”表示知道她上过吊。在脂本中秦可卿是病死的,脂批也只说将秦可卿“死故隐去”,并未点明秦可卿是上吊死的。虽警幻画册有一高楼,高楼上有一美人悬梁自尽。但历来评者也都不能解说,清代红学专家护花主人说:“第十一幅是秦氏,鸳鸯其替身也”,又说:“词是秦氏,画是鸳鸯,此幅不解其命意之所在”。就连俞平伯起初也以为这画是指鸳鸯,后顾颉刚对他讲有记载焙茗的原型人物说秦可卿是上吊而死,他才恍然大悟。所以非脂砚斋的人难以知道这个关节,而要求删去秦可卿真实死因的是曹頫,这节文字如是他写,必不会写出秦可卿上吊之事。那么这节文字只能出自原作者曹雪芹之手。
13、第百十六回,贾宝玉重游太虚幻境,打开金陵十二钗正册,看到“金簪雪里”四字,诧异怎么又象他的名字呢?当看到副册“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先前不懂,见上面尚有花席的影子,便大惊痛哭起来。
贾宝玉读到袭人的判词时,为什么先前不懂,如今痛哭起来呢?这里道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即在百十六回重游太虚幻境时,袭人已经出嫁给伶官蒋玉涵了。
己卯本第二十回中有一夹批:“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
庚辰本二十一回有脂批:“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此宝玉一生偏僻处。”
从这批语看出,后四十回是袭人“先嫁”而后宝玉“出家”,才能与“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的批语相合。而通行本却是:宝玉先“出家”,而后袭人“出嫁”,显为被人篡改。
因为袭人出嫁伶官了,宝玉才明白判词,不然他怎么会痛哭起来呢?这正好说明了贾宝玉重游太虚幻境是曹雪芹的原笔,此前袭人出嫁的文字被篡改者删去了。
14、第百二十回,一日,行到毗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静去处。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帖辞谢朋友,说即刻开船,不敢劳动。船上只留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要打发人起早到家。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尚未认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贾政吃一大惊,忙问道:“可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贾政又问道:“你若是宝玉,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来?”宝玉未及回言,只见船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贾政不顾地滑,疾忙来赶,见那三人在前,那里赶得上?只听得他们中不知是那个作歌曰:“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贾政一面听着,一面赶去,转过一小坡,倏然不见。贾政已赶得心虚气喘,惊疑不定。回过头来,见自己的小厮也随后赶来,贾政问道:“你看见方才那三个么?”小厮道:“看见的。奴才为老爷追赶,故也赶来。后来只见老爷,不见那三个人了。”贾政还欲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
这节文字如行云流水般飘出,蜿蜒曲折内涵深远,与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行文风格一脉相承。其中的“毗陵驿”来自曹寅《毗陵舟中雪霁》诗“寒雨淹旬不肯晴,毗陵夜雪坎坷平”,前八十回“梦游太虚幻境”、“大观园试才题对”等章节化用了曹寅大量的诗歌,这样的化用手法非曹雪芹安能为?“贾政还欲前走,只见白茫茫一片旷野,并无一人”与《红楼梦》十二曲最后一首《飞鸟各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结局相吻合。小说第一回以空空道人抄录、甄士隐与贾雨村二人结识开剧,末回又以甄士隐与贾雨村二人相遇、空空道人传书落幕,缘起与收缘浑然一体。这说明宝玉拜别贾政的情节为曹雪芹原笔。
熟读前八十回,贾政被赐主事之衔、荣禧堂的乌木银联、赵嬷嬷讲的圣祖南巡、元妃省亲的“曲柄七凤黄金伞”、贾母说戏的《续琵琶》、贾琏偷娶尤二姐的地方花枝胡同,邢岫烟典当衣服的“恒舒典”等,都是有据可查的写实。由此可推,本节所列的写实应出自曹雪芹原笔。曹雪芹写完了后四十回应无可置疑,现通行本后四十回有部分还是曹雪芹的原创。但有人会提出疑问:既然曹雪芹完成了全稿,为什么有“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的批语呢?笔者认为,这个“书未成”应是指后期的增删修改工作还没有完成,如:第二十二回末惜春谜后缺文,第七十五回缺中秋诗,后四十回尚需加工润色等。因为曹雪芹对艺术追求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前八十回就增删了五次,后四十回肯定还要精益求精,耐心削改。庚辰本第七十五回回前附记:“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由此可知,至乾隆二十一年(丙子1756)5月,前八十回已基本誉清。这离曹雪芹去世还有六年多时间,这六年时间足以让他完成后四十回。
裕瑞《枣窗闲笔》说到在程高本以前他就看到过后部的目录,只是没有书文。一七八九年舒元伟也在一本《红楼梦》钞本前的序中提到百二十回的目录。其实八十回以后的原稿并非仅有回目,脂批中提供了许多后四十回的伏线,畸笏叟在批语中明确表示读过后四十回的情节。敦诚在《赠曹雪芹》诗中说到“衡门僻巷愁今雨,废馆颓楼梦旧家”,这首诗作于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秋天,其时《石头记》还只在曹雪芹几个要好的朋友间传阅。大观园闹鬼成废馆颓楼是在通行本第一百零二回,这说明敦诚读了曹雪芹生前的《红楼梦》全稿本。
明义有《题红诗》二十首,红学家考证该诗作于1761年左右,他在诗前的注语说“惜其书未传,世鲜知者,余见其钞本焉”,说明他读到的是抄本,尚未广为流传。而他《题红诗》的第十八首“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疴续红丝”,讲述的是通行本第九十八回黛玉之死。第十九首“莫问金姻与玉缘,聚如春梦散如烟。石归山下无灵气,总使能言亦枉然”,讲的是宝玉出走,石归青埂峰。第二十首“馔玉炊金未几春,王孙瘦损骨嶙峋。青蛾红粉归何处?惭愧当年石季伦”,讲的是贾宝玉“红粉散尽,雪夜围破毡”的处境。这说明了明义读到的不是前八十回《红楼梦》,而是曹雪芹生前的《红楼梦》全稿本。
许多提到后半部情节的脂批是丁亥年(一七六七)写的,此时雪芹去世已有五年,可见雪芹去世前并未改换后半部情节。当时社会上为什么只流行前八十回版本,笔者推测因为后四十回涉及到许多政治敏感性问题,在当时“文字狱”频发的社会环境下,曹雪芹不便把它传抄到社会,只让它在有限的几个朋友内传阅,这也是他后四十回全稿没有流传下来的原因。
本篇综评:本篇纠正历代红学家的认识错误:大姐儿并非巧姐,而是巧哥,反证后四十回有曹雪芹原稿的存在。这是红学二百年来的首次发现。
作者简介:一木,原名肖斌伟,70后诗人,湖南邵阳县人,1989年开始在《儿童文学》发表诗歌,1990年获《当代中学生》杂志社主办的全国中学生诗歌赛一等奖,2013年获《诗刊》杂志社主办的观音山杯全国诗歌赛一等奖,作品散见《诗刊》、《时代文学》、《语文月刊》等杂志。长期研究《红楼梦》与诗歌,著有四十五万字的长篇红学论著《一木解红楼》。现任职于深圳某政府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