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倾听
似乎有一支歌路过我
之后就消失了
有一对鸟在我心中做窝
其后裔不知去向
只有这斑斓的
从血里诞生的蝴蝶
被制成标本挂在心内壁的墙上
仿佛依然滴血
它使我的内心
不至于成为一个没有藏品的博物馆
骑手
急促地在我的生命中扬着鞭
他是一个骑手
他一直催逼着我
很显然 他对离开我的身体没有信心
他想驾驭着我跑到终点
他不知道根本没有终点
世界并不是眼睛睁开与眼帘关闭那一段
他不知道必须学习离开我
——做一个无需坐骑的骑手 放马归山
依然奔驰如电
妓女小枚
1895年
四月晚间的运河柳风摇曳
月孤星稀
诞生于明代的三孔石拱桥
为了迎接北临的帝王
从桥上走过
血流如注
一滴
月孤星稀
她从拱宸桥上走过
有经无纬
晚间
从桥上走过
上半身本白下半身乌黑
桥上的身子在夜色中
桥上桥下两个移动但无力自拔的白影
流水声噎
她走着
匍匐着
经桥顶的双龙戏珠
那幽暗、混浊、弥漫的红——
——水难以将水洗净——
双眼井的故事
我看见的双眼井在运河边的栖塘
一个井身两个井口
仿佛运河的两只眼睛
仿佛大地的两只眼睛
仿佛我的两只眼睛
中间隔着鼻梁
有一个时期
左右两个井口分属于两个兄弟
中间隔着鼻梁
两只眼睛老死不相往来
两个兄弟各自拥有一个井口
他们互不容许在自己的井口里取水
共同的水在不同的井口里坐井观天
因此有了两个不能交谈的月亮
两个不同质地的水桶
如果一个井口受到爱护
另一个将受到攻击
运河水
从春秋到现在
运河血管里沉积了数十个朝代的脂肪
泪珠、及各种代谢物
但她血液里的红细胞不能忽视
忙碌着 奔流着 她给大地送氧
一个跳河的民工
猛然醒悟
但它生生不息
苦水可以扬帆
缓慢流动的运河水
映出了屋檐的灯笼、柳梢的星辰
粉白的脸
如一架时间的马车拉着岸上万物
从历史深处
向曙色中的东方走去
老人
他们老了
只在顶上的枝条长着一些初生的嫩叶
表明他们还在人世
俯看自己的一生
有些哀怨：天哪
完全是个错误
有一些悔恨：要不是心灵的错误
人生就可以改写；
有一些正在超脱的人叹曰：我依然半热爱着
尘世
只有极少数人欣慰：这个世界没有因为我的造访
而留下过多的屐痕
辉煌的抛物线
在我身后
一条高高的抛物线
你曾经将我送往那峰巅
现在
奇怪自己曾经那么轻
如果可能
再登一次高峰
然而我们知道
手不能搭在上面
甚至目光都会太重
无人之地的花朵
在无人之地
探险者也不曾涉足的地方
阳光和雨水依然光顾它们
泥土敞开阔大的怀抱
花朵们年复一年
枝头
在广阔的身体内部
有一些绝尘之地
梦幻和情愫
一个躬身的老者
感到幸福
我是自身的经过者、爱恋者和——
——舍弃者
一些事物没有遗踪
一些身边或远处的事物
一些心里或心外的事物
一些鸟类或昆虫
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事物
——不见了
——从一场大火中消失的宫殿
转移到地下
只有我们的肉身逃了出来
仿佛汉朝、秦朝
又仿佛在更广远的远古
只有我们的肉身
如一个再也找不到家的孤儿
如果我们幸运
从坟墓里挖掘出一些殉葬品
未曾殉葬的都消失了
如果我们幸运
在一场爱情中留下几封情书
未曾说出的
某样东西
我走了
仿佛牧民
赶往另一个草场
牛羊在风雪中寻找远处的草地
但总有某样东西未跟过来
某样东西已脱离我们
仿佛未曾完全脱离
她待在不知名的某处
我们既不能在回望时看见
更不能在展望中确认
——我们身上遗失或未曾完全遗失的
依稀跟随着又永远不能回来的某样东西
玻
玻璃的诞生是为了蒙尘
一块未蒙尘的玻璃等于未出生
彩绘和污垢
玻璃斑斓的一生
