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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梦蝶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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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梦蝶诗选十九首
       周梦蝶诗选十九首

 

  周梦蝶,1921年2月6日[1](1920年腊月二十九[2])生于河南淅川。1952年开始发表诗作,加入蓝星诗社,1959年4月自费出版诗集《孤独国》,销路不佳。1965年7月出版诗集《还魂草》,受到诗坛瞩目。周梦蝶是诗坛少有的蜗牛派,创作半个世纪,却字字珍惜,至今只出版过五部诗集《孤独国》、《还魂草》、《十三朵白菊花》、《约会》和《有一种鸟或人》(大陆仅正式出版过一部诗选集《刹那》)。他的生命全献给了诗,诗和他的生命已分不开,而这颗未蒙尘的珍珠,也实至名归地获得第一届“国家文艺奖”。2014年5月1日下午因为肺炎合并败血症过世,终年94岁。

    在台湾当代诗坛上,周梦蝶及其诗作恐怕是最为独特的,留给人的印象也是最深刻的,他独特的悲苦命运使他的诗作融入了道家、佛家禅宗乃至基督的宗教情怀,同时他的诗歌所闪射出的是东方古典的睿智与玄妙,使其作品以特有的色彩和韵味开放在台湾和整个中国的诗坛上,成为中国现代派诗的一朵奇葩。

 

 

    十月

  

  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

  你躺在这里。十字架上漆着

  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

  

  而蒙面人的马蹄声已远了

  这个专以盗梦为活的神窃

  他的脸是永远没有褶纹的

  

  风尘和抑郁折磨我的眉发

  我猛叩着额角。想着

  这是十月。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

  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

  

  是的,至少你还有虚无留存

  你说。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

  是的,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

  甚至眼泪也不是……

  

  

  

  

  等光与影都成为果子时,

  你便怦然忆起昨日了。

  

  那时你的颜貌比元夜还典丽,

  雨雪不来,啄木鸟不来,

  甚至连一丝无聊时可以折磨自己的

  触须般的烦恼也没有。

  

  是火?还是什么驱使你

  冲破这地层?冷而硬的,

  你听见不,你血管中循环着的呐喊?

  “让我是一片叶吧!

  让霜染红,让流水轻轻行过……”

  

  于是一觉醒来便苍翠一片了!

  雪飞之夜,你便听见冷冷

  青鸟之鼓翼声。

  

 

四句偈

 

  一只萤火虫,将世界

  从黑海里捞起——

  只要眼前有萤火虫半只,你我

  就没有痛哭和自缢的权利

  

 

诗与创造

 

  上帝已经死了,尼采问:

  取而代之的是谁?

  “诗人!”

  水仙花的鬼魂

  王尔德忙不迭的接口说。

  不知道谁是谁的哥弟?

  上帝与诗人本一母同胞生:

  一般的手眼,一般的光环;

  看,谁更巍峨更谦虚

  谁乐于坐在谁的右边?

 

 

有一种鸟或人

 

  有一种鸟或人

  老爱把蛋下在别家的巢里:

  甚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

  把别家的巢

  当作自己的。

  而当第二天各大报以头条

  以特大字体在第一版堂皇发布之后

  我们的上帝连眉头一皱都不皱一皱

  只管眼观鼻鼻观心打他的瞌睡——

  想必也认为这是应该的了!

  

 

  菩提树下

  

  谁是心里藏着镜子的人呢?

  谁肯赤着脚踏过他的一生?

  所有的眼都给眼蒙住了

  谁能于雪中取火,

  且铸火为雪?

  在菩提树下。

  一个只有半个面孔的人

  抬眼向天,

  以叹息回答

  那欲自高处沉沉俯向他的蔚兰。

  

  是的,这儿已经有人坐过!

  草色凝碧。

  纵使在冬季

  纵使结跗者的足音已远去

  你依然有枕着万籁

  与风月的背面相对密谈的欣喜

  

  坐断了几个春天?

  又坐熟了几个夏天?

  当你来时

  雪是雪,你是你

  一宿之后

  雪即非雪,你亦非你

  直到零下十度的今夜

  当第一颗流星暗然重明

  你乃惊见:

  雪还是雪,你还是你

  虽然结跗者的足音已远去

  唯草色的凝碧

  

  

  垂钓者

  

  是谁?是谁使荷叶,使荇藻与绿萍,频频摇动?

  揽十方无边风雨于一钓丝!执竿不顾。

  那人由深林第一声莺,坐到落日衔半规。

  坐到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之背与肩被落花压弯,打湿……

  有蜻蜓竖在他的头上,有睡影如僧定在他垂垂的眼皮上,

  多少个长梦短梦短短梦,都悠悠随长波短波短短波以俱逝——-

  在芦花浅水之东醒来时。鱼竿已不见,

  为受风吹?或为巨鳞衔去?

