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在他们的时代
水尺蝽停留于静谧的湖面
棕顶树莺迷恋山崖上秋后的飞虫
大海里有成年的蓝鲸
划定自己的水域,而我
我活在他们的时代
那些从骨子里透出黑白两色的人
那些早晨说话,暮色里早已
失声的人,那些在躯体里做梦
一伸手却只能抓住影子的人
我与他们为邻
在一个时代的空隙里
写字,我得到额外的空气
也因深渊里的呼吸而倍感焦虑
水尺蝽跳跃了一辈子
棕顶树莺死后,山崖上定会挂起
红月亮,海里的蓝鲸愈发孤独
而我,我开始听见自己
被一个时代早早淹没的声音
“请在人群中带走可疑的坟墓
我要歌唱的,不是虚假的
荣耀,是生命,那不可剥夺的爱”
◎第二次日出
我发誓,你们从未见过
第二次日出,更不用说它带来的
奔跑的树,会说话的果子
大海里刚伸出头来的那些人
已得到鱼群的心跳
而你们,你们使用过的那些法则
有一半已埋入石碑
我看见了不说,乌鸦也是
乌鸦有可能就在那样的时刻
找到自己的远亲。我发誓
那些永不枯干的河流
和那梦中互相追逐的孩子
有着对等的光亮,天与地都在
努力活着的与偷偷死去的
我也不说,哪怕旷野里的向日葵
只有一个早晨,用来说服自己
成为药引,救一段光阴
为那永不可抗拒的命运的手
我发誓,你们从未见过
第二次日出,一位柔弱的女子
她从前世的诗中醒来,她做着的
第一件事情,不是尖叫
而是写下一片巨大的黑暗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
时间可以被拆开
允许耕耘者从中带走自己的果实
或者还可以,用它的碎片
堆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知道
夜来香只开一次
为那个特定的人,他的历史
没有人知道
在他终将停止跳动的心中
我们错过了春天
连同他那骄傲的爱情
没有人知道
我们保留饥饿,因万物而仇视
这越来越空的躯体
直到有一天,它被埋没
和土一起生长,又被时间所吞噬
没有人知道
我写下的这些文字藏着蓓蕾
在另一时代,它们绽放
谁也无法说出真正的“不朽”
因为,它们的存在就是一场意外
彼此连接,形同草芥抑或牲灵
◎我存在
我存在。
我生活在这样的秩序里
天与地,男人和女人
看得见的及看不见的
我有自己的肉体、声音以及
等待捆绑的历史
我存在。
我是深夜里孤傲的王
我有自己的绳索、深渊和化石
皮肤下有疆域
血液里奔跑着子民
他们追逐,从不隐藏我的影子
我存在。
一等于万物,有限归顺于无限
在神的宴席上
我见到了另一个我
她说,给你安宁的国度
但你要学会歌唱
◎ 老 树
盛夏,老树的顶端还能看到新芽
长了百余年的树
我们当中没有几人能惊动它
它立在那儿,成为鸟的宫殿
我们一次次幻想的,那住在宫殿里的人
有雨水般的骨骼,闪电的心脏
我们摸到它的身子,一棵老树
在很多人死后它还活着
如此饥饿,胜过带血的刀子
方圆几十公里,只有一位白头发的
妇人,逢月圆之夜必来树下
她赤身裸体,亮如隔夜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