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月刊》2015年1-2合刊
沈天鸿的诗16首
沈天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安徽省报纸副刊研究会副会长。兼职教授。主要著作有诗集《沈天鸿抒情诗选》、《另一种阳光》；散文集《梦的叫喊》、《访问自己》；文学理论集《现代诗学·形式与技巧30讲》等。文学选本如《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中国当代诗歌经典》、《中国新时期文学研究资料汇编》、《中国现代名诗三百首》、《中国诗选》、《第三代诗新编》等收有其作品。
波罗的海落日
这是异国的落日，异国的大海
我的身体和这个国家的人
一样黑暗地移动
取消了人种与国籍——
落日时分
都只有黑暗的身体
朝向光的脸，与这个黄昏一样明亮
但思想仍然隐藏着
许多波涛，也仍然隐藏在
波罗的海的波涛下面
所有表面的东西都在
虚假地燃烧，等待冷却
这是游客们眼中的风景
风景，由陌生构成
当地人偶尔看看的是陌生的游客
面无表情，匆匆走开——
这无须道别的分离
如同这无人挥手的落日，自行沉入大海
某个夜晚
夜色倾盆而下，而我看见
周围的光
那么安静，仿佛这才是
应该的生活，湖面上不是水
只有微微的波浪
树林中都是重重阴影
有人走了进去
也有人从那儿出来
想过些什么已经都忘记了
我只记得那些夜色
那些光
还有那仿佛被光照射
又不被照射的湖面
波浪又还原的水，它们曾从天而降
昆
和昆仑山不要谈人生
它就是它自己的地狱
和天堂
而它以它的茫然无知纠正了
它永恒荒莽的错误
以拒绝生拒绝了死
在人间，不知道人间烟火
没有什么比看见它
更接近夜色了——
强烈阳光下的夜色，铁青
铅灰，在遥远的最高处
雪取消了它
回来时的昆仑山
和去时的昆仑山是不一样的——
一路向下，但不断挣扎向上
让我看到了
更多更陡峭
也更深的荒凉
以及更多的碎石：
不是因为风化
而是由于干渴
所有的死亡都没有一点水分
没有例外
2014．10.13
会有一些时间……
会有一些时间，直接开出花来
让我们看见
并且有浓浓的青草味
像我们曾经路过的
那些时光
再次回来
会有一些白天和夜晚
混淆到一起，让人任意醒着
或者睡眠
就像混沌的命运
让我们自由
又将我们带领
阳光和夜色，都像风一样
吹过我们
这些风，用幸福
用无动于衷，化成记忆
伤害又热爱过
置身其中的我们
其实，这些都是
生命直接开出的花
直接长出的叶子，要我们
与时间与生命与自己和解
越过表象，原谅遗憾
与自己合影，留念
存
夏和秋，白昼与夜晚
都轻易地交换世界
要求人们重新理解
可见与不可见的一切
现在我身边都是秋天的夜色
灯亮着，被它不理解的包围
而我，被灯光显影
写也许无人理解的诗
诗不能交换世界，只能创造
不被这个世界理解的世界
因此一首真正创造了世界的诗
必然被比夜更黑的黑暗
比一盏灯更深的孤独
重重包围
一首完美的诗
是日常世界的一次事故
它必须在事故中活着
在我去睡觉时第一次看见
灯灭了，黑暗中空无一物
雷声令天色突然拉下夜——
提前到来的夜晚
万物甚至来不及成为影子
仿佛灯火管制的城市
在众目睽睽之中消失
然后，灯光才和雨一起出现
经历了一次埋葬，世界
重新活了过来，但仍然无人知道
生死转换的边界
根本不可能相逢的灯光和雨
在相逢甚至相互渗透的假象中
控制了这个夜晚的世界
活下去的方法
每一个夜，都是陌生的夜
跟随着我
围绕我一次次如荒原展开
这是人必须承受的：
在夜里，在睡眠中
孤独一人，坠入自身
并丧失了自身
醒着又如何？
灯光灭了之后，世界
只剩托住身体的这一点
但生命感更强烈了
——没有生命
世界就完全被取消，夜就是
不动声色的虚无的脸
荒原样起伏、展开的夜
夜色就是夜的风
当它停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指缝里