在门窗上面
谁知道她是不是一块
释
那么多的绿叶
那么多的果子
从树的内部释放出来
那么多的思那么多的想
那么多的欲念、爱恨情仇
那么多的婴儿
空间以无限之空容纳着
躯体以无限之空储藏着
缓慢释放的过程
如果我们能如一台播放机那样
控制
天哪
而将哪些部分释放出来
遗
在广阔的身体内部留下了
多少自己的
一些沉静和年老的时光里
做自己的考古学家
许多破碎的瓷片
被反复咀嚼
其中真实的部分
在追忆和推测中被一再篡改
你在我心上留下的
一定是你的另一种步态
——一种你永远无法悉知的醉意的描摩
秋天的原野
远远看去
那棵高大的白杨
已经全部凋零
仿佛一个身体腐烂的人
而另一些生命
然而
留下了它们无以数计的不绝的种籽和根
让我们看见来年
——那野风中摇曳的连绵起伏的绿色草地
木槿花
道路两旁
烈日下干渴的木槿花
那八月空无一人的校园里默默无语的木槿花
从六月到十二月
远不是为了争妍斗艳
身体的一次狂欢
我是自己的婴儿
直立于我体内
如某种光线照出的重影
浓黑而结实的部分是我的婴儿
淡而松散的外壳是我
以一层多皱的皮肤
我替自己的婴儿挡住污浊
我慢慢老去 如秋风中破旧的茅屋
我的婴儿依然在长大
喂养她 不仅以我的血液
半夜里她洁白柔嫩的手指
抚摸着我苍老蒙尘的胸膛
老泪纵横 谁能体味此种老幼相扶的幸福
我将死去 我愿意我的婴儿
脱掉衣服一样离开我
替我爱 替我继续 替我停留
多么欣喜
多么欣喜 那些
从四季的轮回中来到枝头的小白花
那些从漫长的轮回或不可能轮回的死寂中
来到人世的人
我要抓紧时间恋爱经历一切
失恋时痛哭
然后微笑
多么欣喜 那寻常的雨水中
转瞬熄灭的小白花
你是一颗将我钉牢在某处的钉子
鹰钉在空中
你将我钉在秘密的某处
天堂的某处
深渊的某处
如一朵紫色的蝴蝶花
不为人知地盛开在寂静之地
如爱一块石头
如爱一块石头
爱一个人
爱到自己结冰、心死
爱松动，为某些微小的温暖
爱自己解体、溶化
在牛奶里加蜜加糖
喂养她成为最甜蜜的工作
父母的合作 一度心心相印
她的脸成为这个家庭的晴雨表
小区门口 她稚嫩但忧郁的表情
让行人的脚步无端沉重
必须接受：
父亲是坏人 或者母亲是坏人
世界的一半 是坏人
为了财产的分割
她随着母亲暂时从小区失踪
返回时 她又长大了半岁
她的贡献在于：由于她的存在
一个濒临灭亡的家庭
多活了五年
怀念一个人是幸福的
许多沉静的时刻
她来到我面前
仿佛从天而降
穿着永远的粉红色上衣
我们谈笑风生
笑过之后
我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滴
确切地说
我是在她死后爱上她的
在此之前
我尚不知自己竟在她的葬礼中
哭得如此陶醉
许多沉静的时刻
我就召唤她
怀念让过去苏醒
悲痛洗涤我
死亡搓洗一件白衬衫
使我干净
一些事情住在我的躯体里
一些昨日的、前日的事情
一些遥远的事情
爷爷的爱情、爸爸的爱情
以及他们的仇恨
一些未来的事情 更为
久远的爱
一些路过我的人
等等这些事情都住在我的躯体里
如一个河蚌的两片外壳
我紧紧地咬着
不让这些事情溃散
孤儿院
来到孤儿院
我的眼睛湿了
我无法安慰孩子们
无法告诉他们：
我来自更大的孤儿院
孩子们喊我妈妈
脸上满是笑容
我若喊妈妈
定会喊出一脸的泪水与满目的空茫
雨
雨在体内独自哭泣
细细地哭、绵绵地哭
不透声地哭
将心肺上的尘埃洗下来
雨将伤口洗净 如一朵桃花
将痛苦洗净 如洁白的梨花
雨带来体内荒凉的绿、荒凉的清新与沉静
如四月的江南那无人走动的山谷
再见你时 我有一张皎月般的雨后的脸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