  四顾苍茫,轻烟外,

  隐隐有星子失足跌落水声,铿然!

  

  

  九行

  

  你的影子是弓

  你以自己拉响自己

  拉得很满,很满。

  

  每天有太阳从东方摇落

  一颗颗金红的秋之完成

  于你风干了的手中。

  

  为什么不生出千手千眼来?

  既然你有很多很多秋天

  很多很多等待摇落的自己。

  

  

  

  

  是谁在古老的虚无里

  撒下第一把情种?

  

  从此,这本来是

  只有“冥漠的绝对”的地壳

  便给鹃鸟的红泪爬满了。

  

  想起无数无数的罗蜜欧与朱丽叶

  想起十字架上血淋淋的耶稣

  想起给无常扭断了的一切微笑……

  

  我欲抟所有有情为一大浑沌

  索曼陀罗花浩瀚的瞑默,向无始!

  

  

  孤独国

  

  昨夜,我又梦见我

  赤裸裸地趺坐在负雪的山峰上。

  

  这里的气候黏在冬天与春天的接口处

  (这里的雪是温柔如天鹅绒的)

  这里没有嬲骚的市声

  只有时间嚼着时间的反刍的微响

  这里没有眼镜蛇、猫头鹰与人面兽

  只有曼陀罗花、橄榄树和玉蝴蝶

  这里没有文字、经纬、千手千眼佛

  触处是一团浑浑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

  这里白昼幽阒窈窕如夜

  夜比白昼更绮丽、丰实、光灿

  

  而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着诗和美

  甚至虚空也懂手谈,

  邀来满天忘言的繁星……

  

  过去伫足不去,未来不来

  我是“现在”的臣仆,也是帝皇。

  

  

  川端桥夜坐

  

  浑凝而囫囵的静寂

  给桥上来往如织剧喘急吼着的车群撞烂了

  

  而桥下的水波依然流转得很稳平──

  (时间之神微笑著

  正按着双桨随流荡漾开去

  他全身墨黑,我辨认不清他的面目

  隔岸星火寥落,仿佛是他哀倦讽刺的眼睛)

  

  “什么是我?

  什么是差别,我与这桥下的浮沫?”

  

  “某年月日某某,曾披戴一天风露

  于此悄然独坐”

  哦,谁能作证?除却这无言的桥水?

  

  而桥有一天会倾拆

  水流悠悠,后者从不理会前者的幽咽……

  

  

  冬至

  

  

  流浪得太久太久了,

  琴,剑和贞洁都沾满尘沙。

  

  鸦背上的黄昏愈冷愈沉重了

  怎么还不出来?烛照我归路的孤星洁月?

  

  一叶血的遗书自枫树指梢滑坠,

  荒原上造化小儿正以野火燎秋风的虎须……

  

  “最后”快烧上你的眉头了!回去回去,

  小心守护它:你的影子是你的。

  

  

  摆渡船上

  

  

  负载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鞋子

  船啊,负载着那么多那么多

  相向和背向的

  三角形的梦。

  

  摇荡着——深深地

  流动着——隐隐地

  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无尽上

  无尽在,无尽在我刹那生灭的悲喜上。

  

  是水负载着船和我行走?

  抑是我行走,负载着船和水?

  

  暝色撩人

  爱因斯坦底笑很玄,很苍凉。

  

 

  二月

  

  

  这故事是早已早己发生了的

  在未有眼睛以前就已先有了泪

  就已先有了感激

  就已先有了展示泪与感激的二月

  

  而你眼中的二月何以比别人独多?

  

  总是这样寒澹澹的天色

  总是这样风丝丝雨丝丝的——

  降株草底眼睫垂得更低了

  绎殊草底服睫垂得更低了

  “怎样沁人心脾的记忆啊

  那自无名的方向来

  饮我以无名的颤栗的……”

  

  而你就拼着把一生支付给二月了

  二月老时,你就消隐自己在星里露里。

  

 

  六月

  

  

  枕着不是自己的自己听

  听隐约在自己之外

  而又分明在自己之内的

  那六月的潮声

  

  从不曾冷过的冷处冷起

  千年的河床,瑟缩着

  从臃肿的呵欠里走出来

  把一朵苦笑如雪泪

  撒在又瘦又黑的一株玫瑰刺上

  

  霜降第一夜。葡萄与葡萄藤

  在相逢而不相识的星光下做梦

  梦见麦子在石田里开花了

  梦见枯树们团团歌舞着,围着火

  梦见天国象一口小麻袋

  而耶稣,并非最后一个肯为他人补鞋的人

  

  

  托钵者

  

  

  滴涓涓的流霞

  于你钵中。无根的脚印啊!