开始有光漏下
一种反对夜反对黑暗的光
以黑暗显示自身，仿佛在说
与夜与光共处，是活下去的方法
不可表达的
向我展开无限，一如
最初的梦和最后的梦
开始，却不会结束
这样的时刻是半睡
半醒之际
我感受到我忘记很久的生命
要我重新确认
这当然是真的。生命在激情中
变成一支歌
充满了爱，来自源泉
又流向源泉
嫩枝，在一棵树上开始
在铭记的日子
在铭记的日子，夏天
显示它的快乐——
高温在燃烧，与荫凉同在
那突然生长的
注定要生长得过快
以让后来的风一一掠过
夏天注定是时间错乱的季节
这无关紧要
梅雨与夏天重叠
沙漠因此在夏天开花
它们可以是荆棘
也可以是玫瑰
仿佛已经很久了
树木、荆棘、玫瑰的根都已经
扎得很深
在这又一个夏天
它们历经沧桑，却依然天真
夜，街头
星群移动，一个小男孩
快速穿过十字街口
那么熟练，沉着
仿佛他已长大成人
车流遮挡住了他
然后他就消失了——
那一侧树木的阴影过于浓厚
这一侧也是
街道，车辆，夜，都是流畅的
但我感到有一种生涩
像移动的星群和我
不由自主、不易觉察的停顿
冥冥中的确有什么
不时拽住了一切
但放过了那小男孩
唯一原因就是：他还很小
春天是一种感情
不能被说出，无法被说出
只能自动感受
——当然不同于自动售货机
春天拒绝出卖
叮叮当当，你走近
这声音就停止
所有的事物都说：
在春天，我们都会发出这样
清脆的声音
当我们沉默，你是否也能听见？
必然有一些事物在说谎
但一想到这是春天
我就原谅了它们
春天是一种感情，这感情高于
谎言和真实，纯洁无瑕
但又等于虐待
油菜花
春天集中在这里，无边无际
柔弱的油菜花，也实现了独裁
甚至成了把人的灵魂拿走的
上帝
这是所有人赞美油菜花的
全部原因与理由？
原因与理由竟然混淆为一
而置身油菜花海，所有人都会
忘记愤怒与抗议
这就是历史的真实性
由铺天盖地的油菜花表达
但与油菜花无关——
柔弱的油菜花
只活一冬一春的油菜，没有历史
油菜仅有它的花
它们像别人的梦
站着，摇晃着
只有那些花暂时是自己的
加减乘除
春天的色彩，浅于夏天
浅于春洪浑浊的叫喊
所以这些色彩正在收拾
它们要带走的东西
因此微风颤抖，我们现在就必须
想起而不是忘记
它们为什么不等一等？
除了在梦里，万物都停不下脚步
而每次醒来
我们常常忘记
已变成了另一个微妙的自己
果实不是曾经环绕它的花，尽管
颜色可能相似
——想想这个问题
我们就理解了
钟声为什么最后都进入了大地
实际不是色彩或季节在变化
甚至也不是生活在变化
而是一切都有时乘
有时除
最终都遵循简单的加减法
2014.4.25
灵魂和肉体
灵魂和肉体当然是一体
但有时，灵魂冲出了
肉体的包围
找到了它一直寻找的地址
灵魂没有阴影，影子
追随肉体
拂晓，山在很远处逐渐出现
灵魂梦见了它
肉体和影子卧在一起
仿佛卧睡在深深的峡谷里
光在搜索。奇异又正常的是
光仅仅搜索到了肉体
一个对比
泥土因众多生命腐烂而发黑。
那黄色红色的丘陵、群山
植物和人都一直稀少
而贫瘠。
那些孤独的灯盏
仿佛因为恐惧而摇晃
熄灭，把夜留给
黄色红色丘陵或群山的狂野
黄色红色的丘陵与群山
是生命没有变成的东西
但已经有公路伸了进来，盘旋
缠绕，远远望去
那些车灯
都突然被山吞没
进入了与远古时一样的
无人知晓的黑暗
唯有那些喇叭声激起的回音
回荡得比实际更加长久
像人类丢失的梦
也像工业文明抛弃的垃圾
不肯闭嘴
黑色的泥土很远，在山下
那儿植被、人烟稠密，拥挤
那儿车流昼夜川流不息
喇叭齐鸣，却没有回声
种瓜种豆的时节，那些
不曾存在的事物
不可能的可能就要实现
泥土是潮的。夜渐渐到来
黑暗中的梦
才和世界是一个整体
种子知道它在发芽吗
——更正：种子先长出根来
然后才发芽
村庄的灯光纷纷熄灭了
种子得自己活过来
生与死，其间只有一个开关
2013.3.30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