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诗刊》2014年10月号上半月刊“长调”栏目
云集
汗漫
1
不知道哪一朵云下雨
不知道哪一个女子动情
不知道哪一首诗暖热了哪一颗悲凉的心
不知道哪一天我在哪一省市消失——
所以，感激每一朵云、爱每一个女子、
写好每一首诗，在每一天冲洗这破败不堪的身体
2
一个人依靠一座山成仙——
一个假人在假山旁暴露什么样的命运、气质？
捏捏自己皮肉，我绕开花园里那座充满漏洞的
卵石、盆景构成的假山
3
近、再近一点，观察一匹马，这匹马就放大成山坡了
它脊背摹仿出山顶的蜿蜒。风吹鬃毛像风吹树林
哗哗啦啦的马尿向瀑布致敬
马头陡峭——悬崖上闪亮着两颗马眼
一大团白云是白衣的骑手？
我，消失进鬃毛深处的风声里了
4
南风吹杏树，像一个少年用热手试图揭示
这层层绿衣里的秘密！
一个衰老者不宜长久注视南风和杏树。
我扭过头去，看见遥远的自己
5
越长越好的是树木，越长越丑的是我——
所以鸟类选择把巢建在树木的密枝阔叶间了。
周围，那些和我一样没有鸟巢的人
戴礼帽或簪发卡，
假装自己依然是成长中的事物
6
清晨，窗外树丛里定时响起的鸟鸣像闹钟
我醒来。依旧阴暗的房间，
有着母亲子宫一样的轮廓和……痛？
刷牙，洗脸，开门——吱呀一声，像婴啼
我冒充一个新人，坠落进旧生活
7
走进齐腰的青草。草香齐腰、强烈
像怀抱一群体香强烈的女孩。
穿过齐腰的青草，如同做爱——
我还有能力使身后生长出一地野花、甜瓜、虫鸣
而不是苦果、恶果和蒺藜？
8
用拼音输入法在电脑上敲打“目的”二字，
竟出现“墓地”“牧地”“牧笛”等一系列词汇
以供选择。这是一种神意。我顿悟：
“目的”“墓地”“牧地”“牧笛”，同义——
一个人的目的，就是匀速通往墓地，
最终转化成为一片牧地、几声牧笛。
9
把茶水转移到腹中，
一把茶壶开始体验我的空虚——
内壁的茶锈像隐痛，残茶像旧事。
如果用一把茶壶来代替我生活，
它夸张的壶嘴，将会吐露多少热吻和秘密？
……一把茶壶恍恍惚惚走出茶馆了
我蹲在茶盘上的阴影里
10
物质守恒：一些萝卜挖出泥土，
一些老人填空、进入墓穴；
一些怀孕者挺起肚皮，一些老妇佝偻起腰身；
一些花朵涌出梨树的枝头，一些雪消失；
一些灯点燃，一些黑暗融化；
一些爱情到来，一些仇恨撤退；
一些铁磨成了刀，一些剑残损入泥；
一些桑叶隐没沧海，一些丧失分行为诗。
11
花粉症患者，是花的敌人、花季的敌人、
花花公子的敌人、花天酒地的敌人——
无花果，是花粉症患者爱戴的胸徽?
一个花粉症患者如果爱上一个如花的女人
将拥有一种多么痒的命运？！
12
不断修改情诗给一个女人看，
诗句在女人体内掀起风暴和闪电。
不断修改，如同在女人身体内不断进行一场
外科手术——不断修改风暴和闪电。
直到定稿、确立关于一场情事的表达，
这个女人的身体才渐渐安静下来，
嘴巴像刀口，那样鲜艳、醒目
13
庭院里，那个扭开水龙头、
伸出一只脚来冲凉的短裙女子，
像水龙头的情人——
她脚趾在接受水龙头的亲吻？
那水质的舌头、口水哗哗啦啦的长舌头，
比情诗有力，让她有些摇荡、眩晕……
14
秋天了。葡萄园的葡萄，像僧人手中的念珠露珠。
大地上的一切因果关系都显露无疑。
丰收者歌唱，歉收者播种，
欠债的人远远绕过债主门前的狗叫和灯光。
星空如蜂巢，饱含蜂蜜和秘密？
谁在夜晚抬头，谁就会养蜂人一样甜蜜
喃喃自语：“花呀、花心的人呀，多么好……”
15
身体的真理，被立秋以后的时光检验，
老年斑在皱纹的段落间，圈出重要观点。
形容词一样的虚荣和花边开始凋谢——
我，与秋天的关系日益深远，
心脏病像年轮一样加速，试图逃离日渐麻木的
一棵树，在死神用霜做成的斧刃、嘴唇
来追问我之前。
16
写字台有手术台的品质——在台灯下
我用笔这把手术刀
破解一张纸内部的疑难，
并用文字缝合出一行刀痕。从此，这张纸
在每场雷雨来临之前充满预感和痛感
17
接受周围的山河、人群和隐痛
接受往事的突然而至、不打自招
接受秋分、白露、寒露、霜降的接踵而至——
这节气、这富有气节的穿棉布长裙的妇人，
从容、平和、令人尊敬。而春分，
记忆中的春分，是穿绿底繁花绸缎旗袍的女孩，
旗袍分叉如分叉小径，通往两种美景和夏天
18
原谅我，敌意中的人和事
原谅我，被遗忘掉面容和姓名的旧友
请原谅，我曾像雷达旋转脑袋趋利避义
请原谅，我记不清那么多的美好、荒唐和无耻
人到中年，我的脸像草丛下的废墟
废墟应该被草丛里的虫声、暖风所原谅、痛惜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