  十字花开在你匆匆的路上

  衣明囚与昨日与今日之外

  你把忧愁埋藏。

  

  紫丁香与紫苜蓿念珠似的

  到处牵接着你;

  日月是双灯,袈裟般

  夜的面容。

  

  十四月。雪花飞

  三千弱水的浪涛都入睡了。

  向最下的下游——

  

  最上的上游

  问路。问路从几时有?

  几时路与天齐?

  问忧昙华几时开?

  隔着烟缘,隔着重重的

  流转与流转——你可能窥见

  哪一粒泡沫是你的名字?

  

  长年辗转在恒河上

  恒河的每一片风雨

  每一滴鸥鹭都眷顾你——

  回去是不可能了。枕着雪涛

  你说:“我已走得太远!”

  

  所有的渡口都有雾锁着

  在十四月。在桃叶与桃叶之外

  抚着空钵。想今夜天上

  有否一颗陨星为你默默堕泪?

  象花雨,象伸自彼岸的圣者的手指……

  

  附:优昙华三千年一度开,开必于佛出世日。又:王献之有妾曰桃叶,美甚,献之尝临流歌以送之。后遂以桃叶名此渡。

  

  

  月河

  

  傍着静静的恒河走

  静静的恒河之月傍着我走——

  我是恒河的影子

  静静的恒河之月是我的影子。

  曾与河声吞吐而上下

  亦偕月影婆娑而明灭;

  在无终亦无始的长流上

  在旋转复旋转的虚空中。

  天上的月何如水中的月?

  水中的月何如梦中的月?

  月入千水水含千月

  那一月是你?那一月是我?

  说水与月与我是从

  荒远的,没有来处的来处来的;

  那来处:没有来处的来处的来处

  又从那里来的?

  想着月的照,水的流,我的走

  总由他而非由自——

  以眼为帆足为桨,我欲背月逆水而上

  直入恒河第一沙未生时。

  

  

  

  

  人,即使在欢乐中,也不能一直持续

  他的沈睡;那时,他就思念痛苦了。——戈耶

  曾经被焚过,

  在削发日

  被焚于一片旋转的霜叶。

  美丽得很突然

  那年秋天,霜来得特早!

  我倒是一向满习惯于孤寂和凄清的;

  我不欢喜被打扰,被贴近

  被焚

  那怕是最最温馨的焚。

  许是天谴。许是劫余的死灰

  冒着冷烟。

  路是行行复行行,被鞋底的无奈磨平了的!

  面对遗蜕似的

  若相识若不相识的昨日

  在转头时。真不知该怎么好

  捧吻,以且惭且喜的泪?

  抑或悠悠,如涉过一面镜子?

  伤痛得很婉约,很广漠而深至:

  隔着一重更行更远的山景

  曾经被焚过。曾经

  我是风

  被焚于一片旋转的霜叶。

  

  

  十三朵白菊花

  

  六十六年九月十三日。于自善导寺购菩提子念珠归。见书摊右侧藤椅上,

  有白菊花一大把:清气扑人,香光射眼,不识为谁氏所遗。遽携往小阁楼上,

  以瓶水贮之;越三日乃谢。六十七年一月二十三日追记。

  

  

  从未如此忽忽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过

  在狭不及房的朝阳下

  在车声与人影中

  一念成白!我震栗于十三

  这数字。无言哀于有言的挽辞

  顿觉一阵萧萧的诀别意味

  白杨似的袭上心来;

  顿觉这石柱子是冢,

  这书架子,残破而斑驳的

  便是倚在冢前的荒碑了!

  是否我的遗骸以消散为

  冢中的沙石?而游魂

  自然数里外,如风之驰电之闪

  飘然而来-低回且寻思:

  花为谁设?这心香

  欲晞未唏的宿泪

  是掬自何方,默默不欲人知的远客?

  想不可不可说劫以前以前

  或佛,或江湖或文字或骨肉

  云深雾深:这人!定必与我有种

  近过远过翱翔过而终归于参差的因缘-

  只一次,便生生世世了。

  感爱大化而情

  感爱水土之母与风日之父

  感爱你!当草冻霜枯之际

  不为多人也不为一人而开

  菊花啊!复瓣,多重,而永不睡眠的

  秋之眼:在逝者的心上照着,一丛丛

  寒冷的小火焰。.....

  渊明诗中无蝶字;

  而我乃独与菊花有缘?

  凄迷摇曳中。蓦然,我惊见自己:

  饮亦醉不饮亦醉的自己

  没有重量不占面积的自己

  猛笑着。在欲晞未唏,垂垂的泪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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